黎星瞳搖搖頭，手撫在胸口上，剛才的那種感覺是那麼得真切，好像有什麼要從自己的身體剝離一樣。
    等一下，如果說剛才自己暈過去了，那就是說……
    “我哥剛才來過了？”黎星瞳瞪大眼睛。
    “嗯。”
    “咦，阿昊，你的臉怎麼了？！”
    黎星瞳這才發現季晨昊的嘴角邊青了一塊。
    “沒什麼。”他的表情淡淡的，“就是被隻瘋狗咬了一口。”
    黎星瞳吃驚地長大嘴，印象裏的季晨昊喜怒哀樂不溢於言表，沒想到也會說這樣刻薄的話罵人。
    可是，那個人又是誰呢？
    “星瞳……”
    正發著呆的黎星瞳一不小心，正對上季晨昊略帶憂傷的眼神。
    “他隻會傷害你，你為什麼還要去見他呢？”
    她心慌地低下頭去，沉默著。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在腦海裏回放。的確，每次哥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總歸沒有什麼好事。就連剛才自己去看他，也會莫明其妙地暈過去。還有自己的手，也不知怎麼就受傷了。
    她想起季晨昊臉上的傷。一個念頭飛快地從腦海裏閃過，又被她搖搖頭否定掉了。怎麼可能呢，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交集嘛。
    抬起眼，突然發現他的臉是離自己那麼得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均勻的呼吸。
    季晨昊輕輕將她的發絲撫到耳後，認真地看著她：“答應我，不要再去見他了。”
    黎星瞳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臉上不一會兒就泛起了紅暈。她甚至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隻是胡亂地點了點頭。
    季晨昊原本皺著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一抹淡淡的笑意隱約浮現在唇邊。
    黎星瞳有些呆住了，一直看慣了他不冷不熱的臉，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笑得這麼好看。
    此時，門外也傳來了悉悉嗦嗦的聲音。
    “我靠，別再推了，再推就要推開來了！”
    “說這麼大聲，你想被他們發現啊！”
    “我靠，那你的聲音不是比我還響？！”
    “叫你別這麼大聲了！”
    黎星瞳：“……”
    季晨昊起身，走到門口，唰的打開門，於是門外如同在疊羅漢一般的四個人一下子衝了進來。
    黎星瞳不可置信地望著他們：“菲菲，妃悅，花旗參，阿少，你們怎麼都來了？！”
    “唉，不提了！”羅菲菲一臉鬱悶，“上次我不是和你一起去掃貨嘛，沒想到後來拿了發票去抽獎中了大獎——雙人新馬泰豪華七日遊。於是我那沒良心的父母就這麼拋下我偷偷去了，留我一個人過這大年夜。於是麼，嘿嘿，我就想到了同病相憐的你，看，立即衝過來了不是。”
    邵翼也一臉鬱悶：“於是我也被她一起拖過來了……”真是太沒麵子了，在一群小弟麵前，就這麼被不由分說地被拖了出來。走的時候小弟們還嘖嘖稱讚——不愧是老大，幫我們找的嫂子都這麼彪悍……
    黎星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花啟申和藍妃悅，這兩個人不是出去旅遊了嗎？怎麼就提早回來了呢？
    那邊，花啟申苦著臉：“妃悅，你聽我解釋嘛。”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就知道，一到海灘這種地方你就原形畢露了。才一個轉身，就對其他的女孩子吹口哨！”
    “我不是對那個女孩子吹口哨，我是……對她牽的那隻狗吹口哨啦……“
    藍妃悅白了他一眼：“那也是一隻母狗。”
    花啟申：“……”
    那邊，邵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緊緊盯著季晨昊的臉：“喂，你的臉怎麼了？”
    在得不到任何回答後，他又激動地摩拳擦掌：“快說，那個人是誰？我也要去討教討教……”
    “白癡。”
    黎星瞳笑嗬嗬地望著這幾個吵吵嚷嚷的人，冷冷清清的病房一下子有了生氣，變得熱鬧了起來。
    羅菲菲看了眼一旁麵無表情的季晨昊，又陰陽怪氣地道：“哎呀，如果我們早知道已經有人陪你了，一定不會再來湊這個熱鬧的。”
    其他幾個人也一致點頭，每個人的臉上好像都寫著：我不是故意要當電燈泡的。
    季晨昊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花啟申眼珠一轉：“唉，算了算了，這裏不歡迎我們，我們還是走吧。”
