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
    又參加了蕾蕾的演出，又跟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雖然真正的外人是我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高興不起來。
    看著略有醉意的顧老爸，笑起來似乎皺紋就能把他的雙眼淹沒。但給我的感覺，真的就像個父親一般和藹可親。
    小時候的我幾乎跟父愛這個詞很陌生，老爸總是以出差為借口而四處奔波，難得回家一次卻老是愛和我媽吵架。對於我，在他的眼裏似乎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就能讓我滿足了。但是，往往物質上的滿足，更襯托出了我渴望父愛的願望。其實父愛就那麼簡單，也許一個笑容，一個手勢，就能代替一切，給你溫暖。所以，看到顧老爸我心裏就一陣溫暖，今天的那一幕，帶給我的難受，不是一般的嚴重。
    給顧老爸倒上一杯酒，我看著他關心的問，“爸，今天工作累麼？”
    顧老爸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但依然帶著笑臉，仰頭喝下我給他倒的酒，那一刻，他滄桑的麵容，帶給我無比的震撼，見過爺們兒沒？這才叫真真正正的純爺們兒！
    “工廠對我還不錯，幹起來也不費力。”
    “多注意身體，別累壞了。”
    “恩。”顧老爸看著我，愉悅的笑著，情不自禁的拍拍我的頭，慈愛的笑起來，“航俊懂事了。”
    嘴上的笑容盡管笑得很燦爛，但此刻我的內心，卻如同潮湧，一席一席的朝我卷來，如同咽了塊吞不下去的麥芽糖，甜，卻讓人哽咽。
    吃完飯後顧思付送孫娜回家，家裏就隻剩下了我，真正的顧航俊，顧老爸，還有抱著我送她海豚布偶不斷嬉戲的蕾蕾。
    難得今天是六一，所以蕾蕾洗碗的工作就交到了我的手裏，我心不在焉的洗著碗，直到顧航俊看不下去了，伸手製止住我。
    “你平常洗碗都喜歡看著天花板洗？”
    “……”
    “算了，來我教你。”顧航俊拿走我手裏的碗，一板一眼的又開始教起來。也多虧他，剛才一直困擾著我的煩惱也被我拋在了腦後，專心致誌的看著他洗碗。其實洗碗我又不是不會，但是奇怪的是，就算再怎麼簡單的事，好像到了顧航俊的手裏，我就變得什麼都不會了……
    “就像這樣，把碗洗幹淨，知道了麼？”顧航俊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盤旋，我懵懵懂懂的點著頭，其實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教導完後，顧航俊就去後院跟蕾蕾玩去了。本來對他心存顧忌的蕾蕾就不怎麼理他，但顧航俊好像對付小孩子很有一套，才沒多久，就看見他和蕾蕾玩的不亦樂乎。蕾蕾清脆的笑聲回蕩在院子裏，伴隨著晚霞的到來，你會以為自己現在身處在一個童話世界。
    顧老爸跟大多數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在家裏休息了一會，就出去找鄰居下棋去了。像他這樣的年齡應該找個老伴陪著，要不然每每看到他孤獨的背影，心裏就是一陣疼痛。
    洗碗後在後院裏陪蕾蕾玩了一會兒，直到蕾蕾抱著我笑著直說“好累好累”我跟顧航俊才善罷甘休。把蕾蕾抱在她的床上沒過多久她久睡著了。看著蕾蕾甜美的睡顏，我抬頭看著倚在門邊看著我的顧航俊輕聲說，“走吧，我送你。”
    送他到巷子外的這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少了以往的尷尬沉默，卻多了一絲微妙的氣氛。夜晚的風吹拂在臉上倍感舒適，顧航俊走到車前停了下來，回頭看我。
    “我走了。”
    “喔。”
    “明天見。”
    “恩。”
    等車都開老遠了，我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他剛才說什麼？明天見？明天見是什麼意思？他要來找我？他來找我幹什麼？他吃錯藥了？
