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隻是當時 第74章 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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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元年冬,陳沅江前往祈州辛郡去討伐丁零,而於此事,沈熙昊一開始隻是冷眼旁觀,不過,隨著戰事的推進,他終於等來了時機,那就是陳沅江舊疾複發之時。
彼時,天闕在與丁零的交戰中已取得優勢,可謂正麵臨的形勢危機已除,故而,如若此時再從陳沅江的手中奪取兵權,不僅時機有利,而且還無有額外的後顧之憂,不過,既然決定奪取兵權,那麼,就得有一係列周全縝密的計劃——
首先,沈熙昊暗命陸文航自請為隨扈軍醫,趕赴軍營,陸文航此行,其目的不僅是為了給陳沅江治病,亦為了就近牽製於陳沅江,所以當時,陸文航在奔赴辛郡之前,特地與我言別的那一席話,並不是全部,他之所以主動自請為軍醫,不光是因為有陳明峻的委托,最主要還是為了替皇帝布劃,至於,其父陸燮緣何會那麼反對他成為軍醫一事,不僅有陸燮個人對自己當時處境的考量,而且還有降低陳沅江對陸文航此行之舉的戒心的目的。
其次,沈熙昊還安排了以韓子湛為首的援軍前去支援,雖言乃援軍,但其目的卻有兩個,一是為了防範丁零反撲,進而影響天闕之安危,二則是為了防止陳沅江知曉他奪權的真相後嘩變,有韓子湛在旁,以其聰慧,則完全可防患於未然,所以,沈熙昊特命韓子湛,將大軍出行的場麵聲勢浩大化,就是為了突現韓子湛大軍隻是作為援軍的目的,從而讓陳沅江失去防範。
最後,沈熙昊還借用犒賞和探親的名義,讓陳明峻回京執守兵務,同時又借口惶恐引起軍心散搖等原因,特命陳明峻秘密回京,不過待其一入皇宮,便很快被製服,隨後其則被圍困於“海晏堂”,而沈熙昊此舉,亦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分散陳沅江的助力,讓其失去臂膀,二則是若然收回兵權的計劃不利,那麼便可以陳明峻為質,進而強製陳沅江主動交出兵權。
至於,以陳沅江的謹慎,緣何會毫無懷疑地讓陳明峻回京,這便有賴於沈熙昊另外一番的精心安排了,沈熙昊看似荒唐兩載,實際上兩年的時間,他並非無所事事,而是按部就班地幾乎清除了陳沅江布置在宮內的所有眼線,所以,沒有了準確的訊息得以依靠,陳沅江方才判斷錯誤,進而一敗塗地。
不過,事情的發展更超預期,沈熙昊甫才製服陳明峻,遂接到了一個更有利於他的訊息,那便是陳沅江身上那封通敵密信的被發現。
其實自始至終,沈熙昊俱無有去驗證那封密信的真偽的打算,他一知曉密信之事,遂頓生了一個更進一步的想法,那便是與其謀劃著從陳沅江的手中奪取兵權,還不如借用這封通敵密信的由頭,以謀逆大罪徹底清剿陳氏一族,進而使自己永除威脅,故此,他迅即下令圍困陳府,開始清理陳氏一族。
至於,沈熙昊為何要命人抓我,而且還要抓活的,那是因為他從陸文航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了我對陳沅江的重要性,覺得如若同時以陳明峻和我為質,那麼,與陳沅江的此次較量中,他的贏麵則會更大一些,不過,令沈熙昊料想不到的則是,當諭王沈喆一見到我,遂萌生了據我為妾的想法,所以就放任我離開了陳府,之後我又為韓子湛安排的人所救,是此,沈熙昊以為質的計劃才算徹底落空。
而當初諭王沈喆之所以放火燒毀藏心閣,除了欲順利地私納我為妾,其實還有害怕沈熙昊責怪他辦事不力的意思。
沈熙昊的計劃一步步地進行著,終於,押解陳沅江的囚車到了宛城,就在沈熙昊下令刑部尚書劉孟搜羅陳沅江的各種罪行之前,陳沅江終於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他對自己的現有處境甚是淡然,而後他提出了一個條件,要麵見沈熙昊,沈熙昊聞訊,隻是稍作猶豫,便同意了。
陳沅江見到沈熙昊,先是靜靜地觀望了他良久,而後才徐徐言道:“其實,經過念娉未婚先孕之事,我便知曉了你的真正本性,其實並非荒唐無為之人,而我亦知曉,你一直都想從我的手中收回兵權,但是,我卻一直把持著兵權不放,還在你身邊安插眼線,目的就是想看看你運籌帷幄的能力,看看你將打算如何從我的手中奪取兵權,結果你真沒讓我失望。”
沈熙昊甚是意外:“既然知道,那為何沒有采取應對措施?”
