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文征此時已看清來人，站起身來，剛才發白的臉龐略帶紅潤，“蕭兄，怎會是你？”
    “小聶，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蕭慕楓爽朗的笑道，並一手摟過聶文征的肩膀。
    他微笑著道：“幾年未見，聽說你家出了一些事情，本以為會有所改變，你怎的還是這樣？”說此話時還不忘看了一眼鳳雪，卻見她一如之前的神態。“你的表妹．．．．．．”
    “嗯，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不想想我蕭慕楓是誰！她啊．．．．．．”見鳳雪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心覺不妙，忙笑道：“還是讓她自己告訴你吧。”
    這話倒聽得聶文征一愣，何時蕭兄也開始看人臉色了？以眼神詢問，卻見他一副不可說的表情，心中不禁啞然，他也會有怕的時候？仍記得多年以前那個夏日的傍晚，他提著酒壺仰躺在典獄司的房簷之上是何等的瀟灑、快意恩仇。第一次見他便對他有一種折服，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欽佩．．．．．．
    鳳雪坐在一旁品著茶，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時不時用眼睛交流，電波傳來傳去，許是屋子裏太過安靜了，鳳雪輕咳出聲，玲兒將她手中的茶杯端走，“我說，你們要交流總得找對地方吧，我這裏好像不太合適呢。”
    那兩個人終於尷尬的回了神兒，“我說雪兒，你每次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你也不怕傷了你表哥我的心？”蕭慕楓輕蹙眉頭道，好歹聶文征也是他朋友，真是一點情麵也不留啊，幸好沒說出雪兒的名字，不然還不知道這丫頭怎麼生氣呢。
    “在女子房中如此，蕭兄，確實是我們唐突了。”聶文征說著上前一揖，暗自打量，她確不像尋常女子，果敢、敏銳、才智都占全了，隻是不知那掩在輕紗下的玉容會是什麼樣子？
    “那我們便出去聊聊，正好剛才從別人那拿了一壺好酒。”蕭慕楓晃晃另一隻手中的酒壺說道。
    “也好。”
    兩人將要踏出房門的一瞬，“聶公子，剛才所說的一番話，還望你細細考慮，我隻有一天的時間。”鳳雪說道。
    “一定。”看到房門關閉的那刹，心裏居然覺得一下子什麼都明了了，好像她的話便能撫平心傷。不顧蕭慕楓略帶詫異的眼神微笑著下了樓，明天，應該會是一個好天氣吧。
    晚上蕭慕楓再來，鳳雪已經睡下，他也隻是在床幔外輕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傍晚時分，蘇家的迎親隊伍也進城了，咱們看來要快些離開了。”
    床幔內，睫毛未動，嘴角上揚，似是做了什麼好夢，隻是片刻，眉頭皺起好像遇到了什麼煩惱，再一時，竟有兩行清淚湧出。猛地驚起，看看四周，是做了夢啊。夢到了辰哥哥，但是他並不認識鳳雪，隻是在為鳳蝶心傷，對她不理不問，似乎這個世界從不曾有她的出現，他的眼眸中除了冷淡便是陌生，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鳳雪這個人。心痛的哭了起來，他不是忘了她，而是抵死將她最後的所有印在了心底，無法再改變，不可能動搖。
    “小姐．．．．．．”外麵？兒的聲音響起，似是探問。
    “做了噩夢，現在沒事了。你去休息吧。”鳳雪輕聲道，以防再吵醒他人。
    “我就在這裏陪著小姐吧，免得小姐再做了噩夢。”
    聽她堅持，鳳雪便不再說什麼，隻是冰涼的指尖在觸及到床幔時停了下來，心安般躺下，那外麵的一雙溫暖的手很自然的為她押好被角，“找把椅子來，就趴在床上睡吧，省得離我遠了，心有不安。”不容置疑的說出理由，隻是不想她太勞累，一路走來，她的好，她怎會不記？不管那是不是她的責任，她隻知道她是她的“親人”。
    無夢，睡得香甜。起來時聽到街道上有動靜，便叫瓏兒出去看看，隻是瓏兒還未動，蕭慕楓就闖了進來，很急的樣子。
    “剛來的信，楚郡有異動，婚期提前。我們必須馬上走。”蕭慕楓說道，“都趕快收拾一下。”
