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扶起地上的澤翼，可手剛一碰到他，他便立即往後縮了縮，空洞的眼裏找不到焦距，沾滿汙垢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身上遍布了青紫的傷痕，大腿根部更是不堪入目。
    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比死更慘痛的教訓，生死不過一念之間，而這樣從身到心的折磨簡直可以把人逼瘋，更何況是他這個把外表看得重於一切的男人。
    如果說他害死思雲有錯，那他所承受的這一切已經足夠彌補他的過錯了，我並不是個抓著仇恨不放手的人。
    我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的身上，不理會他的掙紮，強行把他抱回到牢房裏唯一的一張簡陋的床板上。
    漸漸回過神來的澤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我，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蜷縮起瑟瑟發抖的身子，衝著我揮舞著手臂，用沙啞的嗓音哭喊道：“走開，不要看，不要看，求你不要看……”
    第一次見他哭，而且哭得這樣淒慘，我的心裏頓時堵得發慌。
    他把臉埋進腿間，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牆角，不住的抽泣著，才一年不見，他瘦了好多，以前圓潤的雙肩變得尖刻，兩條手臂也變得瘦削。
    我想他應該是恨我入骨的，否則不會這樣抗拒我。
    “走啊，走……”他嘶聲力竭的喊著，抓起手邊的雜物就往我這邊亂拋。
    我想起了一年前的某一天晚上，我們在一張床上，他也曾這樣拿東西砸我，那時我是真的很開心，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仇恨，那該有多好。
    我不由自主的走近他，俯身在他耳邊低聲道：“這次是我欠你的，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把你救出去的。”
    沒等他做任何反應，我便轉身走了。
    離開天牢前，我把身上所有值錢的行頭都給了牢房的看守，讓他照顧好澤翼。
    一回到住處，我便寫了一封信，連夜派人送到了韓蕭府上，接著我又準備了些其他的東西，一直鼓搗到半夜才歇下。
    第二天清早，趁元昊還在早朝的時候，拿著元昊答應放我走時給我的令牌，提前離開了皇宮。
    在街邊一個小攤前坐了將近三個小時，押送囚犯的隊伍才緩緩駛來，澤翼被關在第一輛車裏，穿著我昨天留給他衣服，臉上身上清爽了許多，看來昨天的銀子起到了作用。
    當囚車經過我跟前時，一直低著頭的澤翼似有感應，突然抬起頭來，往我這邊看了過來，看到我後，黯淡的眼睛亮了亮，但隻是一瞬，他便收回目光，低下頭去。
    囚車繼續向前行進，我趕緊跟上，接著便是在我預料之中的一聲巨響，關著澤翼的那輛囚四分五裂，澤翼連同車上的碎木屑一起滾落路邊。
    騎上事先準備好的馬上，我一揚馬鞭，衝上前去，俯身一把撈起還呆坐在地上的人，把他按在身前，便馬不停蹄的繼續往前狂奔。
    “快追！”反應過來的侍衛，紛紛追趕。
    街上的行人太多，馬根本跑不快，不一會兒，身後的官兵便靠近了。
    好在他們也放不開速度跑，險險的幾次都被我逃脫了。我狠狠抽打著馬屁股，拚了命的往城門奔去，眼看著快要出城門了。
    突然身後一個人喊道；“快，關城門，把這兩個逃犯攔下來。”
    看守城門的人一愣之後，飛快的拉起門，向中間閉合，我忙掏出懷裏預先準備好的東西，朝著門口扔去。
    “轟”的一聲過後，正在關閉的門停了下來，門上被我炸出了個窟窿。
    沒有遲疑，抽了幾下馬鞭，便衝了出去。
    在官道上沒命的跑著，身後的人仍然窮追不舍，到了一個岔路時，我又掏出了一個自製的炸彈，往後一扔，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人仰馬翻。
    不容多想，我選了左邊的一條道，繼續狂奔。
    追逐聲逐漸小了，我剛鬆一口氣，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與剛才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不禁回頭一看，身體不自覺的抖了抖，元昊正騎著高頭大馬，表情肅殺的朝著這邊疾馳而來，身後跟著整齊的隊伍。
    我連忙抓緊韁繩，狠抽馬鞭，準備做最後一搏。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澤翼，突然開口了，他抓著我握韁繩的手，道：“放我下去吧，我已經什麼都沒了，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說了救你就一定要做到，我不想欠你的。”
    身後元昊的距離越來越近，轉眼就不到五百米了。
    “你在幹什麼？忘了我昨天跟你說的話麼？”元昊的吼聲傳來。
    我沒有回答，繼續抽著鞭子。
    “快點回來，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馬已經疲了，再這樣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我掏出懷中最後一個炸彈，往後扔去。
    轟隆聲夾雜著馬的嘶鳴，從馬上摔下來的元昊暴跳如雷。
    隻見他怒吼一聲，便下令道：“給我射……”
    懷裏的身體突然抖了抖，澤翼抓緊了我的手，憂慮的看著我。
    我對他微微一笑，身體往下壓低了些。
    “皇上，會射死他的。”原來韓蕭也在，剛才隻顧逃命沒注意到他，不知道踏雪被他安頓好了沒有。
    “快，給我射……”元昊發出了雷霆之怒。
    我終於理解了元昊所謂的“身不由己”，在權勢和愛情麵前，他選擇的永遠不會是愛情，這注定了他這一生的光輝-----和孤獨。
    “嗖嗖”的幾聲後，密密麻麻的箭破空而來，背後一陣陣鑽心的疼，胳膊也中彩了，值得慶幸的是，已經疲憊了的馬也中箭了，正發了瘋的往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