“我想陸文航應該告訴向你轉述過我的話,隻要是你登基,那麼,不管你昏聵與否,我皆會盡力輔佐?”
“……為何?”沈熙昊自然是知道為何,不過他還是追問了這麼一句。
“那是因為,你是我此生最愛女子之子。”
沈熙昊仍然猶疑:“隻因為如此?”
“確實,隻因為如此。”
直到此時,沈熙昊方才明晰,陳沅江對母親之情,已經著魔,可謂已達到了一種病態的程度,深入骨髓,讓人無能理解,就如同陳念娉一般,就是因為她的容貌與母親有三分相似,於是便對她極為寵愛,亦是因為母親移改姓名為秦悅娉,隱居於秦月山莊,他索性就為自己的女兒起名為陳念娉,來表達自己對母親無盡的懷念之情。
“你是否想擊潰丁零,一統天下?”片刻後,陳沅江又開口問道。
“當然。”
“通過密信之事,我已經了解到丁零已派了細作到我朝,而且其行跡還很隱秘,凡事計劃,甚是周全,所以,我敢肯定,其背後行事之人乃是一高人,所以,如若你想擊潰丁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陳沅江仍然要幫他,這讓沈熙昊有些震動:“你…打算如何行事?”
“此次密信之事,對方就是打算除掉我,故而,你不妨順了他們的意,除掉我。”
沈熙昊格外震驚,不過還未應答,卻聽見陳沅江接續言道:“陸文航應該還沒有告訴你,我的病情,景浩十七年的一場大戰,我負傷而回,這些年,雖然我一直在將養身體,但是都沒有什麼起色,這一次病發,我便知曉我是躲不過這一劫了,沒幾日活頭了,所以你無需顧忌我,就按你的想法行事吧,亦可以將想安的罪名都安到我身上,甚至還可以將我的罪行寫入史冊,如此,明峻到了丁零,才更容易為他們所接納,亦才能更好地為你提供丁零的情報,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如若你統一天下,那麼,你必須為陳氏一族洗雪汙名。”
沈熙昊返回養心殿,沉思了一夜,終於,他做出決定,決定暗中將陳明峻從海晏堂內放出,所以,後來我所知曉的,在沈熙昊決定清洗陳氏一族的那夜,陳明峻遂已被若幹滯留於皇宮的陳氏親信救出,則完全是虛假之言,隻不過是沈熙昊故意讓人對外放出的風聲罷了。
故而,相應地,與陳明峻再遇後,他對我言過的,自己之所以逃出皇宮,乃皇太後王氏相助,亦不過是為了堵住我的口,不讓我再繼續追問罷了。
陳明峻在離開天闕之前,曾與陳沅江見過一麵,至於父子二人曾經言談過什麼,如今已經不得而知,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為我所聽聞的事情,除了陳明峻最初的海晏堂被困以及後續的其堂弟陳明屹於一線峽遭襲,幾乎俱是假象——
其實,陳沅江並未被腰斬,彼時,他的病已深入骨髓,與沈熙昊商議完大計後不久便病逝了,其病逝後,沈熙昊遂暗中命人將其秘密安葬,而至於他與陳明屹等重要人士的處斬場麵,亦不過是尋找了幾個死囚易容代替的結果而已。
另外,陳氏族人的滅頂之難,亦是假象,實際上,陳氏的那些族人至今都活得好好的,他們皆被沈熙昊安排在一隱秘之地,周遭由重兵把守,無人能夠靠近,甚至於此事,連陸文航都是不知曉的。
在沈熙昊精心布置陳氏一族之事時,我正在為表麵上的陳氏一族的凋零命運日日哀傷自苦,偏偏沈熙昊行事還極為謹慎,這便體現了天闕之史冊傳記的記錄上,聲聲指責陳沅江的各大罪狀,似乎陳沅江在刹那間,便徹頭徹尾地成了謀逆奪權的奸佞之徒。
不過,亦就是天闕史冊的作用,陳明峻到了丁零之後,才很快為丁零國主詹葛所接納,於是,陳明峻開始步步為營,一點一點搜尋著有關於丁零的情報,這一搜尋,便是六載。
另一方麵,沈熙昊掌控著陳氏族人的所有結果,然而卻唯獨遺漏了陳念娉,豈不知這一疏忽,卻讓她被人生生地害死,其實,陳念娉死後,沈熙昊亦後悔不已,不過為了統一大計,他亦隻是草草地處理她的後事。
