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一結束，黎星瞳就投入了昏天黑地的期末考試複習中。就連元旦鍾聲敲響的時候，她還半躺在床上啃書。誰讓每個老師都喜歡說這句：“考試？書裏！”
    不過這個世上有些人，永遠都不知道辭海裏還有“複習”這個詞。而偏偏這些人都聚集在了黎星瞳的身邊，因此，就顯得她格外得淒慘。到底連續幾個晚上隻睡兩三個小時了？她自己也記不清了。
    好在再長的黑夜也總有熬到黎明的時候，當黎星瞳頂著兩隻大大的熊貓眼結束最後一場專業課的考試走出考場的時候，寒假也就來臨了。
    黎星瞳和羅菲菲並排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如同是刑滿釋放的犯人一般，呼吸著自由的空氣。遠遠的，就看到邵翼靠在他的那輛據說飆起來跟邁巴赫有的一拚的機車上，東張西望地掃視著人群。
    “真難看。”羅菲菲的臉上明顯有些不自在，“我先走了。”
    黎星瞳看了她一眼，覺得也是時候好好和邵翼談一談了，於是徑直走到了他的麵前。
    邵翼見是她，立刻有如新兵見到教官似的，站直了，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油哈哈的紙包：“星瞳，這是隔街王阿婆攤的蛋餅，好吃又營養。因為你剛剛考好試，我還叫她多加了一個蛋。但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蔥，所以沒放。我想你皮膚這麼好，應該不吃辣，所以也沒放。還有包蛋餅的塑料食品袋遇熱會有化學物質，我就自己買了一疊紙袋備用，環保又衛生……”
    “阿少，你以後不用給我送蛋餅了。”半晌，黎星瞳才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她不像她老哥，拒絕起別人來熟練得就像刷牙洗臉似的，她可是第一次拒絕別人。
    “怎麼？你不喜歡吃蛋餅嗎？”邵翼想了一會兒又道，“那……臭豆腐怎麼樣？”在他的腦海裏，沒有比臭豆腐更美味的東西了。每次打完架贏了都會去路邊買幾塊犒勞自己。在邵翼的眼裏，那些高級的餐廳就像是好看的花瓶，貴先不說量太少，吃起來一點都不爽，絕對沒有路邊攤來的實惠。
    “阿少，我是說，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送吃的東西給我？”
    “可是，我看你很瘦，想是不是平時都沒吃好，所以……”邵翼撓了撓腦袋，有些發愁的樣子。
    “我是想說，你不必到我們學校來找我……”
    邵翼興奮地道：“那就是可以到你家來找你了？”
    “……”
    當說話的人不擅長於表達，而聽她說話的人理解能力又不強時，那這兩個人的溝通就會越來越困難。
    黎星瞳說了半天，卻老是也說不到重點的那句話；而邵翼聽了半天，也總是喜歡把她的意思往另一個方向曲解。
    就在黎星瞳準備放棄的時候，邵翼突然道：“我剛才好像看見那個八婆了，怎麼，她走了？”
    “誰？”黎星瞳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菲菲？”
    邵翼一臉不爽地道：“她就這麼討厭我麼？看見老子拔腿就跑！”
    “怎麼會呢，她隻是有事罷了，不是討厭你。”
    “哼，她擺明是討厭我。你看，她對其他男的都笑臉相迎，唯獨一看到我就沒有好臉色，老是跟我抬杠，不是討厭我是什麼？”
    黎星瞳看著他一副懨懨的樣子，愣了一會兒，道：“阿少，你很在乎嗎？”
    他表情一滯：“在乎什麼？”
    “你看起來好像很在乎菲菲討厭你啊。”黎星瞳不由得笑了。
    邵翼的臉唰得紅了，像是被人點中心事似的急忙辯解道：“拜托，我管她討不討厭我。我看到她就煩，嘴巴這麼厲害，最好能離她遠一點。”
    黎星瞳沉默了一會兒，道：“阿少啊，你說如果一個人第一次見到臭豆腐，也從來沒有人告訴他那臭豆腐好吃，他會去吃嗎？”
    邵翼也不知她要說什麼，想了會兒道：“應該不會吧……”
    “嗯，大多數人聞到那味兒都不會有想吃的欲望的，可是從來不去嚐試的話，就永遠都不知道臭豆腐有多好吃了。”
    她看了會兒眼前愣愣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表達得清不清楚，更沒有把握他聽沒聽懂，最後，隻得一邊心裏暗暗向某人作揖，一邊咬咬牙道：“菲菲就是那臭豆腐。至於我，在你心裏也許隻是蛋餅的地位……”
    邵翼這才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也沒再說什麼，跨上了機車一陣風似的走了。
    黎星瞳長長地鬆了口氣，望著邵翼風馳電掣般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也不知那“臭豆腐”是不是抓的住她的幸福。可轉念一想，自己可以說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哪有空去八卦別人那檔子事呢？
    “星瞳！真好，找到你了！”藍妃悅勾著花啟申向她跑過來。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學校一定很小，不然為什麼到哪裏都能碰到他們呢？
    “晚上有空吧？”
    “嗯。”黎星瞳想了想，茫然地點點頭。
    花啟申道：“今晚我們會去妃悅家聚聚，一起來吧！阿昊和時年淞都會來。”
    “我？”
    藍妃悅補充道：“上次在度假村的時候，因為袁仕傑那混蛋的事搞得一團糟，連燒烤都沒有吃成功，所以怎麼說也要好好補償一下。”
