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雙不知何時已站在車窗旁，一手抵著半開的車窗，濕潤黝黑的眸子望著他，像要滴出水來。
    他把短短的過濾嘴兒扔在濕漉漉的地麵上，一點紅星很快湮滅，奚雙目光閃爍，赧然說道，“慎哥，對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方才我過於激動了……對不起……”
    少年蒼白的臉，在昏黃的路燈下，黑的愈黑，白的愈白，像一幅精致的工筆人物被雨水洇開，雖然失去了原有的細致，卻憑添一縷具象的靈魂。
    奚雙凝望著近在咫尺的人，眼睫上掛滿了細密的雨滴，熠熠地反著光。他等著賀慎的回答，就如等著終極判決，他站在明與暗的分界線，前進一步，柳暗花明，一線生機，後退一步，山重水複，倒懸之危。
    而賀慎，或許就是那隻手，一隻把他帶離懸崖的手，他進退維穀，不停地問自己，他會不會一直拉著自己，至死都不鬆手？！
    如絲細雨愈發稠密，打在天窗上“簌簌”作響，伴隨著來往車輛疾馳而過的“唰唰”聲，賀慎忽然感覺，他與奚雙的相遇是一場宿命，是命運要他借此磨礪加以成長，二十八歲的他，之前種種皆是演習。
    少年就像雨夜滴落簷瓦的精靈，那悠傷和迷茫，能把賀慎百煉剛一樣的心腸切成碎片。
    突然，賀慎猛地伸長手臂，將奚雙的頭隔著車窗圈進懷裏，牢牢地按在胸前，想把他連骨帶肉地融入自己的血脈，兩顆心合二為一，聽一聽他層層包裹密密披拂下掩藏的心聲，是不是，同他一樣，被吸引著，渴望著，掙紮著……
    他喃喃地低語著，“奚雙，你真讓我心疼……”
    奚雙埋進他胸膛，嗅著淡淡煙草氣息，本來是不喜歡的味道，混了賀慎的氣味卻在此刻令他莫名安心。
    他像無數個有著噩夢的夜晚，孤獨地走在黑暗的墓道，前後一片死寂。無光無聲，腳下泥濘，前路荊棘，指甲掉落，血肉剝離，他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如行屍走肉般，亦步亦趨，從不思考也無從希冀。然而，就在此刻，前方陡然亮起一線光明，他因此而憂心忡忡，因此而彷徨失措……
    耳邊是重如擂鼓的心跳，觸覺從未如此清晰，賀慎肌膚的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料灼燒著他的臉頰，他多麼想追尋這縷光明，哪怕隻是一場空歡喜！
    恍惚中，他聽到賀慎在嘟噥著和他道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沒有顧及到你的自尊，讓你難堪了……但是，”他鬆開按壓著奚雙的手，單手抬起他的下巴，“奚雙，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麼，一個讓我關心你對你好的機會……行麼？”
    奚雙與他對視良久，才羞赧地掙開他的手掌，臉頰從他掌心滑過，短暫停留，似有若無的一蹭，他抬起亮如星子的眼，環住肩膀，輕笑出聲，“十字路口的風好冷啊，慎哥，你要不要關心我一下？”
    賀慎大喜過望，掀開後備箱，取出自己的一件薄夾克衫，給奚雙披在肩膀上，又拿出毛巾想給他擦幹濡濕的頭發。頓了頓，最後還是遞給了奚雙，他怕過分親昵，令他不能適應。
    奚雙胡亂地擦了擦頭臉，把毛巾卷成小小的一卷，放在車門的置物箱裏。他裹著夾克靠在椅背上，過了一會兒，好像覺得不太舒服，幹脆穿上夾克，攏住寬大的衣襟在座椅上蜷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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