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九、你本是不該活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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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念這幾天每一天都睡不好,頂著一對黑眼圈,猶如遊魂一般。
等他們到玄黃鎮的那一夜,黃沙滾滾,大漠狂風大作。玄黃鎮一派死氣沉沉,他們約定碰頭的旅店十分偏僻,正在玄黃鎮邊角的破廟邊上,來往的都是破衣爛衫的旅客。
呼延烈帶著方念走進客店,客店的牆角都被柴火燎黑了,店裏地板上一層沙土。大堂稀稀拉拉坐了幾個疲憊的旅人,方念四處看看,忍不住低聲問:“張將軍呢?”
“就坐在牆角的那個位置。”呼延烈輕聲道。
方念聞言看去,牆角正坐了個披著黑披風的男人,弓著腰,滿臉胡茬,頹唐得像個乞丐。
他有點不敢置信走上前去,那男人聞聲瞥了他一眼,有些震撼緩緩說:“你是……”
方念很吃驚他一眼就能認出自己,他和張與風不過五六歲時見過一麵,沒什麼太大印象,張與風卻早就震撼站起來,握住他的手臂。
“你跟小時候沒變什麼樣,小太子!”張與風壓著聲音說:“我決不會看錯人,長得真是很像你娘……”
“回房裏說吧。”呼延烈環顧了一下四周,便低沉說。
“我這次入關,一是為了來找太子,二是為了截住風弘從西北運向王都的一批軍糧。隻是風弘那狗賊極為警惕,我剛入關便被探子捉住了……”
半刻後,張與風熱切對方念說,他滿臉風霜,征戰多年,一條腿也是瘸了,看起來比他年紀平白老出一截。
“軍糧?”這可不能當做沒聽到,方念耳朵一下豎起來了。
他知道風弘雖然奪了位,可是皇位卻坐得不是十拿九穩,始終是外戚奪權登基,關外關內勢力都在暗處蠢蠢欲動。
所以風弘不斷加增稅賦,增軍買馬,正因為他心虛!他擔心有朝一日會被人掀下皇位!
根據張與風的說法,風弘在西北招了新軍二十萬,但這部分新軍還沒訓練過,也沒有忠誠可言。因為風弘重稅,導致招來的新軍中大多是食不果腹的平民,隻不過來軍中混點軍糧活命。
這支新軍已經轉移到王都附近的登雲演練場,狗皇帝風弘打算訓練這支新軍,以護衛王都。但新軍的入駐造成王都軍糧不足,因此風弘再度加稅,在中原搜羅軍糧,一並運送向京師。
“如果我們把西北這批軍糧截下,也夠風弘喝上一壺的了。”張與風笑道,眼裏滿是老將的老奸巨猾:“王都那批新兵蛋子在西北已經餓了大半年肚子,不嘩變,也要鬧得天翻地覆。”
方念眼前一亮,這確實是個好提議。
他跟張與風商量,決定盡快行事。首先張與風被劫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京師,如果狗皇帝察覺到端倪,把赤霞門的人迅速調來護送軍糧,他們下手就會舉步維艱。
呼延烈這幾日派出了數十個草原探子在外,這些草原遊騎兵在馬背上長大,在大漠四處搜尋,這幾日剛向張與風報送了軍糧車隊會出現的地點。
方念決定當夜就行動。
他換下了靈霄派弟子的青袍,換了身深黑夜行衣。
“方念,你想好了?”
他正收拾行裝,青長夜在身後淡淡問。
方念的身體一僵,他知道師父的意思。自古以來,修真之人力量超凡,極容易破壞世間萬物平衡,因此修真界從來遺世獨立,修真者除了斬妖除魔,不得幹預世事,不得幹政,這是鐵律。
一旦劫持軍糧的事暴露,他會被永遠逐出修真界。
“師父會保密的,對吧?”方念看了一眼青長夜,笑道。
“方念,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青長夜低沉說,他的聲音沙啞:“如果放下仇恨,我們可以在一起平靜修行,一生相伴,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方念微微皺了一下眉。當年風弘也對他這麼說過,可他知道,師父這番話與風弘不同,是真心實意的。
可是這真心實意,對他來說來得太晚。若是三年前,有人這樣對他真心實意,他就會安安穩穩一輩子留在修真界修道,過著逍遙日子,而不是在雪地中被五馬分屍,慘叫著流幹了血。
“我回不了頭了,師父。”方念說:“對不起。”
那夜從墳墓裏一身是血爬出來,再一次看到天邊明月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
“你濫用力量,可能會……”青長夜皺眉說。
“遭受天劫。”方念說:“我都知道,師父。我選的路,跪著也會走完。”
修真者一旦幹預世事,造成天道逆轉,被逐出修真界並不是最可怕的後果。最可怕的後果,是來自於一種超自然的,無法可控的天道之力,也就是天劫。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一旦泄露天機破壞因緣,便會遭到滅頂之災。昔日雲夢澤洪水泛濫,修真界有位妙手仁心的女修水韻道長,看破天機,讓災民提早撤離,救了數萬人性命,但雙眼卻因天罰而失明,靈力耗盡,不久便暴病而終。
但方念沒有選擇,押送軍糧的軍隊足有數千人,而他加上呼延烈與張與風的部下,不過幾十人,如果不用法術,不用符咒,絕無勝機。
“方念,我這一生,最擅長飛星射卦。”青長夜的嗓音有些苦楚:“我讀得出卦象,天命不會站在你這一邊,你繼續走下去,會凶險萬分。你……本是不該還活著的人。”
“師父是告訴我,我沒有這個命,是嗎。”方念嗤笑出聲。
“沒關係,既然能活下來,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我隻信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青長夜還想說什麼,方念卻已經對他笑了笑,跨出了門。他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