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前世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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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消聲匿跡了幾近三月後,應東終於回來了。
    他沒有彙報自己捉妖的結果,我也不想多問。
    三個月的時間,我招攬了太多麻煩。
    自顧不暇,更沒有心情顧及其他。
    “哎---”我長歎一聲,百無聊賴地窩在日光裏,眼珠子卻盯著樹杈上的另一位。
    公西庚寅,暖日裏沉眠正酣。
    日光,樹影,花容,風息,一派融洽景象。
    “哎----”再長歎一聲。
    隻是可惜----此時,此地,此人,如此光景,不知又能讓應東陰霾到幾時。
    “喂!”我往樹上丟了一顆石子,砸在他腦門上。
    “別吵。”他長袖一揮,正打在一邊的枝丫上,樹上殘花紛紛跌落,亂紅迷人眼。
    “睡死你。”我對著樹幹猛踢一腳。樹枝搖晃,一時間落英繽紛,花末沉澱,將樹上的人兒綴成了一簇花團。
    美則美矣,隻可惜-----
    “哎呀!”我掰著痛的抽搐的腳趾,麵目猙獰。
    公西庚寅,
    從我答應他留下的那天算起,他已與我共渡了八十四日。
    八十四個晝夜,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本來也沒有什麼不妥,隻是他一身寄兩魂,一日有三百個變化,直搗鼓的我手忙腳亂,無處閃躲。淒涼之情自是不言而喻。
    為什麼會心軟?
    “誰叫你是美人呢。”我看著他從花簇裏瀉下的烏黑長發,無奈的自語。
    美女破居,美男破誌,這話說得果然不錯。
    隻要一想到他半臥床椅,發絲糾纏的樣子,我連骨頭都會酥軟。
    我從來不近他身,最多不過換藥,更多不過喂食。
    可他總能遊刃有餘的在我麵前展露風流,哪怕無意的一瞥。如若他亂衣淺眠,若如他對窗沉思,隻一眼,足夠讓我手足冒汗,鼻根微醺。
    “禍害。”我口中咒罵,麵上帶笑。
    兩個人,一場鬧劇。
    白日裏公西寅對我冷嘲熱諷,夜幕時公西庚與我溫和相敬。
    大清早公西寅毀我一片桑豔,到深夜公西庚又會提著燈,一枝一枝的將它們重新植上。
    公西寅從來不吃我做的飯,公西庚卻會做飯於我享用。
    公西寅會用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紫黑長衣把自己裹個嚴實,公西庚卻總嚷著要沐浴,然後半開著單衣對著我曖昧的笑。
    公西寅從來不正眼看我,最多不過眉角一挑,然後又昂首閉眼,不可一世。公西庚卻總在我睡下後拎個琉璃盞趴在床頭盯著我,直盯得我脊背發涼。
    公西寅選了離我最遠的廂房,按他的話來說----這是遠離魑魅。隻是到了夜裏,另一位又會回到我房中絮絮叨叨,然後隨手找個桌椅,即刻入眠。次日早時清醒,又一臉驚恐地奔出門去,之後的整個白日都眼帶怒火,發生焦煙。
    兩個矛盾,一場新夢。
    一個會說溫柔甜美的話語,讓人麵紅心跳;另一個卻會在第二日往人臉上潑涼水,無比惡毒。
    一個會偷偷的牽我的手指,甘心的被我抓傷;另一個卻舉著傷痕累累的手掌,發揮自己君子報仇的能力。
    一個會“不小心”的撞上我的臉頰,被我用椅子砸得頭破血流後依然麵帶微笑;另一個卻會頂著滿頭傷痕,悄無聲息的“離家出走”,到了傍晚又一身風致的回來。
    一個東一個西,一個走一個留,一個親一個仇,一個笑,到處憂。
    光陰白駒過隙,萬事挾指碎棋。
    他們兩個唱戲一般,不停變換著麵上的皮具,直看得我眼花繚亂。
    “好!”我對自己說。
    千喜萬愁,莫失莫憂,前塵往事皆落心頭。
    隻是我現在對著他們---無論對著哪一個,都會眉上怒蹙,眼中帶笑。
    沉淪醉熏,想起師傅的話---
    “到頭來隻有你一人,你一個人。”
    事實是---
    一個人又如何,兩個人又如何,三個人又如何,就算萬千生靈,那又如何?
    何人不是孤身而來,隻影而去。
    我不怕寂寞,怕的是不甘寂寞。
    那日與公西庚對月共酌,酒勁正酣。月色暗黃,照得對麵人兒一臉溫存光景,連眼中都昏黃起來。
    “你究竟為什麼要來這裏?”我問他。
    “你問過公西寅沒有?”他眯著眼睛笑起來。
    “你覺得他會說什麼?”
    “他會說---你說呢。”
    “也是。”我混沌的點著頭,心卻清明起來。
    “你覺得我會怎麼說?”他的聲音飄蕩在酒幾上,醇厚甘甜,我抬起眼來,四目相對,他眼中流光溫柔,看得我有些癡沉。
    “你會說---我來看你。”我嗬嗬笑,拿酒杯輕輕碰觸桌沿,“然後我問你---我有什麼好看的。然後你就說----”
    “你哪裏都好看。”
    “你哪裏都好看。”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雙雙摔了酒杯哈哈大笑起來,笑了許久,連眼角都笑出淚來。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突然靜下來問他。
    他不語,緩步走到我麵前,用手掌抬起我的麵頰,我眼中還有淚,看不清他的臉,恍惚中似有一雙眼眸旖旎,輕情婉轉。
    “是不是真的?”我又問他。
    他用手蓋住我的眼簾,再拿開時已擦幹了我眼中的潮濕。
    “你說真的,就是真的。”
    “嗬嗬,我說?”我輕笑,“我說的有多少用?”
    有多少用?多到他死,少到我亡?
    “你說多少就有多少。”
    “你們都一樣。”我打開他的手,撐著桌沿站起身來。
    “是一樣,你又何嚐不是。”
    他直直的站著,風吹得長發飄浮,衣袂翩翩,翩翩如羽欲飛。
    “我----”我回頭看著他,移不開眼眸。
    “莫要害怕。”
    我看見他眉梢輕翹,一瞬即逝。
    “莫要害怕。”柔和溫存,都化作一池春水。
    春水入酒,酒入喉,喉燒心。
    心上眉頭,形似遠黛,回峰勾轉。
    千頭萬緒,易結難解。
    我終於明白,一直自以為聰明人的我,其實什麼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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