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色是刮骨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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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還沒吃晚飯呢。”
“吃什麼,明天就要死的人了。咱們再幹一杯。”
昏暗潮濕的地牢內,兩個裹著朱紅官袍的金吾衛交頭接耳,麵前擺了隻鮮香烤雞,他們掰了雞腿,自顧自喝起酒來。
方念緊靠著石牆坐在最後一間地牢內,手腳拷著鐵鐐銬,稻草的黴味飄蕩在空氣裏,一連餓了幾日,再聞到食物的香氣,他的胃裏隻感覺酸水翻湧。
本來餓了數天的人,臉色早就蒼白,滿眼無神,但他雖消瘦,雙眼卻幽暗銳利,猶如鷹狼。
換了誰也猜不到,這樣連餓了三天,在地牢中猶如老鼠一般苟活著的人,卻正是青鳳國的舊太子,先皇唯一留下的血脈。
“——你有這樣絕佳的天賦,卻如此自暴自棄!”
他的神誌恍惚,想起昔日靈霄派山巔,三清莊嚴神像前,他的師父凰臨真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我是真心喜歡他,師父。”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篤定笑著說,樂觀得有點盲目。
“情愛情愛,人世間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你有這樣的天賦,修煉百年,飛升指日可待!你以為他是真心對你!?你為了那個攝政王,就要放棄麵前的光明前途!?”他師父暴怒說。
“師父。”他說:“我想好了,要跟他回宮,我不會後悔的。”
“也罷!”他師父長身玉立,終於冷臉拂袖說:“既然如此,一旦叛出師門,你今後永不許再回修真界,我靈霄派,就當從沒你這個弟子!”
方念的心中泛起一股酸意,現在一想,他巴不得師父當時捆著他,關著他,哪怕抽他百八十鞭也不許他下山,這就好了。
他素來靈力深厚,這是被當今修真第一大派靈霄派蓋戳判定過的,他十二歲時也曾經師承靈霄派,可他見色起意,十六歲就半途而廢。
讓他見色起意的始作俑者,正是當朝攝政王,風弘。
在方念短短十六年人生中,所見美男子無數,不過風弘卻是他見過顏值最高的一個。
風弘是方念心中的男神,也是京城所有少年少女心中的男神,方念當時在靈霄派修行,本來是禦劍壇大長老最得意的弟子,但一看到親自來接他的攝政王,立馬繳械投降,搖著尾巴回了皇宮。
風弘口口聲聲說要扶他上位稱帝,他從沒想過當皇帝,他並不傻,先皇的勢力早在朝內凋零,扶他上位並沒半點好處,他也猜到自己回宮不過是給人當當傀儡花瓶,擺著好看。
他原本最差的預期也不過是覺得,當不成皇帝,就讓攝政王風弘來當皇帝,風弘一向喜歡他對他好,最多不過封他個閑職藩王,拿點俸祿,隻要能跟風弘在一起,就很好。
他卻沒想到人心能險惡到什麼地步,男神對他所謂的喜歡,是要拿他的性命來換的。
風弘是攝政王,要名正言順當皇帝,他這個太子,先帝唯一的血脈,就成了絆腳石,接他回宮,原來隻為斬草除根。
“你倒還活著,餓了這麼幾天,性命倒還牢靠。”
牢門忽然開了,有個嬌媚女聲在他身前笑吟吟道。
方念抬起頭,金吾衛大將軍的妹妹白如雪正佇立在他身前,她一身白狐裘一塵不染,發間珠玉閃爍,華貴逼人。
“怎麼,你快要嫁給攝政王大人了,想在我麵前炫耀一把?”方念幹笑幾聲,嘲諷看著她。
白如雪麵色由紅轉白,她身邊的婢女連忙說:“我們郡主自然是要嫁給風弘大人的!他們才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對,你不過是個破落皇子,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是,我不如郡主花容月貌,身家殷實,自然是高攀不起攝政王。”方念冷笑道,手肘搭在膝上:“你特地過來,難不成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新婚祝福?”
“……哼,若你死前還能說些好聽的,我就去求求風弘大人,讓你死得舒服些,留個全屍也未嚐不可。”白如雪傲慢笑道。
“也是,看來我得識時務一點。”方念冷冷說,他被拷住,手腳動彈不得,隻得勉強咬牙撐起身,壓低聲音說:“勞煩郡主靠近一些。”
白如雪半信半疑,繡鞋慢慢靠近了半步。
方念貼近她,皮笑肉不笑說:“你們這對狗男女,自然是天造地設,世間無雙,我祝你們一道被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等我死了,我要做鬼作祟,永世也不放過你們!”
