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會龍山之變 第一章 楊泗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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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婆娑,月銀灑泄。窩集處幽深深幾何?恐有魑魅魍魎。
“-呀-呀”
一隻烏鴉盤踞在樹枝上,叫聲顯得十分淒慘。
烏鴉用嘴啄了啄翅膀,梳理了下羽毛,又用爪子饒了饒脖子。
鳥類的警覺性很高,隻有在感覺不到任何危機的時候才會有這般慵閑動作。
“呀”
烏鴉似乎感覺到什麼,一聲尖叫,撲打著翅膀,瞬間遠去,片刻間淹沒在樹影裏。
一片樹葉飄飄然下落,原是那烏鴉走得急,被翅膀無辜掃落。
這片樹葉正值青春,剛從樹枝上蹦噠出來沒幾日,便又將化為塵土。
似有不甘,在空中翻轉遊蕩,遲遲不肯落下。
忽然來了一陣風,樹葉隨風飄散,卻終究逃脫不了宿命地捉弄,還落在了墳頭上。
落葉終究還是落葉,掙紮一番,竟是根也歸不得。
說來是墳,不過是攏了一堆泥土,不過是比別處突兀了些。
墳堆上長滿雜草,不仔細看,還分辨不出來,也無碑文,不知經曆了多少歲月。
像這樣的墳,周圍隨處可見,有些有碑文,有些沒碑文。估摸著,或是戰亂時留下的。
與墳墓為鄰的還有一座廟。
那廟破破爛爛,已是常年失修,也不知年歲幾何,估且與墳墓有得一拚。
唯有那門楣上“楊泗廟”三個字,借著十五的月光,顯得十分醒目。
“楊泗廟”三字雖然上麵沾滿了灰塵,也被依稀的蜘蛛網包裹著,但字輪廓還是很清晰的,與這破廟顯得十分不搭,應是重新修繕過。
說來也是有些緣故。
當年有個名叫陳諺的商人,在此歇息過一宿。
陳諺路過此處時,已是二更有餘,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滿山墳頭,好不害怕。
恰好看到楊泗廟。
常在外頭行走,多少拜些神佛。本來這神佛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權且當個慰籍。
陳諺進廟就拜,也是做足了禮,再在一旁挪了塊地,又尋了些枯草,萎成一團,席地而“睡”。
開始還有些害怕,口裏一直念叨著“楊泗爺爺保佑”,念叨念叨著,迷迷糊糊,漸漸睡去。
醒來時已是雞鳴狗吠。
雞鳴狗吠?陳諺霎時回過神來,莫不是這附近有村莊。
陳諺一宿與這些神鬼為伍,聞到一絲人間煙火,便想著馬不停蹄的重返人間。
臨走前,又回頭朝楊泗爺爺拜了拜,之後再不敢停留。
果不其然,不出一裏,拐過一個灣,眼前現出一個村落,村口立著一個木碑,木碑上醒目地刻著四個字“楊家莊村”。
陳諺又回頭看看,幹巴巴“嗬嗬”,輕聲笑了幾聲。
沒想到就這麼一裏路程,恁是在人鬼之間,選擇與神鬼共宿一晚。
陳諺也是心寬,隻道是楊泗爺爺與他有緣。莫不是楊泗爺爺有意與他結交。
楊家莊村,想來楊泗應是楊家祖上某個神武的先人。
便去村莊打探一番,這楊泗爺爺到底何方神聖。
哪知打探竟是毫無結果,楊家莊村裏的人,都是戰亂時逃到此處的,姓劉的姓馬的姓朱的,各種姓混雜在一起,就是沒有姓楊的。
打探不到就打探不到吧,本來這不是什麼大事。
陳諺跑了幾年商,一直也未大發,也就夠自個糊口飯吃,以致過這楊泗廟時,還是孤身一人。其實像這樣的日子,他跑商時,是經常遇到的。拜過的神廟也不比齊刷刷的手指頭少。
本想著楊泗廟一行也不過是個小插曲,沒放在心上。陳諺離開楊家莊村後,便也拋諸腦後。
也不知是不是楊泗爺爺顯靈了,之後商路亨達,還捐了個員外郎。
陳諺一朝發達,又向來敬畏神靈,雨露之恩,當要報答。
但他跑商幾載,拜過的神廟太多。發達後,下人伺候慣了,人也慵懶些了。便隻是派了些銀兩安排下人去修繕神廟。
那下人接了銀兩,又經過跑腿的,再到工匠手裏。
握過的鐵器,還多少留下些鐵鏽了。這銀兩過手,哪有不貪的。一層層貪下來,到工匠手裏不剩多少了。
工匠看著剩下的可憐銀兩,在楊泗廟轉了幾圈,恁是不知何從下手。
茶不思,飯不想,最後一朝頓悟,把門楣上“楊泗廟”三個字重新雕刻,再把楊泗爺爺石像濃墨重彩一番,也就完事了,樂嗬嗬的卷起剩下的銀兩,該幹嘛幹嘛去了。
重新“修繕”後的楊泗爺爺一直笑,笑得特邪乎。
“真他娘晦氣。”
楊泗廟內傳出一聲怨罵,聲音聽起來是女的。
武周時期,女子地位得到空前的提升,再加上延續太宗帝主體政治思想,商貿空前發達,胡風正盛。市井女子,當街扯罵,屢見不鮮。
雖是如此,但儒家思想仍是當時主體思想,大戶人家女子,仍得深閨簡出,說不得這潑皮話。