    黎星瞳想起後來的那天晚上，隻有羅菲菲和邵翼兩人在度假村一邊等一邊橫掃了所有人的食物。自己和藍妃悅被綁走，季晨昊來救她們，花啟申和時年淞更是找了她們一晚上。
    “可是我想……”黎星瞳那半句“回家睡覺”還沒說出口，藍妃悅就接口道，“就這樣決定了！你現在回家等著，晚上會有車來接你的。”
    黎星瞳欲哭無淚，她是多麼想念家裏那張床啊。
    自以為搞定了她的藍妃悅轉而興奮地道：“那花花，我們先去逛街還是吃飯呢？或者先看電影？”
    花啟申看了她一眼：“你先上車等我，我有些話要跟星瞳說。”
    要是平時的藍妃悅早就發作了，但是看著花啟申少有的一張一本正經的臉，隻是不滿地嘟囔了幾句，竟乖乖地走了。
    黎星瞳有些奇怪地望著他，花啟申的神情有些凝重。
    “你今天一定要來。”他的語氣淡淡的，但比藍妃悅說出的話更讓人無法拒絕。
    黎星瞳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花啟申：“為什麼？”
    “我先問你，你跟阿昊還有時年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黎星瞳一怔。的確，她隱隱覺得時年淞對自己似乎與對別人不太一樣。他對著別人總是戴著一副笑眯眯的麵具，說的話可有可無，唯獨對著她的時候會說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好像在她的麵前，他不再是那個戴著麵具的時年淞。可她一直以為他隻是把她當成了傾訴的對象，沒有往其它的方麵去想。至於季晨昊，不知道為何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跳就會加速幾分。可她覺得，他的目光似乎從沒有落到自己身上過。
    “我不知道。”很長時間後，她輕輕地道。
    “這兩天，我發現阿昊和時年淞好像不對盤，兩個人幾乎一句話也不說。阿昊就算了，這家夥本來話就少，可連時年淞這小子也不怎麼說話了，我就知道肯定發生什麼事了。而且我有種感覺，他們會這樣一定和你有關。”
    花啟申的目光穿過她看向遠處，棱角分明的眉目帶絲愁楚，讓人找不出一點平日裏玩世不恭的影子。
    “星瞳，我就這麼兩個兄弟……”
    眼前的花啟申也是寂寞的。
    這個世上寂寞有很多種。
    一種是直接把自己關在一個人的世界裏，或者盡量把自己的活動圈子縮到最小，比如季晨昊，她哥黎祺敞，甚至還有不久前的她。雖然他們的原因不盡相同。
    另一種，雖然身邊有一堆朋友圍繞著，但其實沒人可以走進他們的心裏，他們一麵維持著麵上開開心心的樣子，一麵要承受著內心孤獨的苦。比如時年淞。
    還有一種，他們是最好的調和劑，可以為了別人的喜好而委屈自己。他們有能力把人與人聯係在一起，卻總是忽視自己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環。就比如花啟申。
    黎星瞳忽然明白，為什麼季晨昊、時年淞、還有花啟申這三種寂寞的人會湊在一起。
    “可是如果像你說的，他們不和是因為我，那我就更不應該去了。”
    “碰在一起才能當麵把話說清楚。”花啟申笑道，“再說了，我這個兄弟是作假的麼？”
    黎星瞳略略點頭，這一刻開始，她有點佩服起藍妃悅的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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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烤的爐子就架在藍家屋頂的花園陽台上。
    這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雖說是冬天，但是一點風都沒有，寶石藍的遊泳池裏波平如鏡，折射著皎潔的月光。由於地方比較開闊，亦沒有耀眼的霓虹燈，繁繁點點的星辰肆意地流瀉著，淌成一條淡淡的河。四周經過精心打理的植物，為這偌大的陽台帶來了勃勃生機。想必如果到了白天，一定看不出這裏四季更替的痕跡。
    燒烤爐上的煤炭發出忽明忽暗的紅光，散著股股暖意。坐在旁邊烤雞翅的黎星瞳舒服得快要睡著了。誰讓她的確困了呢，眼睛不自覺地就閉上了。
    “焦了噢。”
    迷迷糊糊中的黎星瞳立刻驚醒，連忙把雞翅翻了個麵一看，黑得跟木炭似的，顯然是不能吃了。
    “這個給你。”時年淞說著，笑眯眯地把一串烤好的雞翅遞到了她的麵前。
    金黃的色澤，細細地冒著一層油，發出誘人的香味。
    黎星瞳猶豫了一下，不經意地看向季晨昊。
    黑暗的角落，好像是他全部的舞台。棱角分明的臉不見一絲表情，他凝望著遠處繁華的夜景，自始至終都沒有向他們那裏看過一眼。
    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人群裏，她總是很辛苦地才能看見他，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正正經經地看過自己。雖然她是他的妹妹。
    “怎麼了？”時年淞遞給她雞翅的手一動不動，眼神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淡，越來越冷。
    “不用了謝謝，你自己吃吧，我去換一串。”黎星瞳說著起身，又重新拿了一串。
