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慎掛斷手機，“肖妍，把現有的資料整理一下發我手機上，葛青和三兒下午審那四個九頭鳥，小萌等我電話，嶽綱查下劉富興的通話記錄……反正，都別閑著，緊急的電聯，不緊急的微信……”
    話音嫋嫋，賀慎已經在餘音飄散前一陣風嫋嫋飄走了。
    肖妍從賀慎接電話開始，就僵化了。一塊餅幹在嘴裏被口水化成糊兒都忘了嚼，她終於得空咽了餅幹糊兒，結結巴巴地問道，“這是咱老大嗎？用這麼溫柔而關切的語氣通電話的人，是咱老大嗎？著急得把‘九頭身’說成‘九頭鳥’的人，是咱老大嗎？”
    靜默，此時無聲勝有聲，終於，嶽綱首先蘇醒過來，他悲切地說道，“老大因戀愛導致基因突變，鑒定完畢！”
    肖妍抓狂，“啊啊啊，我這麼漂亮的女人他都不憐惜，難道那個女人比我還漂亮？！”
    “今天中午食堂吃水煮白菜，誰跟灑家去吃過油肉？”嶽剛是典型的肉食動物，偶爾茹一回素，腸子都能直接擰巴嘍。
    唐杉拎包也撤，“我要給我家小靜送愛心便當，您老自個兒去吧……”
    在局子裏有居家模範好男人之稱的葛青中午是妥妥的要回家吃飯滴，至於肖妍，雖然大吃特吃零食，但減肥的帽子不舍得丟。
    王小萌輕輕挪動腳步蹭過來，“嶽哥，我陪您去成麼，我請客！”
    嶽綱微微眯著眼睛，目光刷刷掃過王小萌略微羞赧的臉，感覺這小孩賊啦可愛，就衝那份欲語還休的樣兒，也能多下兩碗飯，沒有理由不帶著去當秀色餐一把！
    賀慎把自家的黑色大切開出了地空導彈的範兒，恨不得一點火就落地。
    樹影人影飛速著倒退，賀慎的心裏像有一團火在燒，手握著方向盤，他終於明白了，這大概就是“牽掛”的感覺吧！
    那天，紀年挽住賀屹的手，對出離憤怒的他說，“賀慎，你對我有感情，我承認，但那隻是習慣，你懂麼，習慣！習慣了這麼多年有我的陪伴，習慣了晚上回家有個人在等……那是不是愛，你分得清麼？不，你分不清。因為，你對我，從無‘牽掛’……”
    他一直認為他愛紀年，愛了很多年，甚至都想不起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好像自有記憶開始，紀年就與他在一起。
    紀年和賀屹同歲，隻比他小兩歲，大學時，紀年提出了戀愛請求，他幾乎沒考慮就答應了，他感覺他是喜歡紀年的。
    他們相處得非常融洽，至少，賀慎是這麼認為的。
    大學剛畢業，賀慎一頭紮進警隊，經常忙得不可開交，當時紀年還在大學裏，相對輕閑。二人心照不宣，賀慎閑暇時，與紀年一起作愛、吃飯、逛街、看電影，時間就那樣流去了。後來，紀年考了國外的研究生，征求賀慎的意見，賀慎舉雙手同意，甚至還主動幫他收拾行李，於是，紀年與賀屹一起出了國。
    縫隙不知道是怎樣撕扯成一條大口子的，紀年隻出國一年，就變了，他放假回國，甚至以不方便為由，搬出了賀慎的房子，兩人人之間的聯係也越來越少，幾乎停留在Email上相互留言。直到，他撞見紀年和賀屹在熱情似火地擁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經，想起這些，賀慎都非常痛恨，是恨紀年的變心，恨秦屹的奪愛，還是恨自己的後知後覺，他自己也不知道，後來，他漸漸不再追尋答案，因為，那些，已經無足輕重！
    賀慎推開院門，陽光越過屋頂，照得院子裏亮堂堂的，明暗對比的分界線，將他和奚雙所處的房間分成了黑白兩個世界。
    昏暗光線裏的奚雙坐在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賀慎走進來，劉海遮住了一側的眉骨，唇邊似乎含著笑，好像腳下踩的不是一地狼藉，而是遍地鮮花。
    看他沒事兒，賀慎這才放下心來。
    他踏著一地的碎瓷片走到奚雙麵前，俯視著他的笑臉，有一瞬間心裏既空空如也，又滿滿當當，那大概是心房顫動的感覺。他像個懷春少年，滿懷期待，“你是在等我麼？”
    奚雙的笑意更深了，蔓延到了眼睛裏，深幽幽的瞳仁好像變得透亮了些，他語氣輕快地說道，“賀警官讓我不要動，我當然不敢動了，這是不是叫束手就擒啊！”
    賀慎被他的玩笑逗樂了，笑罷，他又故意板起臉來，“奚同學，如果你不想變瘸子，就拜托你小心些，成嗎？”
    奚雙笑著點點頭，“遵命，警官！”
    賀慎扶奚雙靠坐著床頭，雙腿放在褥子上，開始打掃地上的垃圾。唯一的椅子躺在地上，幸虧沒散架，隻是昨天還被奚雙用來倒水的茶壺茶杯光榮退休了。
