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此情可待 第34章 恨意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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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淚眼婆娑地望著稽首跪地的陸文航,其表情是那樣地惶恐和焦躁,乍觀之下,整個人仿若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孤舟,悲傷,哀慟,無助。
瞬刻間,故作的堅強徹底坍塌,痛徹心扉之感溢透全身。
“不可!?”皇帝表情淡淡,嘴角的笑意不減,似乎料定陸文航會有如此失控的舉止,不過他仍舊故弄玄虛:“賦舟,為何不可?道出你的緣由,此緣由亦最好能說服於朕!”
“稟聖上,裳兒已與臣定了終身,故而…不可。”陸文航言辭誠懇,回答並不猶豫。
皇帝負手而立,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眼眸中流露出的內涵讓我不可琢磨。
片刻後,皇帝開口,聲音低緩威嚴:“原來如此,賦舟還是起身吧!”
陸文航卻並未依言起身,隻是叩首跪立,仿佛在等待著皇帝能收回適才的旨意。
皇帝歎了口氣:“賦舟,君無戲言,你何故如此,此次,朕可能讓你失望了。”
聞言,陸文航的臉上現出了明顯的絕望之色。
“賦舟你一向孤傲,凡事自有計較,你首次所求,於情於私,朕都應該允諾,但是,此事卻出在例外。昨日,丞相已與朕商討了你與靜柔的婚事,靜柔她雖然素日有些蠻橫,但是卻善良純真,美麗大方,對你亦是一往情深,賦舟你一向通透,靜柔的心思你不可能絲毫都不知不曉。”皇帝隨意的一段話便徹底決定了陸文航的未來歸向。
“聖上,恕臣不能應諾,此生此世,臣隻愛慕裳兒一人,因此,懇請聖上收回成命。”語畢,陸文航又對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我咬了咬牙,匆匆地快行至皇帝身前,不甘不願地與陸文航一並跪下:“皇上,你那麼的高高在上,自有萬千無計的妃子服侍並陪伴於你。民女一向平庸,心無大誌,隻願守著文航度過餘生,還望皇上能夠成全!”
皇帝的眉宇間飛逝過一絲陰鬱:“看來,你們都是固執之人!”
這時,隻見韓子湛上前躬身言道:“聖上,臣可否奏請幾句?”
皇帝頷首。
“陸大人行事一向隨心所欲,對其婚事,更是如此。世人皆知,陸大人曾立誌隻娶那當娶之人為妻,否則便一生孤寂,而今日遭遇,臣才方知陸大人幾載候滯之人並非別人,正是秦姑娘。再者,據臣所知,秦姑娘亦是自有主張之人,對陸大人更是相守不離。故而,聖上若是執意納立,拆散二人,怕是…不大妥當。”
“卿之所言很有道理,若是換作她人,朕必定允諾,但是秦羽裳她卻不可。”
韓子湛有些錯愕,下意識地移目於我,隻不過眼眸中則多了一縷不易察覺的擔憂之色。
我的憤怒徹底爆發,不過聲調卻依舊平和:“皇上,民女身份卑微,根本享受不起宮內的榮華富貴。”
皇帝莫測地笑了笑:“你怎知…你享受不起?”
“民女此生唯有一求,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所以,皇宮非但不適合民女,皇上您亦不適合民女。皇上,我不僅無意於宮廷,更何況,在宮外還有我一直所牽掛之人。”
皇帝眯起眼睛,遙看天際,須臾,他俯首看向陸文航,語調沉沉:“賦舟,我何嚐不了解你的心思,你可知朕為何不允你與秦羽裳在一起?”
陸文航搖了搖頭,表情懵懂。
“昨日,陳明峻…有音訊了。”皇帝猝然出聲,明晰一切的嗓音讓我的心霎時寒到了極點。
聞言,陸文航的身軀明顯一震,表情亦變得複雜沉澤起來。
頓了頓,皇帝又轉首看向我,唇角的笑意繚繞,不過,其冰藍的瞳眸卻布滿了不甘和情愫,“所以,我…應該叫你陳茗漪,倘或是…秦羽裳?”
當恐懼達到了一定程度,接踵而來的便是平靜,正如此刻,我的心緒無波無瀾,隻是無畏地望著知悉一切的皇帝,靜靜地聆聽著他接下來的旨意。
看破生死,大抵便如此,我一直不懼死亡,但是如此逝去總歸有些遺憾,想到這裏,視線不免又轉移到了韓子湛身上。
韓子湛似乎意外之極,雖麵無表情,但是脊背卻直挺得略顯僵硬。
陸文航的聲音如同熄滅的燈燭,了無生氣:“聖上!”
“世上未有永遠的秘密,賦舟。”皇帝的話如同佛家偈語,讓陸文航躲無可躲,亦讓我避無可避。
“臣知,隻是…裳兒她卻是無辜。”
“秦羽裳無辜與否,賦舟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隻不過你大可放心,朕…會留著她,自有計較。”
陸文航一揖到底,語調決絕而又肯定:“謝聖上仁慈!臣擔保…會帶著裳兒遠離京都,不涉朝政,絕不會讓聖上感到困擾。”
“賦舟,莫不讓朕一再失望,要知道,朕與丞相一直對你寄予厚望。”皇帝微微歎息。
此時此刻,我已經麻木不畏,望了望哀慟無計的陸文航,蒼白空洞的心緒一直在碎旋、沉澱,反複,漸漸地,再亦找不回自己。
收回目光,我坦然地麵對皇帝,冷聲言道:“我不會成為你的妃子,至死都不會,既然你如此忌憚於我,為此而力阻我與文航的婚事,那麼,你何不痛快些,殺了我便是!”