    黎星瞳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走到門口的花啟申一把就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揪住了。
    身後，季晨昊幽幽地看著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既然來了，就呆著吧。”
    “噢、噢……”花啟申忙應了一聲，擦了擦汗。心裏卻在嘀咕：這眼神，分明是在怪他們出現在這裏嘛。
    黎星瞳笑眯眯的，覺得季晨昊總是能猜到自己心裏在想些什麼。
    “嘿，原來大家都在啊！”
    所有人都向門口望去，隻見黎爸黎媽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黎媽的手裏還拎著保溫瓶飯盒之類的，對著眾人興高采烈道：“正好，我做了好多菜帶來，來的路上還擔心吃不掉呢。現在有這麼多人，我也放心了……”
    “星瞳媽媽真是厲害啊……”
    除了藍妃悅，其他人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被她這麼一誇，黎媽一臉得意地把一堆食物放在了黎星瞳的麵前：“你更應該多吃點好好補補……”
    “媽，我……”
    “前兩天醫生不是還說你營養不良來著？”
    黎星瞳糾正道：“不是營養不良，是食物中毒……”
    “差不多，反正都和飲食有關嘛，多吃點就是了。”
    黎星瞳看著眼前的食物，眉毛緊緊地糾結在一起，小聲嘀咕著：“哪裏差不多了……”
    季晨昊看了她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走到她的麵前，攬過那些食物，開始吃了起來。
    接著，所有人的嘴都張成了O型。
    黎媽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問：“好吃嗎？好吃嗎？”
    季晨昊微微皺著眉，半晌，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嗯。”
    黎媽一聽，高興得立馬就把之前要撮合端木辰和黎星瞳的事給忘了，難得和老爸達成了統一戰線，不停地黎星瞳眨眼睛。
    而此時的黎星瞳，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靜靜地看著季晨昊，目光再未離開過。
    於是，在黎媽帶來的食物被季晨昊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眾人開始商議年夜飯到底吃什麼。除了羅菲菲，花啟申、藍妃悅、還有邵翼都對過年沒有太大的概念。前兩者，明顯受到了洋化的影響，於是被黎爸狠狠地批評了一頓。說什麼洋人的錢我們是要賺的，但是我們自己的風土文化絕對不能忘記之類。
    至於邵翼，從小就愛闖禍，讓父母頭疼到已經懶得去管的地步，他愛什麼時候回家就什麼時候回家。對此，黎爸也建議他去Uncle朱那裏接受一下心裏輔導……
    當這些人聚在一起過年，往往會出現一些讓人意料不到的狀況。
    單單說商議年夜飯吃什麼吧。一開始，是商議；然後，變成了爭議；最後，上演的是爭鬥。
    終於在一個小時後，敲定了吃火鍋。
    接著，又過了一個小時後，黎爸從家裏搬來了電飯煲勉強湊合一下。而黎媽也帶著羅菲菲和藍妃悅外出大血拚歸來，拎著大包小包。不同於黎媽和羅菲菲，藍妃悅還是第一次逛那種小超市，第一次和一大堆人一起為了搶最後一顆降價的空心菜拚得你死我活。這種新鮮感讓她覺得無比興奮，每次一看到一堆人在搶什麼也不由自主地衝進去搶，於是買的東西也越來越多。隻是苦了花啟申和邵翼，要擔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好在這間高級病房完全可以當作普通房間使用，應有盡有，還連著一個簡易廚房，基本上不再需要添置什麼。
    電視機被調到了春晚作為背景音樂，每個人都忙碌了起來。
    藍妃悅看著一桌的食物和一個鍋有些猶豫。
    “這個……每個人都從一個鍋裏夾東西吃會不會不衛生？”
    其他人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
    她嗯哼了兩聲，不再究詰這個問題。
    到了後來，最投入的也是她。鍋子剛剛通了電源，藍妃悅就把一堆食料一股腦地倒了進去。於是大家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鍋裏的水，等著它慢慢地沸騰。
    最後，看著蛋餃變成了肉丸，年糕變成了麵疙瘩，香腸自爆成了朱莉亞羅伯茨的性感雙唇，分不清那綠色的一團是雞毛菜還是海帶，黎星瞳終於漸漸沒有了胃口。
    飯桌上，花啟申和邵翼倒是吃的甚歡，前者估計是已經習慣了，而後者本來就對這類食物比較感興趣。
