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考試，山上也沒什麼大事，阿榕就讓方念下山去逛逛，給了他一些零花錢，方念本來是不好意思要的，但阿榕說他住在點墨峰幫了不少忙，直接把銀子塞到他衣襟裏了，取出來點了點，有七八兩白銀，給得居然很是大方。
    他盤算著去山下集市買點山貨，去看看還住在驛站邊的老頭，那被他撿回來的老頭在他上山前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這幾天住在山上，他每兩三天就溜下來給老頭送吃送喝的，總不能把老人家餓死，很缺德的。
    但等方念到了驛站邊原來自己住的小木屋，老頭兒卻不在，聽鄰居大娘說是在屋裏閑不住，去集市上聽戲去了。
    這老頭兒倒是挺滋潤，也不枉自己這麼辛辛苦苦灌他那麼多藥。方念想著忍不住樂了。
    他剛從屋裏出來，卻一眼在不遠樹邊看見小月呆呆坐著，他原來賑災的時候經常分這丫頭米糧，已經玩得很熟了，忍不住問：“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
    “方大夫！方大夫，您可回來了，我姥姥……”小月抬起眼來，一看見他好像鬆弛幾分，雙眼紅腫，哭著撲到他懷裏。
    方念心裏一驚，跟著小月回家去看，卻發現老人家躺在炕上，身上蓋著被子，早就斷氣了，但看麵容平靜安詳，倒不像是病死，卻像是平安壽終的樣子。
    “別哭了，你姥姥是壽終了，放心吧，她沒受什麼罪。”方念安撫身邊還在哭的小月，心裏卻犯了難，小月一個孤女，隻跟姥姥相依為命，也沒了別的親人，今後可怎麼辦？
    他自己都還不是靈霄派正式弟子，況且修行弟子帶個丫頭上山，別人該怎麼說啊，也不符禮數。他絞盡腦汁，也隻好先安撫小月說：“你別怕，我們去安排一下你姥姥的後事，找人把她好好葬了，入土為安，以後的事，我會幫你的。”
    小月仍舊抽泣，方念也沒招，隻得帶小月去棺材鋪，置辦了壽衣雜物，又委托棺材鋪老板請個靠譜的道士來做做法事，也算是把老人家後事交代好了。
    他領著小月去了集市，想給小丫頭買點熱飯熱菜填填肚子，集市上卻很是熱鬧，滿街都是官轎花車，舞樂升平，和之前的蕭瑟凋零的景象完全不同。
    方念覺得奇怪，就忍不住逮住路邊買菜的小販，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這麼熱鬧？”
    “你這都不知道。”那個小販送給他兩個特別大的白眼兒：“皇上選秀女呀！下個月月末就是初選，宮裏掌事的夏公公來親自選調新人入宮，他可是皇上身前的大紅人呢！”
    皇上。方念心裏冷笑一聲，忍不住覺得有些諷刺。當今的皇上和貴妃不過是一對心狠手辣，過河拆橋的奸夫淫婦罷了，也虧得是自己原來戀愛腦，竟信了攝政王風弘那種人。
    但是，秀女……他心中思忖，忍不住看向身邊的小月，小月眼淚汪汪，卻看著朱紅的官轎，漂亮的花車，眼中微微有向往之意。
    也是難怪了，小月這丫頭也算是小少女了，從小清貧，可女孩愛美，肯定也是羨慕那些官家小姐們穿金戴銀，有好衣裙穿的日子。方念看著她，皺了皺眉。
    小月這丫頭雖然清瘦單薄，可畢竟也十三了，秀女十二歲就能招入宮中，但一入宮門深似海，得寵了就一步登天，自己以後要進宮也算是有依仗，但若是不得寵呢？在宮中苦守深閨，什麼時候熬得出頭？
    他左思右想，還是開口問道：“丫頭，你想進宮嗎？你要是真想進宮，我就幫你。”他心裏迅速盤算，小月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而且哪怕是秀女甄選，都需要拜帖才能入場，他能從哪裏弄到這種東西？