陳明峻在丁零舉步維艱,而且身邊還有韓子湛安排的韓牧其人對他日夜進行著監視,所以,在丁零,他唯有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心思,一點一點地搜尋著有價值的情報,但是,他卻總是無能曉透隱藏在天闕的丁零細作首領之身份,不過,在鍥而不舍的探尋下,他終於發現了一些端倪,那便是傳聞中已逝的丁零子王其實並沒有死,而且還總是在暗中與丁零國主有著書信往來,所以,如若其未死,那麼此人便很有可能以另一重身份隱匿在天闕,於是,陳明峻遂將關注的重點放到了如何才能探明丁零子王的真實身份上。
因丁零子王的行事很謹慎,所以,陳明峻的進展一直都不明朗,直到他以丁零使節的身份出使天闕,雖然到了天闕,他仍然逃不過韓子湛的嚴密監視,不過最終還是尋找時機與皇帝沈熙昊見了麵,並與其商談了接下來的計劃,另外,為了使計劃進展的更為順利,沈熙昊還特命陸文航易作已被陳明峻殺死的莫韌的模樣,來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亦是到了此時,陸文航才明曉了此其間的來龍去脈。
陸文航在前往丁零之前,最不放心的便是我的身體,其實,當我在韓子湛的心湖別院昏倒之時,他便已察覺到我的脈象有異,診斷出來的結果,乃中毒之兆,所以,根據我的脈象,他遂開具了相對應的湯藥給我解毒。
雖然已經知曉我身中慢毒,但是卻一直不能肯定我的病因若何,不過,陸文航一直沒有放棄,一直皆在翻閱古籍醫書來查找相關的線索,也就到了沈熙昊聽聞蕊欣所言,重召其進宮為我診脈之時,他方才明晰了我的病因,竟然全乃蠱術所致。
既然是蠱術所致,那麼便需探得解蠱之術,所以,在知曉了我病因之時,陸文航遂提出,需帶我同至丁零,尋找化解蠱術的方法,沈熙昊初聞,是並不讚成的。
沈熙昊自明汝山見到我後,情緒是極為複雜的,不僅是因為我的容貌,還有就是,他一見到我,便頓生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所以,懷著狐疑,他開始一步步地接近我,並試探我,既欲探明我的身份,亦為了贏得我的傾心。
其實,在韓子湛再次出現之時,沈熙昊便對他的身份有了一絲猜疑,於是,沈熙昊遂提出,欲借他的心湖別院一用,意圖便是想從他的別院內探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不過,依照韓子湛的謹慎,沈熙昊此舉當然是無功而返,即便是其身邊最為細心的大宮女舒泓來親自布置和安排,亦未發現心湖別院內的一絲不妥,隻不過已有了先前的借用之言,那麼便需得將此謊圓滿,於是便有了後來被布置一新的浩菊山莊,更有了我在浩菊山莊的賞菊見聞。
經過幾次接觸,沈熙昊一時之間還真對我上了心,所以便一次次地送東西給我,甚至還送了一座象征著欲納我入宮的“攬羽殿”,宮殿裏的泥人當然是沈熙昊親手所製,隻不過當時因為涵漪之故,我對他頗多抵觸,於是,沈熙昊遂增了征服於我的決心,對我的行蹤更是了如指掌。
恰於此時,涵漪之禍發生,在其相助涵漪的進程中,沈熙昊發現,似乎有人正有意無意地將我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他,所以,他便輕易地知曉了我實乃陳茗漪的另一重身份。
這一重要發現,讓沈熙昊深深地意識到,其實正有人在他的身邊,時刻地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更有人意圖要致我於死地,畢竟眾人皆知,陳氏謀逆,而我乃陳氏餘孽,是不為朝廷所容納的,所以那一刻,沈熙昊遂生了盡快迎我入宮的想法,畢竟皇宮守衛森嚴,我的安全可以有保證。
然而不成想,陸文航卻突然出現,他的出現頓時讓局麵更加僵著,不過,亦是直到此時,沈熙昊方才明然,原來不止有人正在監視他,還有人試圖來激化他與陸文航之間的君臣矛盾,所以,他才了然地對陸文航言道:“有人已經等不及了,賦舟。”
