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最近好像很少見到美女娘了，爹幾乎一日三餐都搬到淨暉院陪娘一起用，而且最近有好多提著藥箱的郎中進出山莊。是娘病了嗎？反正山莊裏有種奇怪的氣氛，壓抑，沉悶。趁著任夫子不注意，我偷偷逃出天暉閣，現在是辰時，爹應該也不在莊裏，總算沒有人打擾我跟娘親親了！西西~~
    “走吧，走吧……”我一路哼著歌，一路朝著淨暉院走去。
    真是累呀！明明不過兩百米的距離，硬是走了十五分鍾才到！果然這小短腿就是不中用！
    尚未走進淨暉院，就聞到陣陣蘭花香。娘最愛蘭花，爹為了討娘歡心，便四處收集各種各樣的蘭花搬進淨暉院。這不，半年前爹就花了千兩銀子買得一盆據說是蘭花之王的，叫啥名字來的？哦，好像是叫“素心藍”。爹說這素心藍跟娘很配，不隻因為娘那仿如空穀幽蘭的氣質，也不隻因為素心藍花開天藍——而娘最愛的就是天藍色，還因為娘那舉世無雙的棋藝——被譽為“素心棋”。題外話題外話，我走進小花廳，平時娘都是在這裏看書或者刺繡的，咦？繡籃還在，那娘呢？
    走進臥室，突然聽到娘的貼身丫鬟翠羽焦急的聲音：“夫人，夫人，你又吐血了！怎麼辦？我去找莊主！”
    “回來，晨已經夠辛苦了，我不想再讓他擔心！”是娘的聲音。
    吐血？娘吐血？！隻覺得心裏猛地一沉！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傻翠羽！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幫我把藥拿來吧……”
    “夫人！”
    翠羽跺跺腳，咬著下唇拉開大門，一眼就看到由於慣性而向前趴在門檻上的我：“七小姐？！”
    我也沒時間理她，掙紮著爬起來，就跑到娘身邊了。隻見那姣好的瓜子臉上血色盡失，菱唇因為血的浸潤顯得鮮紅鮮紅，唇邊甚至還有血絲。“娘，娘，你怎麼了？”突如其來的恐慌緊緊攫住我的心。
    娘吃力地把我抱到床上，光潔的額頭抵著我的，輕輕一笑：“娘沒事啊，隻是小病而已！寶寶還沒長大呢，娘怎麼會有事呢？”
    “娘，娘，你要活的好好的喔，我要永遠永遠跟娘在一起呢！寶寶很喜歡很喜歡娘的！”如果是她，我願意隻做一個四歲的小孩，不為別的，就因為她也是我的母親，就像那遙遠時空外的我的媽媽一樣。
    我的母親，都是我的母親，最愛我的母親……
    接下來，娘的身體似乎“好”了，沒有吐血。可是，她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每當看到她蒼白的睡顏，總想掉眼淚……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盡管我選擇了學醫，盡管我在係統解剖局部解剖課上發揮得很好，我還是會，懼怕死亡。我又開始做夢了，夢裏盡是那個清爽的夏天，送走了我親愛的奶奶，夢裏盡是我在追逐那逝去的慈祥，夢裏，盡是淚。
    一個月後，娘，還是走了。。。。
    她說：寶寶，這塊玉會代替娘親陪著你，你要好好保管它，知道嗎？
    她說：寶寶，要聽爹爹跟哥哥們的話。。。。。。
    她說：寶寶，要幫娘親照顧好爹爹跟哥哥們。。。。。。
    她說：寶寶，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桃花島看看外公。。。。。。
    她說：寶寶，娘真的很愛很愛。。。。。。
     ——我們。
    ……
    娘還是走了，帶著幸福的微笑走了。可是，也把我們的幸福跟歡笑帶走了。
    我開始懼怕夜晚，夜晚意味著要睡覺，睡覺意味著做夢，而夢裏，盡是奶奶跟娘親一去不回的身影。我追著她們，卻始終追不到。我無助地哭著，卻隻能看著最愛的親人漸漸遠去、甚至消失。我夢到那個時空裏我的家人，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哥哥弟弟，我的朋友同學，所有我曾熟悉的一切不再屬於我，所有可親的一切都變成可怕的夢靨！
    我隻能哭著，緊緊抓著娘冰涼的手，哭著，似乎隻要我堅決不放手，娘就會醒來，娘還會用她溫柔的好聽的嗓音，喚我一聲：寶寶。
    可是，我終究沒有盼到。所有的委屈，彷徨，無助，恐慌，皆在這一刻爆發，隻覺得眼前一黑，我背過氣了。失去意識前，似乎看到爹驚慌的臉，也好，爹，不會再離開了！
    我竟昏睡了七天！大夫說我深受打擊，悲憂傷肺，加上風寒入體，才會病得如此嚴重。
    而爹他們在我昏睡的期間已經把娘的後事打理好了。
    娘就葬在後山。
    病好以後，我就經常坐在娘的墳前發呆。來到這個時空，第一眼睜開看見的人，就是娘了吧！那麼年輕，那麼溫柔，那麼美好的娘親，就這樣走了。我離死亡再一次如此接近。我撫著胸前溫潤剔透的玉佩，看著陽光下那幾近透明的手，小小的、五歲孩童的手，那是司天下的手，而司天下又是誰呢？我隻是附在司天下小小身體上的一縷幽魂，還是說蒲悠在21世紀的生活隻是司天下的一個夢？
    是的，我曾經叫蒲悠。一直到娘去世以前，我想我一直都沒有把自己融入這個陌生的時空，可是，她走的那一刻，心很疼，才發現，原來，最珍貴的始終在我身邊！我一直都在享受著他們給我的愛與寵溺，而我，卻吝嗇分毫。
    娘親，親愛的娘親，對不起！從此，我就做司天下，我就做你最疼的寶寶，替你守護外公，替你守護爹爹，替你守護哥哥們，好麼？
    微風拂麵，像娘的親撫，我笑了，這是半年來我第一次笑。走上前擁抱那微涼的石碑，額頭輕輕抵著，就像以前娘喜歡把額頭抵著我的一樣，我許下心願，娘，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不？
    “寶寶……”娘，是爹呢！
    回頭朝爹一笑，親了親懷裏的石碑，我奔向身後的爹爹：“爹爹，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