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暗香浮動 第27章 絕望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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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艱難地轉過身來,眼前仿若籠罩了一層虛幻不實的霧靄,霎時之間,我頓覺墜入了黑暗蝕骨的萬丈深淵之中,淒冷,困苦,驚恐,根本辨不明周遭的方位如何。
我搖搖欲墜,腦海中一陣蒼茫,隻聽聞到一陣衣袖裙裾的摩擦聲,那個叫作“尚伊”的女子便直直地撲進了來人的懷中。
那男子臉上的笑容仿若月華般明耀,不淺不濃,但是見到尚伊無所顧忌奔跑的舉止,臉上卻赫然變色,他下意識地伸出雙臂穩穩地接住她,雖是責怪的語調,話語卻溫柔到了極點:“都是作娘的人了,怎麼還會如此大大咧咧,無端地讓為夫擔心。”
尚伊嬌嗔一聲,緊緊地環抱著他,將鬢發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極盡依戀之情。
男子的臉色緩和,微微一笑,輕輕地拍觸她的肩膀,而後在她的耳邊輕輕地低喃一句什麼,隻見尚伊變得滿臉緋紅,遂不甘不願地從他的懷中探出頭來,立正身姿,帶著一種奪目的燦爛笑容將視線轉移向陸文航與我。
尚伊依附著男子,一起慢慢地朝我們走來,我微微眯起眼睛,隻覺得頭暈目眩,心房疼痛難忍。
陸文航走前幾步,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或許是其刻意而為之,他雙手抱拳恭迎道:“韓兄!”
男子笑著施禮,遂附和道:“陸兄。”
“我與友人出來郊遊,不成想卻在密林中迷失方向,峰回路轉,恰巧看到這座莊園,本意前來叨擾主人,且問詢一下返城的明確線路,天公作美,沒想到此座莊園竟為韓兄的私人別院,陸某還真是意外不已!”
“此處人跡罕至,陸兄既然能夠碰到,那相請不如偶遇,請進!”語畢,他轉首看向我,目光生疏而又散漫,仿若初次見麵的陌生之人,其禮節施的更是恰如其分:“這位兄台,也請進!”
邊帶頭領路,他邊吩咐跟隨著的若幹下人遣著他們以及陸文航的白馬入廄飼料。
“如此境況,韓兄是否是甫從陵夷州辦案歸來?”陸文航先是示意我隨著他們一起進入莊園,然後他邊走著邊問著男子。
“正是如此,因為吾妻懷有身孕,韓某掛念甚深,所以便先趕回來探望一番,以安己心,待安排妥當,方再入宮麵聖,韓某俗事牽絆太多,此下讓陸兄見笑了。”聞言,尚伊唇角一揚,臉上的幸福笑容更濃。
“韓兄待夫人之情鑿鑿,意重濃烈,無人能及,陸某萬分敬佩。”微微停頓,陸文航又探視了一番莊園的景致,歎道:“除了定遠侯府,韓兄居然還有如此一座雅致清幽的別院,若論愜意自樂的情趣,陸某遠不及韓兄。”
“韓某一直偏愛清靜,再者此亦乃韓某自小長大之處,割舍不下,所以大部分的時日,韓某都是在此地居所的。”男子輕描淡寫地答道。
仿佛意識到了什麼,陸文航驀然回頭,看著仍然呆呆地佇立在原地的我,先前的官場笑容即刻頓凝,訝異之色盡現:“茗…,秦兄,你…怎麼了?”