將我迎納入宮後,因顧慮到陸文航的感受,沈熙昊並沒有將我封妃,而是給了我一個樂師的官銜,讓我在宮內安然度日,隻不過我心思太過,不僅不思慮他的體貼,反而還對他一再提防,甚至還不惜藏著匕首,所以沈熙昊在一怒之下,遂失去理智,打算真正地納我為妃,但是那方錦帕的出現,及時地製止了他的瘋狂,亦是到了彼時,乍然見到我身上珍藏的那方錦帕,他方才明然,原來景浩廿三的七夕之夜,他遇到的女子是我,而非雅卿。
其實,沈熙昊在將雅卿接入宮後,因記念著七夕之夜的緣故,一直都對她很縱容,而雅卿表現得亦很得體和完美,似乎挑不出什麼錯處,不過偶爾,他亦會有悵然若失之感,總感覺他接入宮的柳貴妃與當初初遇之時有所不同,然而,他又道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同,故此,當再次見到父皇沈顯讓他珍藏的那方錦帕,一直以來縈繞於他心間的疑問終於得解,怪不得他總有惘然之感,原來接入宮的雅卿並非他當時遇到的那個人。
由此,沈熙昊對我的感情更加複雜,所以,當陸文航私自帶我離開皇宮之時,他是相當憤怒的,不過,他卻並沒有責罰於我,而是開始仔細地考慮陸文航帶我離開的建議,而恰於此時,雅卿為了除掉我,指使人給他下了毒。
沈熙昊中毒之後,皇太後王氏出麵力挽狂瀾,身為久居深宮之人,皇太後如靜柔公主一般,自然熟諳雅卿的性情,所以才試探著言道欲將我處死,果然,雅卿聽聞,即刻製止,於是皇太後順理成章,將我關進了慈安宮的暗室。
沈熙昊中毒一日未醒,皇太後依照先前其對我的重視,一直不敢輕舉妄動,隻不過到底因為沈熙昊自小養在自己身上,此次因中毒昏厥,遂格外心疼了些,所以為了懲戒我,便不曾提供食物和飲水過來。
因中毒不深,沈熙昊很快便脫離了危險,亦很快醒來,不過,他卻一直裝作不曾醒來,因為他需要思考一些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數日前,靜柔公主曾傳過來的那條訊息——
因我之事,亦是對靜柔公主私自行事的一些懲戒,沈熙昊遂史無例外地賞賜了湯牧邑給她,讓她前往封地,不過在其前往封地之時,曾特地轉道去了辛郡,拜訪了自己的三皇兄沈熙泰。
因靜柔公主乃沈顯幼女,其母王氏又乃和善之人,所以不管其他兄弟如何的明爭暗鬥,對她這個幼妹俱是不錯的,而這些兄長當中,又尤以沈熙泰最善,對她總是很親善疼愛,故此,她與沈熙泰的感情自幼便較之其他兄弟要好。
其實,在沈熙昊未登基之前,靜柔公主也是願意和他親近的,不過在其登基後,也許是出於對他的忌憚,或者是出於對三皇兄沈熙泰的抱屈,她與他的關係開始一日日疏離,尤其是當他決定將她指婚給韓子湛的時候,她對他的抵觸達到了極點,而且還為了拒婚,私自逃離了皇宮。
不過,靜柔公主終究為皇室之人,亦是很維護沈熙昊作為皇帝的權威的,所以,當靜柔公主在辛郡發現沈熙泰的異樣後,麵上雖不動聲色,實際上心內已有了計較,遂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俱數差人告訴了沈熙昊。
因靜柔公主與沈熙泰自幼交好,自然兩人之間便有他人不曾熟知的秘密,然而此次辛郡之行,她卻明顯地感覺自己所麵對的三皇兄甚是異樣,很多過往的細節,他都不能再應對,甚至其手臂上,幼時曾為她受傷,且留下的傷疤亦消失不見了,種種的異樣,讓她不禁有了猜忌,想一想其間的關係和利害,雖然對沈熙昊仍然心存不滿,但她還是一刻不敢耽誤地將如此發現如實告知於他知曉。
沈熙昊知悉此事後,便開始思量,若然遠在辛郡的沈熙泰有異,那麼,定是有人在演繹一個巨大的陰謀,不知怎麼地,他又開始將懷疑的目光鎖定在韓子湛身上,畢竟韓子湛曾為沈熙泰之幕僚,算是對沈熙泰了解甚深,找人假作於沈熙泰,極有可能。
第二件事便是蕊欣的倒戈,自從見了沈熙昊,蕊欣便開始心存愛慕,所以眼見皇帝中毒昏厥,蕊欣再亦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遂向其坦白了一切的真相,真相便是雅卿實乃丁零安排在其身邊的奸細,不過因蕊欣不受韓子湛的直接管轄,所以蕊欣並不知韓子湛的真實身份。