    “靠，這塊臭豆腐是老子的！”
    “胡說，這明明是魚豆腐！”
    “別以為老子對你客氣點你就可以騎到老子頭上！”
    “你頭豬，誰稀罕了！！”
    於是，在兩雙筷子的左右夾擊下，最後一塊不知是臭豆腐還是魚豆腐的東西碎得七七八八，沉沒到了鍋底……
    黎星瞳微笑著看著他們，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一碗從年初一吃到年初七的紅燒肉。
    “哥，你塊肉是老爸夾給你的，你幹嘛丟給我。”
    黎祺敞斜著眼打量著她：“看看你，發育不良還不多吃點。”
    她不滿地挺起胸：“胡說！再說了，長這個跟吃肉有什麼關係。”
    黎祺敞的臉有些微紅，轉過去不再看她：“給你就吃掉！”
    “不吃！”
    “你吃不吃？！”
    “不吃！”
    “你吃不吃？！”
    “……”
    最後，那塊肉還是在他們丟來丟去的過程中掉到了地上，於是，被黎爸以浪費食物、對不起養豬的農民對不起賣豬肉的小販更對不起那頭豬為名，扣了他們零花錢充當了自己的私房錢。
    黎星瞳自嘲地搖了搖頭，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碗裏多了一片羊肉，抬起頭，正對上季晨昊深深注視著她的眸子。
    她偷偷看了眼其他人，發現沒人注意到她，也立刻夾了個魚丸放進他的碗裏，對著他笑了笑。
    季晨昊收回了探究目光，微微皺著的眉頭也一點點舒展開來。
    吃到一半的時候，藍妃悅突發奇想，一會兒往鍋裏倒了些醬油，一會兒加了些糖，一會兒放了些醋，最後什麼辣椒醬番茄醬咖喱亂七八糟往裏麵倒。正當所有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的時候，時年淞的突然出現可以說是為他們解了圍。
    他懶洋洋地站在門口，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桌鬧騰得正歡的人，最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大袋煙花。
    羅菲菲立刻興奮地跳了起來，提議去放煙花。眾人如釋重負，積極響應。就連黎爸黎媽也像年輕了二十歲。
    醫院附近的河邊，黎星瞳靜靜地坐在草地上，笑著望著一個個絢麗的煙花在頭頂盛開。五顏六色的煙花點亮了天空，倒映在波平如鏡的河麵上，照亮了她紅通通的臉。
    羅菲菲和藍妃悅都跑去放煙花，另外兩個護花使者也寸步不離左右。不過黎星瞳更喜歡看著煙花從他們的手中升起。
    季晨昊亦陪在她的身邊，望著不遠處歡呼雀躍的那幾個人，臉上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站起來：“我去買飲料，想喝些什麼？”
    “嗯……”她歪著腦袋想了會兒，“奶茶，要木瓜味的！”
    說完，回過頭，卻發現季晨昊本來看著她臉的目光略微下移，臉立刻變得火燒似的：“那個……香芋味的也行……”
    “嗯，我很快回來。”
    黎星瞳聽著匆匆離去的腳步聲，怎麼想都覺得剛才他好像又笑了……
    “原來阿昊也會體貼人……”時年淞有些懶洋洋地在她身旁坐下。
    黎星瞳抬起頭看著他，一些日子不見，覺得他似乎清瘦了些，臉也更加蒼白了。但是說話依舊帶著一抹戲謔的微笑，微微眯起的眼睛拉得長長的。
    “聽說你昨天又暈過去了，沒事吧？”時年淞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
    黎星瞳感激地報以一笑：“已經沒事了。”
    “聽說，你本來想去看那個人？”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那個人是誰，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你哥有端木辰看著，你也不用太擔心。最近我們已經找到這方麵的專家，會診後說他還是很有可能醒過來的。不過在他醒過來之前，根據我對你哥這些年來的觀察，以他那種驕傲的性格，一定不喜歡你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
    黎星瞳默默地垂下眼。
    “再說，他現在也一直在你的身邊不是麼？”
    時年淞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靜靜地聽著，許久，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笑道：“是啊。而且，還是甩也甩不掉的那種。”
    心裏卻有一個聲音輕輕回蕩著：也許，這輩子都甩不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