    時年淞的手久久地定格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收回了手，在沒人注意的瞬間把那串色澤金黃的雞翅扔進了垃圾桶裏。而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走到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黎星瞳燒烤的時候心不在焉，總是忘記翻麵。其實真正在享受燒烤樂趣的隻有花啟申和藍妃悅。兩人一邊烤，一邊把自己烤完的東西送到對方的手裏，此時他們到真像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我說你們幾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花啟申嚷嚷著叫開了，“說好來燒烤，一個麼杵在那裏看夜景、一個喝悶酒、還有一個心思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這樣多沒意思啊！”
    半晌，沒人理他。花啟申不耐煩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季晨昊拉到燒烤爐邊，硬把一串肉塞在了他的手裏。
    “我喝酒就可以了，對著你這個花癡吃不太下。”時年淞舉杯對花啟申笑了笑。
    “喂，有沒有搞錯，我對著你才是吃不下，倒胃口。”
    “咦，那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我、我這是給妃悅烤的！”
    “哇，花花你真體貼，來，嚐嚐看我這串牛舌。”藍妃悅笑著把一串黑乎乎的不明物體送到花啟申的嘴邊。
    “……”
    黎星瞳偷偷地看了眼對麵的季晨昊，他一手插在褲袋裏，一手熟練地翻著竹簽，暗紅色的火光襯得他的臉更顯幾分沉穩。冰鋒似的唇微抿著，那上麵是火焰無法融化的溫度。
    “你不知道已經焦了麼？”
    他的眼神不知何時落在了緊挨著自己那串烤肉的雞翅上，那上麵隱隱散發出不怎麼好聞的味道。
    “啊，焦了嗎？”黎星瞳臉燙燙的，有些手忙腳亂地翻過來一瞧，“又焦了……”
    季晨昊依舊垂著眼，淡淡道：“不要放在火大的地方烤。”
    “噢……可是，我怕它不熟。”
    季晨昊隨手抽出一串雞翅，拿刀飛速地在上麵開了幾個小口子，遞給了她：“這樣就可以了。”
    “謝謝你。”黎星瞳不好意思地接了過去。
    季晨昊抬頭看了她一眼，半晌，道：“你幾天沒睡覺了？”
    黎星瞳知道現在自己的黑眼圈一定很恐怖，是啊，本來現在她應該躺在自家的床上的。
    “因為考試，所以這兩天睡的比較少。”
    “那為什麼還要出來？”
    黎星瞳愣了一下，隨即望了眼一旁吵吵嚷嚷的花啟申和藍妃悅，笑了笑，道：“和你一樣吧。”
    她的笑容很純淨，從眉毛到眼睛，都充滿了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很舒服，很協調。白白的臉頰透著淡淡的紅暈，也不知是不是炭火烤出來的。
    季晨昊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又飛快地轉過臉去：“你去休息吧，我烤完了叫你。”
    “啊？”黎星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季晨昊拿過她手裏的雞翅，又把自己烤完的肉遞過去：“先吃這個吧。”
    黎星瞳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忙慌慌張張地伸出手，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抓向了哪裏。
    “啊！好燙！”
    她猛地縮回了手，隻覺得手心裏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哇，星瞳，你不要緊吧！”藍妃悅急忙道。
    花啟申道：“怎麼會不要緊，你看她，剛才就差沒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在爐子上烤了。”
    季晨昊皺了皺眉：“把手攤開讓我看看。”
    “不、不要緊，我自己去上一下藥就可以了。”黎星瞳一邊連忙把手藏在身後，一邊恨自己剛才怎麼會這麼失態，實在是太丟臉了，最好能有個防空洞讓她鑽進去。
    “藥的話我房裏就有，就在桌上，我陪你去吧。”藍妃悅說著放下了手裏烤著的肉。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吧！”黎星瞳說完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唉……”花啟申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季晨昊的肩膀。
    時年淞眯著眼，靜靜地觀望著方才眼前發生的一切。捏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又鬆開。過了一會兒，站起身懶洋洋地衝著花啟申道：“酒沒了，我再去拿一瓶。”說著，也向屋裏走去。
    花啟申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這家夥怎麼回事，今天怎麼這麼能喝了。”
    季晨昊看了會兒兩人消失的方向，隨即默默地垂下眼，繼續翻滾起手裏的雞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