男子與尚伊聞言亦轉過頭來,俱是一臉莫名地看向我。
我的腳如巨石綁縛,根本邁不出前移的步伐,腦海裏一片混亂,心中更如萬千的螻蟻在啃咬肆虐,呼吸亦在一點一點地淡薄窒息,無疑地,眼前的景象正深深地刺激著我的眼眸——
我終於見到了韓子湛,望眼欲穿地,終於盼到了他,可是,可是為什麼,他居然已經忘記了我,忘記了與我的婚約和承諾,忘記了我對他的等待和一直尋覓。
我再將目光停留在尚伊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心中的悲痛更是無可抑製,頓覺天旋地轉,我耗盡心血,耗盡青春年華,傾盡我全部思念的六年等待和六年尋找再亦無有任何的意義了——
韓子湛他…已經娶妻…生子……
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仿佛同時自五髒六腑處迸發,冷汗一陣陣的湧起,片刻,喉間的血腥味縱湧,黏黏的,甜甜的,我幽怨地絕望地凝睇著韓子湛,眉心驟然一蹙,不禁生生地吐出了一口鮮血,而在我意識殘留的最後一瞬間,我看到陸文航正驚恐萬分地向我奔來……
當恢複意識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陌生的房間內,滿屋的清淡花香,再加之窗格上透過來的縷縷光線,讓我的心房一陣搖曳。
我環視了一番房間周遭的景致,古色古香,紗蔓飄舞,窗台上一株秀雅的水仙花,綠意盈盈,桌案上幾團燃盡的燭燎殘骸,以及一套瓷色精美的壺盞。
我收回視線,看向床邊,是趴俯在床側睡的正熟的陸文航。
似乎已經許久不見,恍若隔世,隻見他發縷雜亂,眼影沉沉,下顎處胡茬縱生,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憔悴消瘦的陸文航,此刻的滄桑麵容竟比王璐瑤帶他意外重逢那日更甚。
不知為何,見到如此的情景,突然間,我對他一直生就的那種隔閡疏離之感一掃而盡,心亦突兀地變得柔軟和平靜下來。
毋庸置疑地,韓子湛已婚的現實對我造成了巨大的打擊,無論是精神上,抑或是身體上,而且亦將我的信仰和堅持徹底擊垮,是下,我已經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在如此無邊無涯的絕望中,陸文航的嗬護照料則給我帶來了一絲人生光亮,要說沒有感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我輕輕地移動了一下已經麻木無覺的手臂,才發覺自己仿若癱陷於棉絮雲層之中,全身上下根本用不上一點力氣,陸文航的感覺很是靈敏,我隻是稍稍的一個細微動作,他便驚觸般地抬起頭來。
他望著我,一眨不眨地,眼中的驚喜展露無遺,不過很快,他的眸色便又黯淡了下去,良久,才有些哽咽地言道:“茗漪,你…終於醒了,你知道嗎,我…很害怕!”
我聽懂了他話語中隱匿的另外一層意思,雖然我並不知曉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我卻很清楚,在我沉睡不醒的時候,他必定曾為我認真地號脈診治,亦必然明晰了我如今的身體狀況若何。
他憐惜並心疼地看著我,手試探地想觸摸我的鬢發,不過卻又顫抖著縮了回去,他稍稍垂下眼睫,看不出其表情若何,不過其聲音卻沉重無澤:“茗漪,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先是一愣,轉瞬卻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他正在向我求親。
見我許久都不曾回答,他複抬起頭來,眼圈通紅,又自嘲地苦笑道:“我知道我這是在奢望,你根本就不會同意,因為…你是如此地厭惡於我。”
我嚐試著用指尖輕輕觸向他的臉頰,且幾不可微地搖了搖頭,仿佛已用盡全力,話音卻依舊低弱:“我是一個固執己見的人,總是不知變通,心事過多,思慮亦過重,以前一直為母親的事情報複懊恨,後來又為陳氏族人的事情心酸悲傷,再後來又為涵漪的事情奔波勞碌,似乎…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真正地活過,可是現在,我卻想為自己認真地活一次。”
陸文航一愣,不明我話中的意思,隻是定定地凝睇著我。
我蒼白一笑:“現今,我想…相信你一次,因為憑我一人之力,我根本無力以對。你一直對我言講陳氏族人的悲劇是遭他人設計和陷害,那麼,請你幫我為陳將軍洗刷冤屈,且讓他含笑於九泉,如此可好?”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的期待之情卻絲毫不減,我稍作歇息,繼續言講下去:“刻下,我已愈雙十年華,年歲已大,加之一直病魔纏身,精神孱弱,心性甚至還悍妒無比,若是這一切你都不嫌棄亦不計較,待陳氏家族恢複名譽之後,我們…就在一起吧!”
不待我說完,陸文航便欣喜若狂地執起了我的手,緊緊地,熱烈地,炙熱地,他雙目熠熠:“我怎會嫌棄,又怎會計較?茗漪,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渴望著能夠娶你為妻。”
我笑了笑,轉念想到了涵漪現今的禍端,則不由得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陸文航急忙問道:“茗漪,你怎麼了?”
“我有一結拜的妹妹,喚作蕊欣,過去的六年來,她一直都在盡心盡力地幫我打理著涵漪的雜事,此番涵漪遭難,她則被陵夷州州牧關押在大牢之中,我本意前往陵夷州去搭救於她,可是卻莫名地遭遇病況,你善於辨析疑點,所以,你能不能幫我到訪陵夷州一遭,查出其事端起因,且救她出來?”
他有些遲疑和猶豫:“可是,你現下的身體狀況很是糟糕,我根本不放心你一人留在京畿,何況還有不明的刺客曾暗殺過你。”
“我知道,我統統都知道,但是,蕊欣一日滯留在牢中受苦,我便一日無法安心養病。”我固執地堅持道。
陸文航緊握著我的手,神色極為複雜,似是很難下定決心,一時之間,房間內一片沉寂。
這時,門口響起了一聲低低的咳嗽,打破了我與陸文航之間的靜默對視,隻見陸文航麵色一訕,不自在地將手抽回,而後肅顏起身,向門口望去。
還不待他前行幾步,隻聽一個若黃鸝鳴叫般清脆的女聲輕笑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秦姑娘…醒了?”
陸文航的麵色已恢複如常,灑脫還禮:“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