白如雪被燙到一般,她滿臉蒼白,狠狠一掌抽上他的臉,唾罵說:“果然是賤奴生下的賤種,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既想死,我決不讓你死得這麼輕鬆!!”
方念臉上猛然腫紅了一塊,他撇過頭,幹笑從喉嚨深處溢出,笑得幾乎停不下來,轉眼盯向白如雪,雙目赤紅。
白如雪幾乎是逃一般離開了地牢,在她身後,太子方念近乎癲狂的笑聲溢滿了整片地牢,仿佛瘋魔,就連她逃回攝政王的禦書房時,那可怖的笑聲還在她腦海裏回蕩。
“陛下,今天那小子……”
等攝政王下了朝,她便蜷縮在攝政王懷中,委屈得眼圈通紅。
“是麼?他說他死後還要作祟?的確是像他的性子。”風弘冷笑道,將她摟在懷中,低沉說:“不怕,國師精通方術,便是死後也會壓住他的魂魄,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真的嗎?”白如雪通紅雙眼問。
“是。”風弘笑道,他雙目森冷:“如此頑劣,本想留個全屍成全他,看來,就算是這全屍,也是留不得的了。”
三日之後。
大雪紛飛,夕陽在禦林軍圍獵的林場中漸漸西下。
“怎麼,輪到我死的時辰了。”方念靠在蒙著黑布的囚車裏,雙目充血,卻冷冷笑了笑。
執刑的士兵是個老兵,服役數十年,卻第一次有點不敢直視麵前這位小太子的雙眼。他還記得,太子才十六歲,不過少年。
“他們打算給我什麼個死法?”方念問。
那士兵竟吞吐了許久,他被太子的雙眼盯得發寒,大半刻才緩緩說:“車裂。”
方念明顯微微一愣,眼中的光一下暗了,有些緩不過神來說:“風弘的心,果然是狠。我為了他從靈霄派下山,確是看錯人了。”
老兵還想說什麼,太子卻再也不發一言,那雙眼睛幽深狠戾,像是被困在囚籠中的猛虎。
等金吾衛大將軍白鎮池趕到樹林深處時,雪地已經被染得透紅。
少年的慘叫像是撕裂雪霧的利刃,似乎還響徹林間。
極白的雪地上,鮮血猶如怒放的紅花,染遍了雪地,血痕還沒有全幹,隻是絲絲縷縷滲入雪中,紅如朝霞。
五匹挽著粗繩的駿馬在雪地上噴吐著粗氣,執刑的士兵們麵色木然。
金吾衛大將軍白鎮池盯著那片鮮紅的雪地,他的眼神森冷。鮮血幾乎是噴濺四散的,行伍數十年,他再也沒見過這麼鮮紅的血色,刺目得可怖。
“大將軍良心過不去麼?好好想想,換成是你,是要這上好的萬裏河山,還是要這區區一人?”
攝政王風弘的聲音冷冷在他身後傳來,雲淡風輕。
白鎮池的眉關皺緊,攝政王風弘騎在黑色駿馬之上,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大將軍白鎮池看著攝政王馬蹄揚起的雪塵,他一時近乎覺得無法呼吸。
“大將軍……”他的副將申羽低沉開口:“再不走,陛下要起疑的。”
“把太子收斂起來,下葬。”白鎮池低聲說。
“國師那邊吩咐說先暴曬三日,他生前恨意深重,怕他以後成了厲鬼作祟……”申羽說。
“胡說什麼!”白鎮池猛然厲聲喝道:“派人給我收斂屍體,立刻下葬!”
申羽不敢作聲了,他低低吩咐了身後的幾個侍衛。
“真是造孽。”白鎮池低歎道,他翻身上馬:“風弘果然是當皇帝的料子,夠心狠手辣。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做這個局,太子不死,這江山他始終是坐不穩的。”
他驅馬跟上禦林侍衛的隊伍,林間大雪鋪天蓋地,黑色騎軍的隊伍猶如汪洋。
白鎮池的雙目忽然一凝,在林間陰影處,他忽然看到一個一身暗紅長衣的男人緩緩獨行,往那片被鮮血染透的雪地走去。
他猛然勒住駿馬,再仔細看去,林間什麼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