    四個丫鬟匆忙起來，鳳雪隻是靜靜的看著，並未出聲，後，似突然想起了什麼，走至書桌處，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些什麼，折好。
    “瓏兒，去把這封信給昨日的那位公子送去，不用對他說什麼，告訴他，看了信自然明了。”
    “可是小姐，他住哪？”瓏兒接過信，抖了抖道。
    “城外竹林。”蕭慕楓道，“在城外等我們，我們在那彙合。”
    “是。”看著瓏兒離開，看了那封信，他會去吧。
    從客棧出來，鳳雪便鑽進了馬車中。那熱鬧的聲音還在繼續，鳳雪隻是斜靠著車的內壁，微閉起雙眼，不知為何總覺得這熱鬧的聲音與車內的安靜極不相符。玟兒挑起車窗簾向外張望，鳳雪也抬起了眼皮，觸目的紅席卷了她的所有視線。
    “這家人的排場真夠大的。”鳳雪歎道。“也不知新娘會是怎樣的人？嫁入這樣的人家會幸福麼？”
    “這個你問自己最清楚不過了。”外麵的聲音懶懶道。
    “什麼意思？”鳳雪挑眉問道。
    “沒什麼意思，隻是想告訴你，說話之前一定要觀全局，你難道不認識前麵那個騎在馬上的新郎官嗎？”又道，還透著絲絲無奈，“這不知你到底是才智過人，還是不通世事。”
    聽他這話，鳳雪便湊近車窗觀望，隻那一眼，便覺得渾身僵硬，那個背影竟然似曾相識。馬車碌碌，當車與迎親的隊伍相錯時，在就要看到那個騎在馬上的人的側臉時，鳳雪放下了車簾，臉色有些黯然。三個丫鬟麵麵相觀，誰也不再將那車簾掀開半分。
    騎著高頭大馬的人是誰？一張冷然的麵具遮在臉上，本是喜慶的迎親隊伍頓覺冰冷，沒有絲毫熱情和喜悅。麵具下的那雙眼眸似是在思索著什麼，全然不將眼前的一切放入眼中，仿佛這喜悅永遠都是別人的，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但是，他感覺到了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讓他想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從開心到悲痛隻用了極短的時間，那悲傷越來越濃重，看到他眼眸的人都會被那濃重的黑色壓得透不過氣來。
    那灼熱的眼神，好像隻是在看他的後背，在他本能的想要轉身看時，卻發現等待他的什麼都沒有，空氣中沒有一絲關於她的溫度，隻有可以席卷天地的紅色。他曾聽她說過，她不喜歡紅色，她說那顏色越是深、越是濃重，她就會覺得越是悲傷、越是難過，那隻是屬於淒美的色彩。
    周圍沒有一絲的溫暖，他冷漠的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一輛馬車翩然而過，風動時那吹起的一角，讓他仿佛看到了似曾相識的眼眸。隻是自己太過冷靜、太過認真了，若是自己能年少點、衝動點，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了。
    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明知那是陷阱，她還要那麼堅定的走下去，不給身邊的人任何反悔的機會，她真是太傻了。真是，傻雪兒！
    再遙遠的距離也終究有走到的一天，經過幾日的奔波，終於回到了杭州城，她的家。在四個丫鬟都在感歎喬家為這次婚禮煞費苦心的將杭州城裝扮一新時，鳳雪的嘴角始終掛著若有若無地微笑，仿佛熱鬧是別人的，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看客。
    將至家門，蕭慕楓鑽進馬車內，“雪兒，要到家了，開心些。”
    “我現在不是很開心麼？”鳳雪道。
    “我知道你還在恨著姑父，讓你嫁你不喜歡的人，可他也是為你好啊。”雖然自己也很不樂意，希望看到雪兒幸福的笑容，不過誰讓時局動蕩不安呢。
    “我知道，我真的沒有恨過誰，我是真的想他們了，可是又不想被他們看到哭的表情而已，你不用擔心。”真的隻是想念他們，自己早就站在他們的角度想了千萬遍，也早就不恨誰了，不過是自己的責任罷了。
    終於，“喬府”兩個字映入眼簾，家，到了，心舒了，淚傾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