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小辰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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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飄零依舊在那裏,靜靜地坐在胡悅身旁未離開半步,抽著手中的煙。淩晨的時候酒吧的門敞開。很像電影中的場景,小辰走了近來,他看起來很疲憊。並且,用手把一頭精湛順溜的發型揉得亂糟糟的,坐在飄零身邊。
    仿佛給人一種他經常性感覺的抑鬱!這出至飄零的感覺!
    他獨自咳嗽約一分鍾,然後伸手煽動四周層層疊疊,延伸的煙霧,抬起臉對她微笑。說,“走吧!我突然隱約的有種嘔吐感!”
    於是飄零在黑暗中抬起眼睛凝視他很久。突兀的刺眼的燭光給她帶來短暫的暈眩,瞬間中眼前光影閃動。有種沉悶壓製的不適感。是對他的語言而非環境!飄零總覺得他很做作似的。也許,是她自己多心了呢?——笑。
    一路的沉默與喧囂之中,小辰每走一步總會探回頭來看看身後的飄零是否還在。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無稽的舉動,也許她真的吸引了他!那並非是她的外表,因為她從來都不是漂亮的女子,也許是她那雙憂鬱的眼睛!
    飄零也開始疑惑,自己為什麼會跟著他。這仿佛來自心靈之間的單純的信任,也沒有任何目的,隻是照顧宿醉的胡悅。如同血液的混合,疾速並且盲目。也許也因為如此,走過的人生路途才使人沉淪。飄零感歎,自己大半生的時間都花費在迷茫的路上。回頭尋望空空無已,留下一個個不知所措的腳印。
    小辰突然停住腳步,回頭對她說。
    “行走。行走。不說話地行走。你不覺得很沉悶嗎?”
    四周喧囂的汽笛聲覆蓋了小辰的話語。飄零剛開始偶爾聽不清楚他聲音,總以為自己的聽力下降了,因為她以前常常感覺到耳鳴!
    飄零說。“你說什麼?”
    小辰用力地呼吸著,沉默了。話語仿佛變成了燈光穿梭在枝葉的縫隙中,折射在他嘴唇之間明明滅滅的暗影!
    他們一路走下去,在月光下漫步,沿著長而空曠的樹林小道,一路無言下去,成為一次荒蕪而漫長的旅行。
    這次,是飄零第一次去他小區的住所。
    樓道很昏暗。地麵很潮濕。似乎還散發出一種頹靡的氣味,在不停地發酵,帶來死亡的窒息。而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腳下發出沉悶的聲音。回響。陰森恐怖。令血液瞬間緩慢。凍結。
    小辰的房子很大。卻隻有一張床。整個牆麵安裝了落地鏡。飄零伸手撫摸著鏡麵,然後緩慢地撫摸下去,手指間留下潮濕的粉塵微粒。
    她抬頭看著影中的自己,在寂靜微光裏,輕輕歎息一聲。隨著她的神情,麵容開始扭曲變形。仿佛預告了死神已來臨,靈魂離開身體,鉤入地獄,心髒最深的地方被擊得破碎不堪,使人來不及蒼老,使人來不及憑吊。
    彷徨。
    恐慌。
    這巨大的恐懼使她的內心失去了聲音!
    “飄零。”
    她聽到他在喚她。她沒有轉過頭去,隻透過鏡子,看到他坐在地板上,神情平淡而閑適。
    他悄悄地在灑進房間的月光裏起身,緩慢地一步一步向飄零走去。腳下似乎有肌膚摩擦地麵,輕微低沉的回聲。
    小辰在快接近她的那一刻,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站在她的身後,內心略有猶疑。最後,伸出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抱住了她。
    飄零心裏嚇了一跳,但並無顯露出來。
    小辰伸出食指輕輕堵在飄零的嘴唇上,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然後,把頭輕輕搭在她脖子上,額頭上的發絲粘著她臉頰。臉頰上的細小血管全部膨脹,思緒瞬間被沉沒於他皮膚和荷爾蒙的氣味中。
    他對她說。
    “很想知道抱著你,我會有怎樣的感覺?”