    “我姥姥說，進宮了都是去過好日子的。”小月眼睛發亮，但又黯然說：“但那麼多漂亮姐姐，都是大家閨秀，我怎麼會被挑上？”
    “你有點自信，你長得不比那些大小姐差的。你且安心，我來想辦法。”方念說，這倒是實話，小月唇紅齒白，一雙眼睛烏溜溜的，就是有些太瘦，養好了也是有個好模樣的。
    他雖然誇了海口，可該怎麼弄到拜帖還沒有個頭緒，手頭也捉襟見肘，隻能先帶小月找個麵館填飽肚子，再想辦法。
    等吃完了，他讓小月坐在麵館裏歇歇腳，自己想再去集市上看看情況，剛踏出麵館沒走幾步，就聽見幾聲駿馬的哀鳴聲，他定睛一看，忍不住愣了一下。
    遠處一輛極為考究的烏木馬車正停在了路中央，拉車的四匹駿馬中的一匹不知為何失了蹄，疼痛跌在地上不斷慘嘶，車夫連抽幾鞭，馬掙紮幾下還是爬不起來，哀鳴陣陣。
    馬車裏有個一身珠玉華服的年輕人跳了下來，很惱火檢查了一下那匹馬，焦頭爛額的樣子。
    “這位公子，不如讓我看看。”方念看那馬實在可憐，就走過去搭話說。
    那年輕人退開半步，方念蹲下去檢查了一下那馬的馬蹄，前蹄有些腫大，一觸碰馬就不斷慘嘶，看來似乎被什麼毒物咬過，他原本在煉藥壇學過些治傷止痛的咒術，就捏了個清水符印，按在傷處，又從褡褳裏取了龍鳴山上采的藥草，往腫處敷上，解下發帶包紮好，沒過多時，那馬便掙紮站了起來，甩了甩馬鬃。
    “這小兄弟倒是很有辦法。”那年輕人頗為開心的樣子：“多謝！我們遠道而來，正要往龍鳴山去，要是馬出問題了，還不在這兒就歇了，你真幫大忙了！”
    “沒事，都是舉手之勞。”方念說：“你們去龍鳴山？莫不是想去靈霄派？”
    “——正是如此。”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馬車描金祥雲的車簾微微被掀開一角，有個男人倚靠在車中，對他們悠然笑了笑：“我正想去靈霄派看望我的幼子，隻是路途遙遠，駿馬疲憊，有些耽擱了。”
    那男人黑目幽深，看得方念有一瞬間的愣怔，男人眉目清俊深邃，一身銀絲刺繡的黑色寬袍，考究雍容，一身成熟悠然之氣，風度翩翩，正是春風得意的盛年。
    這男人是長得很帥，非常絕殺，比起京城男神攝政王風弘也毫不遜色，但方念發怔，絕不是因為這男人長得太帥，那也太膚淺了，他發呆是覺得，這個男人怎麼這麼眼熟？但這種帥哥，見麵肯定過目不忘，自己怎麼會記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他還沒想透徹，就聽那男人笑道：“本想與少俠多說幾句，隻是我急著去龍鳴山，下次有機會相遇，再深聊吧。”
    “你不是說好山下住一個月先，要去看看秀女選秀的麼！”那年輕人不愉快說：“幹嘛急著上山，那麼想你兒子啊！”
    “不要胡鬧，就算咱們家得了拜帖，家中卻也沒有適齡少女能送去選秀，看了也是白看。”那男人笑說。
    “每年都收拜帖，都攢一疊兒了也不許我去看一次選秀的。”那年輕人不爽說：“至少去看看美女！今年的拜帖又浪費了，白丟了。”
    拜帖？！這個方念可不能當做沒聽到，正是擺在麵前的大好機會，他連忙上前說：“不好意思，叨擾了，剛剛聽到二位提起秀女拜帖的事情……”
    那兩人倒是十分爽快，一聽他說家中有個妹妹想要送去參選，立馬就把拜帖白給了他，還囑咐說宮中險惡，讓他告訴妹妹小心一些。
    看著方念離去，趕車的另一個侍衛忍不住低聲對那車內的男人說：“九王爺，您覺不覺得這少俠……”
    “是，正讓我覺得有些異樣。”九王眯緊雙眼，瞳孔幽深：“雖看不清相貌，但我總覺得，好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