    夜晚降至，睡在床上看著長腳蜘蛛從牆的這頭爬到那頭，腦袋裏麵空曠的可以放風箏。如天使般的蕾蕾，有時倔強有時卻又孩子氣的顧思付，慈愛的顧老爸，充實的每一天。
    我好像，越來越適應這樣的生活了……
    而以前那個穿金戴銀的生活，不知何時，早就被我拋到了不知哪邊山裏去了。
    “太陽當空照，床板吱吱叫。小鳥說早早早，哥哥還在睡著大懶覺……”在我麵前跳來跳去的蕾蕾邊跳邊唱，見我還躺在床上無動於衷。她不厭其煩的單曲循環，一直一直的對我進行比床板還嚴重的鬧鍾轟炸。
    “哥哥，你還不起床嗎？蕾蕾上學遲到了要被罰站操場一天呢……”蕾蕾撲到我床上眨著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我說，我以神奇的速度從床上蹦起來，整裝待發。
    “哥哥，昨天來的那個路哥哥他還會來我們家嗎？”
    “路哥哥？”我穿上鞋子想了想，對她笑起來，“那要看蕾蕾乖不乖了。”
    “嘿嘿，蕾蕾可乖了。”
    穿戴完畢後，我左手牽著蕾蕾，右肩背著蕾蕾的書包，滿麵春風的出了門。
    走到路口，就看見路口停著一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子，見我們出來，車上的人按了幾下喇叭，打開車門。
    “上車，我送你們。”顧航俊探出頭看著我們說，確切的說，是在看我。真是奇了怪了，怎麼從昨天起他的表現就怪怪的，今天又大清早的跑來這裏，他果然是吃錯藥了。蕾蕾一看是“路子宸”來了，興奮的跑過去鑽進了車裏。看蕾蕾居然如此熱情，心裏冒起了一小團火。到底他是你哥哥還是我是你哥哥？雖然說我是冒牌的……
    納悶的坐進車裏，顧航俊把我們載到學校後，一直形影不離的跟著我們。送完蕾蕾，我轉身欲走，顧航俊在我身後叫住我。
    “一會兒再走吧，反正離你上班時間還早。”
    “可是我……”我有些遲疑的看著顧航俊，心裏糾結到不行。可是我什麼呢，心裏也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想和他在一起，卻又害怕跟他在一起。
    “你就看在我淩晨六點就來路口等你們的份上陪陪我吧。”顧航俊難得露出“可憐”的一麵，我心裏微微一震，隻好厚著臉皮跟在他身後，走到離操場不遠的一棵大樹下休息。
    顧航俊就這樣躺在草坪上，礙於我思想不純潔（為什麼他一躺下我的腦袋就情不自禁的想到一些畫麵？）。我就坐在離他有些距離的草坪上，心情複雜的東張西望。
    藍天一如既往的承載著海水的思念，一片汪洋透明的淡藍，仿佛要把你卷入它的壁灣。看著一旁閉上眼懶懶曬著日光浴的顧航俊，沐浴著穿過梧桐樹的陽光，全身的班駁光點，一絲絲戀愛季節的悸動悄無聲息的蔓延。意識到自己的思維重心又一次不受控製的旋繞著他轉，我無奈的轉頭看著操場。
    也許喜歡一個人，也就是這樣的吧。
    隻因為一點小事都能高興大半天，自己的情緒似乎跟著他的情緒一直走。而看著他，心裏就是說不出的滿足感，雖然這是一張我看了二十多年的臉……
    學校正值上課期間，暖暖的陽光撲麵而來。我用手遮在眼上，模糊的視線裏，是一個空曠的學校操場。一陣鈴聲響過，很多小學生如潮水般湧出，在操場上不停追逐戲鬧，嬉笑尖叫。
    以前中學的時候寫作文，總寫“操場傳來清脆的笑聲”，仿佛定式一般，但什麼是清脆的笑聲，卻從來沒有想過。然而此時此刻，站在陽光與陰影之間，我卻忽然有了點清脆的感覺。
    從進入到顧航俊的身體裏，我做了我原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做過的事。嚐試了我一直沒有機會嚐試的，感受了我一直奢求卻不敢奢望的東西。突然很感謝那天撞了我和顧航俊的卡車，要是沒有它，我還是過著庸庸碌碌的日子，每天行屍走肉，找不到生活的重心。再看看我現在，雖然生活辛苦，但我過得很充實，很快樂。原來快樂也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冥冥之中也許注定了這一劫吧，那我還是挺感謝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