    賀慎去牆角取過掃帚，把碎瓷片往簸箕裏掃，邊掃邊隨口問，“你到底怎麼摔的啊！”
    奚雙漫不經心地翻著本《高等無機化學導論》，“我用金雞獨立的姿勢，正倒水的時候，沒站穩，摔倒時想扶住椅子，結果摁倒葫蘆起了瓢，就這樣了……”
    “小奚同學，你一直就住在這兒？”賀慎手裏的活兒沒停，盡量用很隨意的口氣詢問著，眼角餘光卻偷偷地瞟著奚雙的側影。
    就見奚雙正翻書的手指頓了一下，很快，他狀若無事地繼續翻了一頁，口吻清淡，“不，不是，我家原來不住這兒……”，他語氣一頓，正當賀慎以為他又要在關鍵的時候戛然而止時，就聽他接著說道，“我考上大學，錢不夠交學費，我就把原來的房子賣了，這兒是租的……”
    他微笑著轉過頭，揶揄的眸子粲然生輝，“賀警官，我很窮，但不許你可憐我哦！”
    說罷，他轉回頭，繼續看書，賀慎卻發現他久久沒有再翻一頁，安然而坐的剪影，像一幕複雜的默片場景，沒有“間幕”的文字提示，觀眾難以臆測！
    半小時後，賀慎終於將屋子拾掇好了，他環顧四周，發現這間屋子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這個成語來形容了。
    房裏的東西，絕對沒有一樣是沒有實用價值的，奚雙獨坐其中，明明一間很小的房子，卻給人以巨大的孤寂之感。
    賀慎默默地凝望著男孩瘦削的肩膀和挺直的腰脊，心中五味雜陳，他很想知道，奚雙這樣孤單地走了多久，也很想，告訴他，可以陪他一起走！
    奚雙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頭也不回地笑問，“秦大警官，您不準備請傷員吃頓飯麼？”
    賀慎這才發現都快中午一點了，他掏出手機，刷了刷工作圈，“想吃什麼，我帶你出去吃？”
    肖妍已經把案件資料整理好發過來了，圖文並茂，非常詳盡，肖妍童鞋寫報告不行，整理資料那是相當拿手。
    奚雙“哧”笑道，“難道您要背我出去吃飯麼？”
    賀慎突然想起奚雙家冷鍋冷灶，無米無麵，又想起垃圾桶裏看到的餅幹袋，“別告訴我，你從昨晚到現在就吃了半袋子餅幹啊！”
    奚雙抿著嘴，認真地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不是，除了半袋餅幹還有一個番茄。”
    賀慎想起來，好像昨晚的確看到窗台上有一個蔫了巴嘰的番茄。
    他無語地望著奚雙，幾秒鍾後上前蹲下，給奚雙套上鞋子，然後一把撈起他，橫抱著走出門去，奚雙大叫，“啊……幹嘛啊……”
    “出去吃飯”，賀隊的語氣非常霸道。
    “可是還沒鎖門。”
    賀慎拿腳勾住房門，“鎖什麼，賊都比你有錢！”
    他把奚雙放在副駕位上，彎腰給他扣安全帶，不期然間，額角蹭過男孩的下頜，賀慎明顯地感覺到奚雙僵硬地往靠背裏縮了縮身體，似乎是非常不習慣有人觸碰他的肌膚。他佯作不知，很自然地扣好安全帶，啟動了車子。
    賀慎點著一支煙，吸了一口，打開天窗，“想吃什麼？”
    奚雙想了想，“嗯……想吃麻辣火鍋”，賀慎立刻否決，“不行，你腳還傷著呢，不宜辛辣，換一種！”
    “那清炒花蛤……，呃，警官您別瞪我，花蛤算海鮮哈，也不能吃，我也就說說……換豆芽炒麵這總行了吧……”
    賀慎在路邊停下車，寵溺地摸了摸奚雙的頭，“你啊，好歹這也是哥第一次請你吃飯，不帶這麼寒酸的，再好好想想！”
    說罷，他打開車門跳下車，走進路旁一家店麵。不一會兒，人出來的時候，手裏拎著一支拐杖。
    看賀慎把拐杖放上後座，奚雙說道，“賀警官，不用這個吧，你還真把當殘疾人了？”
    “有這個方便，省得你再摔跤。”
    賀慎把煙頭掐滅在車載煙缸裏，手肘搭在扶手箱上，“想好了麼，想吃什麼？”
    奚雙問，“賀警官，您的收入高麼？”
    賀慎貌似認真地想了想，“還湊合！”
    “那今天下午可以翹一會兒班麼？”
    去調查的時間安排在晚上，下午倒是有時間，於是賀慎回答，“可以！”
    奚雙微微漲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裏卻藏著小興奮，“那麼，可以請我去帝星酒店的旋轉餐廳吃龍蝦自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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