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走了。
    和我有著同樣麵孔，卻性格迥異的女孩。
    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心中的感覺是什麼。是傷心麼？好像不是。但是，我流淚了。不是哭，隻是有液體從眼睛裏流下來。我睜大眼睛，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她。妖豔的美麗，和她很不像，卻那麼協調，好像她本該那樣。她是那麼安靜，那麼乖巧，那麼美麗。雖然有一樣的麵容，可是我總覺得她是美的，比我美很多很多。
    對於她，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我也不知道，父母是喜歡她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其實，我並不在意這個問題。隻是從小到大，有很多人問我，可能隻是玩笑，可能真的好奇。可是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她走了以後，母親病了。算不上瘋，嚴格來說隻是有些神誌不清。正常的時候，隻是坐在院子裏發呆，看著天空。我的感覺告訴我，她是看著天空的。發病的時候，她會把我當成她，我的雙生姐姐——憂，程憂。
    如果我是她，那我到哪裏去了？
    母親是音樂家，父親是畫家，她和他從小就注重於培養我和她那些藝術方麵的東西。
    最開始的時候，我和她一起學鋼琴，學素描。漸漸發現似乎所有人都喜歡把我和她兩個人比來比去。我不喜歡，不喜歡被人那樣比劃。我開始不願與人相同，特別是她。我總是盡力避免被拿來做對比，即使隻是徒勞。我知道，一直。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一定可以躲得了的。可是，那時的我卻始終不能明白。
    父母似乎也明白，所以從來不把我和她比來比去。
    7歲開始。直到那一年。
    她學吉他，base，電子琴，爵士鼓，油畫，芭蕾；
    我就學古箏，琵琶，笛子，簫，國畫，民族舞。
    有一件事我始終不能明白。（我不明白的事，又何止一件？自嘲的笑笑。）她那樣安靜的一個人，為什麼偏偏要學那麼吵鬧的樂器。我始終覺得，她最適合的就是鋼琴。
    也許是雙生子之間的默契吧，我和她後來，都在沒碰過鋼琴和素描。家裏的鋼琴也隻有母親時常彈奏，談得最多的就是《月光》。何以如此執著於這樣一首曲子？
    反正這都不重要了。為什麼，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情。說不出有什麼悲傷，哀痛。是我的感情太淡漠了？也許吧。
    突然很想睡，眼皮好沉重。奇怪，明明沒有累的感覺。算了，就睡吧。睡著了就什麼也不用去想，不用困惑。
    然而，我當時不知道，我這一睡竟成了永久的沉眠。自己再也不是自己，這17年的自己。
    ……
    再醒來，看著陌生的一切，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是誰？這裏是哪兒？為什麼我會在這裏？
    看見陌生的女人。她說：“憂兒，我是媽媽，媽媽啊。憂兒，憂兒，你怎麼了？不要嚇媽媽，憂兒，我的憂兒……嗚……嗚……”她哭著，抱著我。我一臉漠然。
    這個女人怎麼了？
    閉上眼睛。想抓住些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哪怕一絲一毫。沒有任何記憶。啊！！！頭好疼……我並沒有叫出聲。這女人哭著已經很麻煩了。仍由她抱著，忍住疼痛。不想看她驚慌失措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雖然疼，好像也不會暈過去，反而更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頭不疼了。有人開門進來，腳步很輕，在向這裏靠近。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人也一下子空虛了。仍由著不知是誰，把自己放平，依然沒動。溫熱的手掌拂過臉龐，額上，是誰的嘴唇停留的溫度。
    兩個人都出去了，門被輕輕的合上。那一刹那，有輕輕的歎息，不知是誰。
    睜開眼睛，坐起來。有液體滑過臉龐，是淚嗎？剛剛一直抑製的感覺，是想哭的感覺嗎？
    這裏都是粉紅色的。粉紅色的牆壁，粉紅色的書桌，粉紅色的椅子，粉紅色的衣櫃，粉紅色的書櫥……還有很多很多小熊。是誰這麼喜歡粉紅色。這個顏色看似很溫暖，實則容易讓人的脾氣變得暴躁。臥室都用這種顏色真的很不明智。
    起身，下床，打開衣櫃。哎……為什麼每一件衣服是粉紅色的？算了，不管了。剛剛那個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這件睡衣都弄髒了。咦？有一個盒子，好精致的盒子。打開，是一件白色連衣裙。雖然，我心裏本來似乎不討厭粉紅色，但這裏都是粉紅色，不免讓我覺得不舒服。就這件吧。那個女人說是我媽媽，這裏應該就是我的房間吧。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以前那麼喜歡粉紅色。穿上，竟然很合身。
    拉開粉紅色的落地窗簾，走上陽台。恩~~~真舒服。風吹在身上的感覺，很清爽。
    突然有一種想飛的感覺，這樣的強烈，不可抑製。
    輕輕躍起，感覺自己在墜落，不是飛翔。聽到溫暖而絕望的尖叫聲，隻一瞬，記一生。
    這無止境的墜落，讓人有種不想停止的快感。
    如果這就是死亡的樂章，那死亡也是幸福的。
    可是感覺還在，那便是生。
    連死亡也無法選擇，不算痛苦，是太寂寞。
    我記得，一直記得。
    我記得。她死了。
    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