    飄零沒有回頭,沒有掙紮。有一種軀體仿佛漂浮在無風無浪的海麵上的感覺。又或者是地獄與天堂之間被分割的邊界。不過,她也很想知道,一個對塵世缺乏激情的女人,被人緊緊抱著,暖暖的肌膚相貼,內心會不會因此而暖?
    她帶著這樣的疑問不斷詢問著自己。當來不及思索完畢,內心便告訴她——
    ——不會。
    心裏發出一種對抗。一種排斥。
    而他呢?
    飄零問他。
    “會有什麼感覺?”
    小辰笑了,唇角溫柔地傾斜,露出很白的牙齒。而他的眼神卻如水,水一樣流動的眼神。令人捉摸不定!
    他說。“很冷。就象常年呆在冰窖裏的一具軀殼……把我的靈魂深深困在了裏麵。四周很黑。很黑。粘糊糊的液體從身邊流過。那濃烈的腥味能讓人窒息。”
    原來是這樣!
    飄零不自覺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轉過身,眼睛凝視著他。他也凝視著她。
    他忽然笑了,笑容在迷離的燈光下,很曖昧。
    飄零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
    或者什麼也沒想。
    她點燃一支煙獨自抽著,懶散地歪坐在地板上,拉開窗簾。神情淡漠地看著窗外漸漸發白的天空,赫然發覺心中居然浮起一種莫名的不安全感。
    仿佛她自己真的隨時都會麵臨俱灰魂滅的時刻。
    小辰點燃一支香煙,柔聲的,安靜的說。
    “你有沒有嚐試過,在靈魂的窺視下,與一個男人做愛?”
    “什麼?”
    飄零錯愕,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心靈深處像是有一波一波往前推進的海浪一般猛烈地顫抖。她並非是對性的渴望而顫抖,是厭惡。對是厭惡!
    厭惡現世的一些人們,成為了輕浮的動物,彼此可以隨意爬上彼此的床。留下的隻是肉體的快感,衝刺的吼叫。那是什麼?是腐屍上嚼噬的寄生蟲。
    可是她的這種想法,被身邊朋友稱為‘古董’,所以她至今身邊就隻剩下遙。然後,她常常會蹲在牆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讓自己去聽,黑暗中發出風掠過城市的聲音。那聲音仿佛能讓她心裏困惑和驚駭。
    最後,她的心裏一點一點地靜了下來,如同世界末日之後的寂寥。所有的假象和幻覺,在逐漸消失。就嚐試著用自己的腦,去顛倒地思考著他們的話語和這個世界……
    整個過程,令人唯一感覺難以目睹的是她的舉止吧!
    高中時,有人告訴她,說:“性和吃飯、睡覺是並列的。”
    “吃飯多輕浮,成為欲望的動物,為了得到身體的快感而讓別的生物死亡。如果不吃飯,會死一個人。但是如果沒有性,毀滅的將是全人類。”
    大學時,又有人告訴她,說:“我們不應該把這看的有什麼不一樣。其實應該把這看的跟吃飯和睡覺一樣自然。性解放沒有錯,但是泛濫就不好了。性解放是思想上的解放而並非行為上的解放。覺得應該在思想上解放出來,但並不主張濫交。”
    “隻是現在社會的教條,讓我們覺得不一樣。”
    可是,如今的飄零,覺得性,是兩人彼此內心對愛的升華。
    她沒有回答小辰的問題。依舊靜靜地吸煙。轉回眼神,看著床上白色的棉被,染上深深淺淺的血跡。在燈光下更顯明亮。
    胡悅側了側身,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仿佛不安定,想抵禦什麼,伸手想要在空氣中試圖抓住什麼,填補內心的空虛。
    飄零是這麼認為的。因為她以前常常會這麼去做,夜裏總以為抓住了。醒來。一無所有。所以。對她來說,這種事情其實是自己蒙住眼睛站在懸崖,撲心中那隻華麗得令人暈眩的蝴蝶,卻不知腳下就是黑暗無邊的深淵。
    而,當朝陽一旦揭開黑暗,心,她的心就會更加落寞。
    這仿佛就是生活的表麵。
    飄零滅掉手中未燃盡的香煙,起身,對小辰說。
    “我走了。估計無誤,胡悅下午應該會醒來。”
    小辰已經站起身來。“我送你。”語氣裏透出堅決之意。
    “不用。”飄零微笑,對他說。“我不想介入你和胡悅的遊戲裏,更不想讓別人誤會。我很怕無形的刀。”
    小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拉上窗簾,關了燈。懶洋洋的靠在門簷邊,睡眼惺忪地在暗中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過於明亮,使他內心莫名地惘然。困意已消。
    他再次問她。“真的不用?”