經過中毒一事,讓沈熙昊意識到,不僅宮外有陰謀,宮內還有雅卿在時時刻刻在算計著自己,甚至還在算計著我,一直想將我致於死地,於是,反複思量後,他遂決定,也許讓我暫離天闕,或許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所以他便暗命陳明峻和陸文航通過秘道進入皇宮,將我帶離皇宮,不過事情恰有湊巧,我竟被沈鉞帶離了皇宮,而且還達到了通過皇宮的那個秘道入口,也就是當年沈顯隱藏母親的那個院落。
沈熙昊通知陳明峻和陸文航帶我離開之時,還將他對韓子湛的懷疑一並告之,於是,陳明峻和陸文航接下來的重點便是求證韓子湛的真實身份,於是到了丁零之後,他們裏應外合,終於截得了一封丁零子王寫於詹葛的密信,為此,陳明峻還負了傷。
截得密信後,陳明峻與陸文航兵分兩路——
陸文航帶信去找接頭的線人,而受傷的陳明峻則為了引開追兵,特地趕回忠義侯府,並與我演了一場悍妻的戲,終於躲過了丁零國大將軍衛遼的重兵搜尋。
在陳明峻與傷病抗爭的三日裏,陸文航一刻不敢耽擱,他先命人阻截了失信之事,傳遞給韓子湛知曉的途徑,同時又找人將密信的內容翻譯出來,傳遞給線人曉知,這封密信甚是重要,信上不僅寫著丁零即將開戰的計劃,以及開戰後的丁零行軍路線,由此,韓子湛的身份算是徹底暴露。
對於遺失密信之事,詹葛自然亦是憂心忡忡,不過他卻等來了讓他安下心來的一封回信:“事已知曉,且請安心,現已改變計劃,請發起戰事。”
從始直終,韓子湛俱不知密信之事,所以詹葛收到的這封信自然是假的,當然,這封信是根據韓子湛的另一封密信改換而來的,在韓子湛的密信上,確實是通知詹葛發起戰事之事,不過陸文航模擬著密信上的字跡,加上了上封密信的回應信息。
根據所截獲的那封密信,天闕針對丁零的進攻計劃,開展了一係列的應對措施,所以,丁零看起來的節節勝利,其實都是沈熙昊故意為之的結果,甚至,事情朝著更有利於天闕的方向發展,那便是我真容的暴露以及詹葛的出現。
其實,到了丁零之後,陸文航已查出我身中蠱術的淵源,但是他卻依然找尋不到,如何破解蠱術的方法,由於擔心我身體內蠱毒的危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嚴格監督我服食湯藥的定時定量問題,尤其在陳明峻參與戰事之後,他更將這種監督發揮到了極致。
因陳明峻奔赴戰場之時,傷勢甫才複原,終於,耐不住長途跋涉以及戰爭的辛勞,傷口崩裂,情勢一度危機,但是為了計劃的順利實施,不能讓衛遼等人發現異樣,所以,唯有密請陸文航來處理傷口,故此,為了陳明峻傷勢複發之事,假作莫韌的陸文航才對我言道,需暫離三日。
恰巧就是陸文航離開的這幾日,發生了我真容暴露事件,並且引來了丁零國主詹葛,但是那時陸文航已經來不及替我做掩飾,隻好將柳夫人藏好,自己再根據柳夫人的相貌特點,易容成了柳夫人先前未曾毀過容的模樣,而且還從容地為我戴上了原先模樣的人皮麵具,進而混淆了詹葛的注意力。
在將詹葛引到柳夫人的處所後,為了我的安全起見,陸文航頓起殺念,於是趁其不備,在其飲就的茶水中放了迷藥,而後便殺了他,複將其屍身處理好,一切完畢後,自己又易容成了詹葛的模樣,進駐了丁零王宮,自此,丁零的一切俱在他的掌握之中。
易容成詹葛模樣的陸文航,為防我的安全有差池,遂派了兵士將庵寺重重包圍,然而不成想此舉竟引起了韓子湛的擔憂,因韓子湛深知詹葛的本性,極其擔憂,於是便索性讓人將我劫走,並帶回了天闕。
總而言之,亦正是由於那封密信的截獲,韓子湛自以為周全的計劃方才土崩瓦解,所謂的節節勝利,其實都隻是表象,俱被沈熙昊等人所化解,所以最終,在天闕的養心殿,韓子湛大敗,一切亦終於完結。
陸文航到來的時候,表情略略有些黯然,見狀,我不禁有些擔憂:“你還在生我的氣?”
