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滄遙，再度踏上歸寂號出航時，九嬰又多了一個可以成為她閨中密友的朋友，三個小女子就愛湊在一起嘰嘰喳喳還向她們的男性旅伴保密。
    三個男性中，無咎對三個女生不時投過來的含義莫名的眼光不知所措，懸壇冰瀾原先就有“暈人”的毛病，一看到商船上滿滿的“人”二話不說就關了自己的房門不理別人了。這不禁讓九嬰很是懷疑他上次到底是怎麼在船上待著的。最後剩下的那個懸壇宗衣——呃——貌似在岸上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上船以後一直精神不太振作。
    看在九嬰眼裏絕對是嘲笑他的資本，但善良的忘葉和惡劣的紫衣女子還是有著本質上的差別的。
    出航後第三天的晚上，忘葉拉了足有一天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宗衣去船長室參加馮船長為了答謝他們而辦的小小宴會。
    在宴會進行的過程中，宗衣第一次聽到了關於“船墓傳說”的具體內容。
    話題是由船長為什麼為這艘船取名為“歸寂”這個問題扯開去的。
    曾在寐海上航行過的水手們口頭相傳著一個故事。在海上航行過很長時間的船隻都會在感受海氣的同時產生靈性，這些靈性往往能令這些船隻擁有避開海上危險的好運氣，在這些船隻老朽後，就如同暮年的大象，會自己尋找歸宿，那裏是船隻的墓地，人們傳說中的“寂海”。
    傳說的真實性就在於，在馮船長所在以鑄造船舶聞名的窮桑，很多被停在碼頭等待最後命運的船舶都會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消失，久而久之，關於寂海船墓的傳說就越傳越玄了。
    宗衣他們在乎的，是寂海船墓傳說中的位置。
    據馮船長所說，寂海就位於司幽島的一側。
    “肯定嗎？”九嬰皺起了眉頭，這麼驚人的消息他們怎麼沒有打聽出來過。
    “其實……”馮船長很為難，“這消息是我以前的一個老船員告訴我的，他還說，他曾經在海上見過船墓……”
    “那就是說他見過司幽？”宗衣眼光一閃，繼續追問，“他現在在哪裏您知道嗎？”
    “知道。”馮船長麵對六雙眼睛的逼視覺得有點不自在，“他就住在窮桑，等到了那兒我幫你們找到他。不過要怎麼讓他肯開口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想當年他也是因為喝醉了才被我問出來的。本來我也不想打擾他的生活，不過你們這麼想找到司幽……況且，這一次我和船員能夠得脫大難也全靠了你們，所以我怎麼也會盡力幫你們的。”
    “多謝了，船長。”懸壇宗衣鄭重地代表六個人向他道謝。
    這一路上，倒還風平浪勁，想來那海怪被他們聯手做掉了以後，就算有什麼徒子徒孫之類的也會被嚇跑。
    遙遙可以看見的地平線，就是以窮桑樹聞名的窮桑國了。
    和光明這個繁華熱鬧的國家不同，處於大海之中的窮桑一方麵有發達的造船業和海運，一方麵在離開港口的內陸保持了自給自足的原始生產方式，從能碰到各國人等的近海地區到沿路把旅人當成新奇事物看的島內讓宗衣覺得自己簡直是到了兩個國家。
    窮桑的國都名為蘇木，建在遠離海岸的島中心地帶。
    平矮的房屋，在田地裏耕種的大人們，還有自從他們一進入就一路圍著他們打轉的孩子，實在是很難讓人相信這裏就是一個把自己製造的船舶賣到各國擁有最好的造船業的國家的首都。
    冰瀾打量了一下，覺得這個所謂的連城牆和護城河都沒有的國都唯一能和“京城”這個詞搭上邊的也就隻有位於城東南方向的王宮了。
    不過那王宮，也比忘葉和無咎見過的皇家園林差了不知道多少。
    窮桑之王思姓，據說——很可能是他們國家的商人為了提高國家的知名度而傳出去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和司幽上的王族是一脈所出。王位傳到今天已經是第29代了。對國家的管理基本上延續舊製，從幾百年前到現在，國家內的變化都不大，人民幾百年前怎麼生活，現在也是怎麼生活。
    “雖然內陸是封閉了一些，不過，自給自足也是不錯的。”帶他們進入國都的馮船長這麼說著，“不理天下事，也免得夾在大國之間左右為難。”
    懸壇宗衣聽了不由地微笑，這個窮桑之王倒真是看得開。
    “是這家嗎？門上有青色和白色的花朵圖案。”和九嬰走在前頭的慕容千華回過了頭把她的發現指給眾人看。
    老船長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了一下，“沒錯，是這家了。”
    他大力地捶響了門，“屋裏有人嗎？老越，我是馮有時啊。”
    吱呀——
    年代久遠的木門開闔之間發出了老舊的聲響。
    出現在陽光之下的，是一個毛發蓬亂得和鳥窩有得一拚的男人。
    灰黑色沒有光澤的瞳在透露出一時的迷茫之後閃亮了起來，大手在外人看來非常有力地拍打著老船長的肩背。
    “我說怎麼一大早喜鵲叫得歡呢，原來是老馮你要來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了，還敲什麼門，直接進屋不就是了。”
