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摩，我們算是朋友嗎？”
    月之神蘇摩記得，許久以前他聽到這句來自於身後的問題時，回過頭去就看到了斜坐在靠墊上含笑的那迦之王。
    這兩位神靈的相識不能不說是緣分，在他們未曾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前就因對草藥的探究認識了。平常見麵的機會也不是很多，不過他們確實維持著良好的關係。對蓮華來說不算什麼，對以冷漠的脾氣出名的天人族月之神來說可就是稀罕事一樁了。
    朋友？蘇摩彎彎的長眉皺了皺。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朋友。”他從來沒有對外說過自己有朋友，哪怕是跑他這裏跑得最勤快的蘇裏耶。
    蓮華龍王的表情並沒有多大改變，就用那種輕輕的語氣歎息了一聲。
    “蘇摩你這麼說我會難受的。”
    “我沒有看出來。”月之神坦白的回應讓蓮華險些笑出聲來。
    “你知道嗎，蘇摩。”他這樣告訴那位沒有承認他是朋友的月之主，“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坦率了。”
    坦率？蘇摩從來不覺得自己坦率，這個詞送給蘇裏耶還差不多。他早已放棄去驗證蘇裏耶說的他們同身為天人族的日月之神就應該比旁人更親密些的言論是不是胡編亂造了。這位不光是在天人族，在七大族裏都非常出名的日之神的臉皮之厚無神可敵，蘇摩敢發誓，就是經常做事出軌的濕婆大神也要在這一點上甘拜下風。
    兩位同樣顯得清冷的神靈，相處一室就能讓周圍的環境都安靜下來，蘇摩這段時間正忙於製造一種能夠避免天人五衰的飲料，對外界的事不聞不問，要不是日之神蘇裏耶常常有事沒事晃過來，他就能成為一個徹底的隱居者。
    後來蘇摩回想起當時的事的時候，赫然發現那個時候的蓮華還沒有經曆過能讓他喪失部分記憶的慘痛經曆。那個時候的那迦之王和他說了些什麼呢？
    “蘇摩你研究得怎麼樣了？”他很關心天人們抵抗天人五衰的事。
    “還差些。”月之神明了身為那迦之王的關心範圍，不要說是蓮華了，其他部族的人沒少來打聽消息過，隻不過他們還沒有進門就被天人族的守衛給禮貌地“請”回去了，到底這裏是須彌山，他們不會亂來。
    蓮華龍王則因為本身對藥物的了解能不時地給他一些建議，所以提婆們沒有反對這位龍王的來訪。
    “蘇摩，你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呢？”
    不知道為什麼，蘇摩看著說出這句話的蓮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聚集到了身上。好奇怪啊，他明明是冰冷的月的神靈，為什麼還會感到外界的寒冷呢。
    搖曳著讓人驚豔的風華的蓮華，又告訴了他些什麼呢？
    蓮華九葉……蘇摩到那個時候終於明白了他還不夠了解這位龍王。
    甚至可能，他根本就不曾認識那迦族的蓮華龍王。
    “蓮華，我們是朋友吧。”甘露釀造成功之後的百年，他這麼問著坐在他宮殿中的龍王。
    微笑的龍王，沒有給他答案。
    那之後過去了多久呢？沉浸在藥酒的芳香裏的月之主沒有去算過歲月的流逝，天人們已經不用去操心這個問題了，就算是對他們來說致命的天人五衰也被阻攔在了門外。
    時間過去太久，就連天人的記憶也會消退，蘇摩努力的回想之中，隻記得當時窗外的月光照在龍王身上，蓮華長而柔順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像極了流動著的月華。
    和現在一樣的月光。
    天人族的藥師在這一天的晚上盛裝抬頭，望向天際的一彎冷月……
    日之神的宅第，處在半夢半醒中的蓮華龍王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沒等他開門，蘇裏耶就撞開門衝了進來。一臉緊張的樣子讓蓮華把所有的不滿都吞了回去。
    “出事了！”他也顧不得禮儀的問題了，上前一把拉了龍王就走。
    蓮華隻得在路上對自己的著裝稍加整理，出了門就看見了已經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的夜叉王，又發現蘇裏耶的衣服也整齊得沒話說，這兩隻都沒有睡過嗎？
    飛快地在夜晚的須彌山上行走，清冷的夜風從衣服縫裏灌了進來，讓龍王瑟縮了一下。須彌山上安靜的夜中被驚醒的好像隻有他們三個，匆匆忙忙趕往的正是月神蘇摩的宮殿。
    該不是蘇摩……蓮華不由地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遠遠的，就在宮殿門口看到了盛裝的蘇摩。對他們三個說了一聲來得正好後，用他能夠做到的最凶狠的眼神瞪了蘇裏耶一眼。
    不明所以的蘇裏耶再順著蘇摩擔心的眼光看過去，這才發現匆忙被叫起來的龍王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在睡覺的時候這樣打扮很好沒錯，可是晚上出來走就不那麼合適了。寬鬆的衣領和大大的袖口讓冷風掀得上下起伏。