陸文航搖了搖頭:“沒有,隻是我突然覺得,父親原來已經很老了。”
“任何人都敵不過年華,甚至連我們,都是會老的。”
陸文航隨即笑了笑:“那麼,在老去之前,我們是不是還有事情未做?”
我深知他話中的成婚之意,不過我卻並未應答這個話題:“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我們把過往全都忘掉,可好?”
陸文航微微一愣,旋即揚了揚唇:“好。”
稍頓,陸文航又道:“明日,我便向皇上請婚,你可願意?”
“好。”我輕輕莞爾。
見狀,陸文航的笑意亦愈發燦爛。
然而翌日,我左等右等,陸文航一直都沒有過來看我,反而卻等來了皇帝的傳見,自從重回天闕之後,亦不過是在養心殿內匆匆見過他一麵,所以對於這次傳召,我覺得有些莫名。
皇帝是在養心殿傳見我的,雖然他身著便服,但是卻依舊不掩身上君臨天下的高貴氣度,皇帝見我進來,隻是不言不語,而是靜靜地望著我,我一時有些不安,竟然忘了向他行禮,不過他亦沒有計較的意思。
片刻後,皇帝開了口:“你的身體如何?”
“多謝皇上,已經大好了。”我醒悟過來,趕緊行禮請安道。
皇帝示意我起身,而後微微凝眉:“你的年歲如何?”
我微微錯愕,不過還是如實答道:“民女今年廿五歲。”
“廿五歲?”皇帝略略出神:“在你這個年歲,很多女子皆已嫁人生子。”
我苦笑道:“隻能說,造化弄人。”
皇帝搖了搖頭:“其實亦不盡然,至少,還有兩個男子一直都在等你。”
我驚訝抬頭,卻見皇帝的臉上凝轉著一絲不明的含義:“今晨,陳明峻和陸文航皆向朕求婚於你,你說,朕應該將你許嫁給他們二人中的何人?”
我更是驚愕,我知曉陸文航今日會向皇帝請婚,但是不成想,陳明峻居然亦向皇帝請了婚,這實在大出我的意料。
“其實,朕不願你嫁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須臾,皇帝又淺笑著言道。
我不禁大驚失色:“皇上何意?”
皇帝笑了笑:“我想,你應該清楚朕的意思,一直以來,朕都是喜歡你的。”
聞言,我立刻跪了下來:“皇上,萬萬不可,我的身世尷尬,甚至還有可能與皇上存有血緣上的牽絆,皇上如是納我為後宮,實在有損皇上的英名!”
皇帝唇邊的笑意更盛:“你身份之事,隻乃宮闈秘事,平民百姓皆不知曉,如何能損朕的英名?”
“但是,民女卻不願因此而汙了皇上的清明!”我將頭伏的更低。
“你起來吧。”片刻後,皇帝命我起身,而後又平鋪直敘道:“朕知你不願嫁給朕,所以亦不勉強你,不過,此次統一天闕,陳明峻居功甚偉,更何況他又對你一片情深,所以,較之於陸文航,朕其實屬意將你嫁給他。”
我愣了愣,正要急口阻止,卻又聽皇帝道:“於陳氏一族之事,你亦是無辜受盡磨難,所以,朕想了想,決定給你一個恩典,讓你自己去選擇你的婚事,所以你暫且回去,回去好好地想一想,陳明峻和陸文航二人,你到底願意嫁給誰。”
退出養心殿,我的腳步仍然有些虛浮,這時,不經意一瞥,竟然發現了立於養心殿廊外的陳明峻的身影,隻見他麵帶微笑,一步步地走近我。
我尚未開口,便聽他出聲詢道:“皇上…已經告訴你了?”