“裳兒!”
“秦姑娘!”
兩個不同聲線的男聲異口同聲急呼道,本來或清爽或溫潤的聲音於此時卻煞是沉重。
皇帝還未曾應聲,韓子湛卻跟著跪了下來,聲調急促:“秦姑娘鍾情於陸大人,關心則亂,許是為身份所累,方才在急躁無緒之下才說了胡話,還望聖上能夠見諒!”
“不曾想,你性子竟如此激烈,放心,朕…不會殺你!”
稍頓,皇帝揚聲高喚道:“同禹!”
“奴才在!”隨著一陣衣袖閃動帶來的疾風,與皇帝形影不離的護衛們遂從未知的某處快速飛來,即刻單膝跪地,隆重地聆聽著皇帝的吩咐,為首者正是那位名喚同禹的奴才。
“遵朕旨意,即刻送秦羽裳到蘿旖宮去靜養。”
聞言,陸文航的臉色再亦不能看,隻見他霍然起身,將依舊跪地且猝不及防的我猛然拉起,且緊緊地攬顧在他的懷中:“臣已失去過裳兒一次,六載以來,痛不欲生,若再割舍,臣必定生無可戀,聖上,恕臣不義,臣不能再失去裳兒。”
在陸文航突然起身的瞬間,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便將陸文航和我重重包圍,無數的利劍出鞘,其劍身閃耀著冰寒駭人的光芒。
皇帝的臉色亦驟然冷峻:“賦舟,你好大的膽!”
韓子湛急聲道,責備中卻透著濃濃的關切:“陸大人,你怎可如此妄為,還不趕快跪下向聖上請罪!”
“臣不能再失去裳兒!”陸文航再次重複道,語調更是堅決。
我埋首在陸文航的懷中,看不到皇帝的表情,隻感覺到陸文航紊亂的呼吸聲以及空氣中越來越嚴峻的氛圍。
心中攸地升起了融融的暖意,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與陸文航之間再亦無有嫌隙,過往的誤會及埋怨亦已被我通通放下。
此外,我還分明清楚,若是我再執意妄為,非但我的性命不保,而且還會連累到一心忠君的陸文航。
雖然自己承諾嫁他稍許帶了些利用的意味,但是當事情發生,我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寧肯自己去承擔一切,亦不願無辜的他受到牽連,更何況,我是真的舍不得他因我而逝。
思及如此,我一橫心,費力地從陸文航的懷中掙紮出來,並順勢推搡了他一把。
陸文航猝不及防,大大地後退了一步,待他悠悠站定,一臉莫名地望著我,眼中布滿了不敢置信的疑惑。
我故意拂了拂衣服的褶皺,裝作一臉嫌惡,且冷冷地對他言道:“陸文航,你一向聰慧,此次為何你卻寧肯糊塗了呢?你明明清楚,我答應與你的婚事,不為別的,隻為陳氏弑族一案,故而,除了利用,我對你根本無有一絲真心,不僅無有真心,既往的憎惡之情一直都不曾淡去。一介男子,不忠不義,不孝不仁,是下,居然連明辨是非的能力都失去,如此,你到底還有怎樣的優勢之處可以入得我的眼?此刻,道出我的心裏話亦無妨,我不僅不願成為皇帝的妃嬪,更不願意嫁給皇帝的幫凶,陸文航,你要記得一句真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何況,你身上背負的還是陳氏全族千餘人的性命和鮮血!”
此話道出口之時,心中已赫然沒有了知覺,暗暗一思,怪不得會如此麻木,原來自己早已經沒有心了,一個人沒有了心,怎麼還會有感覺?
言語犀利避害如此,皇帝應該不會再罪及於他了吧?
陸文航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不過未幾,他又正色搖頭道:“你說的都不是實情,裳兒,是不是?”
我憐憫地望著他:“看來,你真是無可救藥了,若非實情,皇帝為何又會如此忌憚於我呢?”
“不可能,不可能……”陸文航仍舊隻是搖頭,且喃喃自語道,“裳兒,你當真…如此記恨於我?”
“賦舟,你適可而止吧!否則涵漪因何而來?”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冷冰冰的無有一絲溫度。
我望著眉目清爽的皇帝,故意嫵媚一笑:“不錯,如若不是皇上你‘糊塗’的睿智,家父又怎麼會那樣淒慘地死去?”
“秦姑娘,言寡者吉,莫要再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令自己和陸公子處境難堪?”韓子湛忍不住插話道,聲線焦急。
聞言,我不禁轉頭看向韓子湛,他脊背孤傲,一直淡泊平靜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陰翳。
我不自覺安慰地想著,還好他已不記得了我,還好他已經典妻育子,否則,如此境況,以他的深情憂鬱,他…怎堪承受?
眼淚氤氳,我即刻垂睫掩飾,努力不讓自己的脆弱顯露出來。
須臾,我重新抬起頭,目光淩厲,一步步地逼向皇帝,字字珠璣:“我乃陳沅江之女,陳茗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