    蘇裏耶忙七手八腳地把自己的外袍給蓮華披上。自然之力擁有者們對外界的抵抗力比人類強上好多，自然不用擔心什麼著涼生病的問題，可是，在這麼多外族麵前隻著睡覺時穿的單衣實在是件失禮的事情，而且，龍王的這一失禮還是因為他的緣故。蘇裏耶可不想被月之神的目光給淩遲了。
    給蓮華披上衣服的同時他還不忘瞪了同來的夜叉王一眼。
    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夜叉王對蘇裏耶的眼神交流回以微笑。
    是你自己太急了哦。
    算了，他們現在怎麼還在計較這個問題。
    蘇摩這次換成狠狠地給了他們各自一眼。
    “我已經叫了因陀羅和阿修羅族的人，等會兒再一起下去。”
    蘇裏耶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進去的是阿修羅族的人？”什麼情況最糟就來什麼。
    “嗯。”蘇摩點頭，“羅候。”
    這下龍王和夜叉王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
    在蘇摩的密室之內，所設置的不止是月神蘇摩的法力，其中還有為了阻止外人盜取甘露設下的陷阱中，蘇裏耶也出了一份力，月之主的陣法為束縛，日之神的陣法為格殺。這個不知輕重的羅候就這麼一腳踏了進去。
    等到各方的代表都到齊之後，月之主就打開了守護密室的大門。
    都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誰也救不活了。
    日之神法力所凝聚的利刃準確地從後頸砍斷了脖子，讓蘇裏耶很想不通為什麼他平時使用這種法力都沒有這麼準，偏偏碰上給他惹來麻煩的時候就奇準無比。
    “大家……”因陀羅環視了一下在場的神靈們，眼神在蘇裏耶和他身邊披著日之神外袍的蓮華身上停留了一下，“有什麼看法嗎？”
    “提婆族你們什麼意思！”阿修羅族的兩位代表憤怒地吼叫起來。
    “這不是什麼意思的事情。”月之主冷冷的聲音把他們堵了回去，“我還想請問一下羅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我的密室裏來做什麼呢。”
    釀造室和密室的隔斷牆被烈火燒成了爛泥，空氣中隱隱彌漫著紅蓮之火的味道，不用說大家都明白是什麼狀況了吧。
    阿修羅族的人解釋不出來，隻要丟出一句，“我族的王會要一個解釋的。”
    因陀羅仍然維持了他的儀態，“我恭候阿修羅王的大駕。”
    阿修羅族的人哼了一聲，想著要回去稟報阿修羅王，可又不放心這裏的狀況。
    “兩位，羅候的事就交由我處理，如何？”和蘇摩不同的清冷聲音透過空間傳遞到每一位在場神靈們的耳中。
    說話的是那迦族的王者。
    阿修羅族的代表互相看了一眼，考慮了之後同意了。
    “舍濕龍王是我王信任的王者，羅候的事情您肯定能妥善地處理。”說完不再言語，紅蓮之火吞沒了兩位來者的身形，待火焰散去，他們就已經利用法術離開了須彌山。
    “對手來了。”蘇摩拋下一句，進到密室裏去收拾，蓮華也跟了進去，阿修羅王既然把信任兩個字掛在了嘴邊，那麼就是可以把羅候的後事都交給他辦了。
    沒想到，晚上能比白天的慶典更熱鬧。
    蓮華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搖了搖頭，對著從身體上砍落下來的腦袋，他該好好想一想怎麼讓下葬的羅候看起來完好無缺。
    “蓮華。”對著同樣的目標看了好久，月之主蘇摩叫了聲龍王的名字。
    “嗯？”
    “他吞了一口甘露。”蘇摩發現了頭顱的異常。
    “甘露啊。”蓮華小心地把頭顱撿起擺放到斷掉的脖頸上，他的手一方，麵孔的地方又側了開去，“有什麼用呢。”
    他一手再度扶正頭顱的位置，一手在空中輕揮，銀亮的細線在猙獰的傷口上密密地縫和了一圈，讓羅候的頭顱穩穩固定住。
    “生命都已經消失了……”
    蘇摩看著龍王的默默禱告，也誠心地向梵天祈禱著。
    等兩位都帶有月之清輝的神靈們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後，蘇摩問了問阿修羅王信任的龍王，“接下去你要怎麼辦呢？”
    龍王還沒有從生命的消逝裏拉回情緒來，嗓音低沉了好多。
    “還能怎麼辦呢，找個時候，把屍體送回三連城吧。”
    “那你可要抓緊了。”蘇摩提出建議的聲音依舊平鋪直抒，沒有要抓緊的成分在內，“那兩位要形同水火可就是立刻的事。”
    “蘇摩是這樣認為的。”蓮華用語調說明他不怎麼同意月之神的主張。
    “那麼你認為呢？”
    “因陀羅不會這麼容易就讓阿修羅族搶到先機的。”蓮華龍王的神情讓蘇摩回憶起了兩人討論甘露製作的那個晚上。
    很自然地，蘇摩的話語敲擊在了那迦之王的耳邊。
    “那麼，我和蓮華你是朋友嗎？”
    這一次，龍王很快地就給出了回應。
    “一直是啊。”
    月之主蘇摩向來清冷的麵容上，首次露出了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