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告訴我，他正式佩槍剛剛一年，這一年間從來沒有在射擊場以外的地方扣動過扳機。
    我問他為什麼，他笑著說：因為沒有碰上必須開槍的事兒。
    陽光從窗簾空隙射入房間，以一個傾斜的角度，照耀在他的笑臉上，他眯起眼，看著窗戶。
    “把窗簾打開好嗎？”
    窗簾是樸素的藍色，發白，洗了很多次的樣子。
    我拉開靠近他的那一半，沒再去碰另外一半。
    “你的脖子……”
    我摸摸那塊紗布，對他說已經沒事兒了，他看了我許久。
    “看什麼？”
    “我想不起來你脖子是怎麼受傷的了……我也想不起來我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他聲音裏透著失落。
    “別亂想，醫生說隻是暫時的，你畢竟傷了腦袋。”
    想用玩笑的口吻來化解，我用手指頭點了點他的額頭，他還是盯著我看。
    “你笑的時候，都還是皺著眉頭。”
    “有麼？”
    “洗手間有鏡子，你自己去照照？”
    他歪著頭，抬著手指向洗手間，我果真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他笑開了。
    “無聊。”
    “嗬嗬……住院本來就無聊，難為你天天陪在這兒了。”
    “我說了，我是個閑人。”
    “是，穿阿瑪尼的閑人。”
    我無言以對，他又把臉轉向陽光。
    為什麼？陽光明明刺眼，他卻那麼喜歡迎著它？
    我躲進背光的角落，靠在牆上看他。
    “希望永遠也碰不到讓我必須開槍的事情。”
    “遲早要碰到的。”
    “我知道，可是……”
    “怎麼？”
    “沒什麼，嗬嗬……今天我不想吃粥了，醫生也說我可以不用再吃流食。”
    他眼睛裏閃著光。
    “你想吃什麼？”
    “我想想……想吃的東西太多了，比如我家門口賣的肉包子、菜市場門口的煎餃、警察局對麵的牛肉麵……”
    “喂喂，你不是想讓我跑遍全城把你喜歡的都買來吧？”
    “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指指自己後腦勺上的繃帶，我投降了。
    “得了，我去……我去……”
    抓起外套往門口走，再呆下去他不知道還要說多少樣想吃的東西。
    “喂，等等，我不吃……”
    “我知道，你不吃辣！”
    開門關門，門合上之前我聽到了他的笑聲。
    邁著輕快的腳步往醫院門口走，走廊牆上的大鏡子裏映出我的笑臉，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笑容一點點隱沒。
    我這是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