我神色複雜地望著他:“……你要娶我?”
陳明峻一直微笑凝睇著我:“其實,我一直都想告訴你一件事。”
“何事?”
“在丁零受傷的那次,看著你為我所憂所急,便突然很想問你,我是不是亦有機會來照顧於你,然而當時情況危急,如此之言我實在無能訴之於口,不過現在,我卻有了機會,所以,就來問一問你,我是不是也能照顧於你?”
“可是,我一直把你視為兄長。”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兄長。”
“可是我……”
“難道,我不好嗎?”陳明峻的麵容愈加溫潤,連語調亦是溫柔的。
“你…很好。”
“所以,這個世上的男子,不止韓子湛,亦不止陸文航,甚至連我亦是好的,亦是能照顧於你的。”邊說著,陳明峻邊從袖中掏出一冊物什,輕輕地置於我的掌心,而後又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方才淺笑著踱進了養心殿,望著他離去的修長背影,我的心緒更加混亂了。
在蘿旖宮內等了很久,陸文航俱未曾過來,一直到了第三日,他才蒼白著一張臉過來,見了我,他亦隻是靜靜地看我,良久都不曾言語一句。
他專注的目光讓我不禁有些慌亂:“你…怎麼了?”
“明峻亦向皇帝求娶於你。”
我點了點頭:“可是,皇上還沒有許婚。”
“我知道。”
“那你……”
陸文航黯然地打斷了我:“皇上對我言道,曾為了收回陳將軍的兵權,以犒賞之名,將明峻密召回京,當時還打算將其五妹珊藍公主指婚於他,然而現在,明峻不計前嫌,真的為朝廷立下大功,但是珊藍公主早已出嫁,靜柔公主又要求自由擇婚,朝廷再無公主可嫁,況且,明峻又不要其他恩賞,唯一的要求便是娶你為妻,所以,現今之下,隻能應了明峻的要求,將你許嫁於他,故而,皇上勸我放棄。”
我愣了愣:“那你的決定?”
“我知曉這六載,明峻受盡了磨難,然而感情之事,我又怎能輕言放棄?”陸文航的唇邊盈溢著滿滿的苦澀與期待:“所以,我就想再問問你,裳兒,你是否真的願意嫁我?”
若是換作從前,我肯定會即刻回答“願意”,但是自昨日遇到陳明峻後,想著他那誠懇的麵容,複想著他那溫暖的話語,對於陸文航的文化,一時之間,我竟有些猶豫難定。
不過,亦就是這片刻的猶豫,便見陸文航眼眸中的光彩漸漸消褪:“裳兒,其實我知曉你對我的情意,遠談不上情深,隻以感動居多,而我,似乎一直以來,亦隻是利用你的心善,在無形中將自己的感情強加於你身上,因此,你對我的接納,可謂全是我自私和強迫的結果,明峻所言甚是,如若他站在和我對等的起點上,亦一直對你窮追不舍,那麼,我便毫無機會。裳兒,我著實是喜歡你,但是我卻不願成為明峻話中的不擇手段之人,亦不是我軟弱怯懦,我隻是想堂堂正正地贏一回,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站在與明峻平等的位置上,與他公平競爭,故此,請你遵從自己的心,好好地慎重地抉擇一番,選擇你真正需要的,可以與你共度一生之人,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心平氣和地接受。”
陸文航對我言畢這一席話,遂果斷地離開了,留給我的亦是一道挺拔俊秀的身影,望著他稍稍有些瘦削的脊背,我本是慌亂的心則愈加慌亂,腦子亦是驟然一片混沌,而最令我沉寂的便是,自今日的談話結束,陸文航便再亦沒有出現在我麵前,不過每日的湯藥倒是定時定量,日日不錯分毫的送來。
而與陸文航不同的則是陳明峻,他似乎愈來愈閑適,幾乎每日都過來看我,每次過來,都毫不掩飾其眼中的柔情,開始以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存在一點一點地融入到我的生活,讓我猶疑的心更加猶疑,就這樣,又過了幾日,這時,我的神經已繃緊到了極限,趁陳明峻還沒有過來探我的時候,我毅然下了決心,來到了皇帝的養心殿,請求皇帝的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