    飄零淡淡地對他。“不用!”
    小辰點了點頭,伸出右手停在她的身前。飄零頓了頓,找不到合適的表情。顫顫的兩手相握。再也沒有語言。手心的溫度融化血液的寒。
    然後門輕輕地關上,胡悅也醒了。她坐起來整理自己的頭發,把黑亮的發絲細細地披散在肩上。對他說。“小辰,在夢中我看見你又再次對我說,分手吧。這次不同的是,我還看見你拉著飄零的手與我擦肩而過!是噩夢對吧?”
    小辰轉過頭看胡悅,反問她。“你相信這是一個噩夢嗎?”
    胡悅從床上走下,靠近他。充滿深邃感情的目光逼視著他困倦雙眼,冷冷地說,“你愛過嗎?我討厭欺騙。”
    “這是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抱歉。”小辰說。
    當最後一線希望徹底消失時,胡悅突然瘋狂地尖叫著,失去控製,然後她把床上的棉被、枕頭——窗簾扯下一一地扔向小辰的身上。
    因為她已經絕望了。她罵他。“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尤辰?”
    小辰沒有理會她。走向窗台,望著窗外映出微弱亮光的深藍天空下那一抹小小的身影,手逐漸伸出,嚐試著,觸摸盡頭遙不可及的飄零,確定自己下一站的旅程!眼神堅定。
    他說。“告訴我,該如何來擁有你敏感柔軟的身體?你離我這麼近。可是我卻無法看清你?”
    然後,手僵硬地握緊,發出細微的哢哢聲音,使他心裏處於擁有與失去兩種極端並行的微妙感覺。不再蔓延和擴展。
    胡悅聽完他的話,先是一愣,手中的物品悄然滑落。無法控製自己的嫉妒之心。因為與他在一起如同天堂的記憶,無論是金錢還是身體,都會得到滿足。而存在的方式自然而然,就如同現在這個社會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扭曲了。
    她輕描淡寫上前抱著他的腰,說。“小辰,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小辰搖頭,對她說。“你該回家了!”
    胡悅沒有說話,撫摸著他腦袋上發絲,看著他的側臉。試圖誘惑他。強行侵入他的世界,不容置疑。隻聽到嘩的一聲,光線瞬間被隱藏起來,身體的血液開始不安分的蠢蠢欲動。她一路跌跌撞撞,疼痛難忍地進入所知覺的,他空虛的心靈世界。
    空虛而愛,終究會分開。
    而空虛中做愛,就如兩個孤獨的孩子,於錯誤糾結在一起,年少的輕狂始終讓人分辨不出什麼是對和錯。隻知曉她或他的皮膚靠近時,是暖的。
    那麼飄零呢?
    她亦不會明白。
    她抬起頭在清涼晨風中,凝望著廣闊的天際被朝陽暈染,綿延伸展。沉浸在露水中輕輕呼吸。然後呼出一口氣,對自己說。“飄零,其實你不喜歡一個人,因為你害怕孤獨。也害怕黑暗。並且非常害怕。也許你是那種天生陰鬱不快樂的女人。所以一直想著如何能使自己快樂,反而走向絕望。對嗎?”
    多年後的今天,回憶當年的瑣事,飄零的心都會微微鬱痛。看著鏡中的容顏,露出苦澀的笑容。
    如果,當年飄零堅強一些,狠心一些,那麼就不會認識葉曉洛,不會失去那麼多。不會有下麵的故事。不會想到他的那一刻卻淚流不止。
    那麼她依舊會繼續留在這座城市。
    與陌路人擦肩而過。
    彼此回頭。
    沒有一點留戀。
    與陌路人擦肩而過。
    彼此回頭。
    各自孤獨生活。
  
    她到底是誰,誰到底是自己。
    至今。
    飄零都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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