廟內有兩個女子,衣著一般。皆是墨綠色小袖上衣,灰色長裙過胸,褐色披帛在十五圓月下,借風作妖,但風實在太小,隻是稍微地抖動了幾下,慶幸還有那影子對它死心塌地,也跟著抖動了幾下。
說話的女子十分不悅,上牙跟下牙早已不對付,誓要鬥得你死我活。眉眼處勾勒出一副千刀萬剮淩遲處死的殘酷畫麵。
“什麼樣的鬼東西,挑個什麼樣的鬼地方。”
陌笙眉頭一皺,心中暗罵:“我他娘才晦氣了。”
卻不敢罵出口,因為這是她大師姐。也不是陌笙有多迂腐,守著尊卑之別。隻是她大師姐跋扈慣了,但偏偏悟性極高,師傅向來慣著大師姐。其他師姐妹便隻能忍著。
想來平時陌笙都是繞開她大師姐走的,三尺內皆有生死危機之感。若有心願,但願此生永在海角,而她大師姐在天涯,愛幹嘛幹嘛。
陌笙心裏七上八下,看了大師姐一眼,知她無風還起三層浪,這姑奶奶犯起衝來,倒黴的隻有自己。
陌笙轉頭看過廟內一處石階,連忙卷起灰色裙邊。她那灰裙還非常新了,置辦還不到三個月,平時也不怎麼舍得穿,今日是師傅安排她下山送信她才舍得穿。這還是師傅第一次安排自己差事,平時都隻能幹些雜活,好的差事幾乎大師姐一個人包了。
似這般新的長裙,立即就要把它當做討好大師姐的籌碼,拿去和親,想想都有些肉疼。於是長裙被逼無奈的與台階來了一次親密接觸,最後還是一臉嫌棄,惡狠狠的逃離,抖了抖身體,抖出台階十萬子孫。
“大師姐,消消氣,可別把您身子氣壞了。”陌笙討好地將大師姐“請”到台階前坐下。
陌笙不似她大師姐,向來謹言慎行。這次送信,師傅隻叫了她一個人來,下山前還一再囑咐她說話要謹慎,有些人得罪不起。
也不知道大師姐何處得了風聲,生怕陌笙搶了她功勞,恁是一路偷偷跟了過來。信也被她強行劫了去。
陌笙眼見大師姐一口一句鬼東西,若是被那人聽去,隻怕要遭,正要提醒兩句。
“哎呀。”
忽聽得一聲尖叫,隨後臉上一麻,大師姐給了她一巴掌,力度之大,似眼前直冒星花。
“這麼大一塊石頭你看不見嘛?”大師姐從石階上摸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拇指搬大小,一頭尖一頭圓,恰似一個陀螺形狀,想來定是尖的那頭紮在了大師姐的屁股上,才會換來這般生娃似的鬼叫。
陌笙一陣肉疼,到底是大師姐倒黴還是自己倒黴,想了想,都倒黴。
之前她用長裙擦完台階,走去拉她大師姐的時候,不小心踩了幾顆石子,其中一顆被她踩得濺了出去。雖說十五月明,到底還是朦朧了些,也沒看見石子濺到了何處,隻是有石子濺出的聲響罷了,當時也沒太在意。誰知好巧不巧,一顆石子哪去不得,偏偏跑去親大姑娘屁股,上輩子是有多渾以致變成石子還能如斯。
“大師姐,我沒有。”陌笙一臉委屈,可憐巴巴,拚命地甩著頭。
大師姐認定了是她故意的,眼見陌笙犯事後再裝做可憐兮兮,裝好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隨手又是一巴掌。
“閉嘴。下賤東西,師姐見你第一下山,不放心,生怕你出了差錯,領師傅責罰。好心幫你,你倒好,巴不得我死了幹淨。狗東西,滾一邊去。”
陌笙乖乖後退了幾步,她向來隱忍,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也不為剛剛發生的事情擔心,大師姐向來對她就不待見,也不多這一次。
乍一看來,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隻是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大師姐的背影,如同看死人一般。
陌笙回頭看了一眼楊泗爺爺,楊泗爺爺還在笑,笑得特邪乎。每次看到楊泗爺爺那詭異的笑,陌笙都忍不住打一寒顫,而此刻楊泗爺爺正盯著大師姐,像盯著羊的狼一樣,陌笙似乎感覺它口水就要從那邪得不能再邪乎的笑容裏溢出來。
大師姐耐不住性子,心中不暢快,嘴裏一直罵罵咧咧,不曾停歇。
陌笙受了教訓,偶爾附和幾句。本來就不敢多說的幾句話,是斟酌了再斟酌後,才說出口。句句奉承,就快把大師姐捧上天了。
提什麼大師姐謹言慎行,還是省省吧,她可不想再觸大師姐黴頭。
說不得,在一旁煽風點火,助漲大師姐囂張跋扈的氣焰。
大師姐被她奉承幾句,也不知天高地厚,縱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
也不知為何天馬行空似的,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將師傅寫的信,在懷裏拿了出來。
陌笙眉頭一皺,見大師姐竟然打開書信,偷看裏麵的內容。心中暗道:“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別人了。”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