    “咳咳！咳咳！”馮船長被他拍得直向邊上躲，“老越你這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不知道你手勁有多大嗎。”
    被稱為老越的男人尷尬地收回了手，“不好意思，我一激動就忘了。哎呀，怎麼你帶了這麼多客人來？都快進來，這杵在門口像什麼話。”
    九嬰從他的聲音和精神來判斷，這個人似乎和馮船長描述的“老船員”有著年齡上的巨大差別。又或許，是他們對船長的話理解錯誤了？
    寒暄了好一陣子之後，馮船長麵帶疑惑地提出了眾人心中越來越明顯的疑問。
    “我說老越，你怎麼看起來越活越回去了？該不是在司幽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吧。”
    此話一出，老越原本笑嘻嘻的臉就沉了下來，淡淡地掃了不自在的馮船長一眼，又饒有深意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毫不回避的目光，“這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吧。”
    “其實……”被他看得說不過去的馮船長一點頭，“確實是因為這個，不是我嘴大，實在是因為這幾位對我和歸寂號有莫大的恩惠，我怎麼著也得知恩圖報。”
    “哦？”在場的這幾位可是從表麵上看不出來是什麼利害角色的人。
    當下，馮船長就把他們航海中驚險的經曆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原來你們就是除了海怪的英雄。”老越的目光變得不一樣起來，“難怪老船長肯告訴你們我見過船墓的事，要是沒有你們這樣的本事，就算有我帶路，怕也是過不了迷鬼海域的。”
    九嬰和懸壇宗衣對視了一眼，迷鬼海域，他們都從愛講海上故事的老船長嘴裏聽說過，那片海域處於窮桑向北不遠的海麵上，在廣袤的水麵上終年雲霧不散，內裏更是潛藏著危險的暗礁和海漩，船隻出入其中，運氣好的話可以一路平安通過，運氣不好的話觸到暗礁弄得船毀還是小事，一旦遇上神出鬼沒的大海漩，整艘船都被拖入海底無聲無息地徹底消失。
    “迷鬼海域？怎麼可能？”馮船長顯然沒有聽老越提起過這件事，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可能。”老越翻了個白眼，對馮船長的懷疑很不滿。
    “您是說您見過的船墓是在迷鬼海域？”宗衣斟酌著開口。
    “對。”老越回答的很幹脆。
    “那麼就是說，司幽就位於迷鬼海域內。”
    “沒錯。”
    室內一片靜默，六個年輕人都想不太明白各國成千上萬上至皇族親貴下至黎民百姓都想知道的秘密他們怎麼就這麼輕易的得到了。
    “這不可能！”斬釘截鐵否定這個天大的消息的人卻是航海資格最老的馮船長，“我進過迷鬼海域，那裏絕對沒有司幽！”
    慕容千華哦了一聲，記起馮船長是窮桑有名的三位航海家之一，能進入迷鬼海域探明航道之後安全出來的，就隻有老船長那艘被海怪毀掉的老歸寂號了。
    “我知道你去過。”老越把跳起來的馮船長按回椅子上，“那是你去的時間不對，用的方法也不對。司幽要是有那麼容易現出原形，我們國家能這麼富嗎？”窮桑海岸的繁榮還不是靠了各國來尋找司幽的熱情和金錢支持著。
    “您……願意帶我們去？”懸壇冰瀾這個向來不輕易開口的人說出了幾個人的心思。
    “恩。”老越一口答應了下來，“你們幫老歸寂號殺了那海怪，我自然也要幫幫你們。”
    身為歸寂號的船員，老越對船的感情和老船長有得一拚。
    想來，歸寂號要是沒有被海怪粉身碎骨的話，在寂海船墓裏也該有它的位置吧。
    “這兩天的天氣不錯，各位，稍等片刻，我收拾好了我們就出發。”
    倒是沒想到，這位老越的動作會這麼迅速。
    主人進了內裏，客人們就安靜地在外堂暫候了。
    打從進來就乖巧地坐在下首的忘葉好奇地環顧著四周，打量著什麼叫做“海員的屋子”。目光一定，一個掛在牆上的小掛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應該是個護身符吧，碧青小魚的形狀玲瓏可愛，看上去卻不像玉石，被串在黑色的繩子上掛在房間的角落裏。
    “呀！和思琦哥哥的好像。”
    她身後站著的無咎看到九嬰目光一閃，知道這位心思頗深的女子聽到了他小姐的話，猶豫了下，沒有出聲。
    不知是因為老越動作迅速呢，還是他的行李根本就沒有多少，總之，他們等待的時間也就是老越從前廳到後堂走了個來回的時間。
    伸手把魚狀的護身符掛到脖子上，背了個小包裹的老越很自然地招呼。
    “走吧。”
    聽語氣，已經完全把他們當成船上的同事看待了。
    馮船長邊走邊笑著解釋，“老越這人哪，隻要你對了他的脾氣，那可真的是沒話說了……”
    等他們走遠，在房子另一邊道路上停著的馬車上的車夫才向馬車裏的人恭敬地回答。
    “他又跟著馮船長出海了。”
    等了片刻，馬車裏傳出了平靜的回答，“讓他去吧，我們回去。”
    “是。”車夫當下改變了車的方向，由來時的路返回。
    “他呀……巴不得一輩子待在海上……三叔……”微風中，從車裏傳出的話顯得相當難以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