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整個下午，我都是以神經緊繃的狀態和老媽搭著話，但老媽卻一副平靜的表情。想到她看不見手上的灰痕，又想到那個黑影，我不禁全身直冒冷汗。
    老媽的手不斷在我眼前出現，那清晰的不規則灰痕在我看來，越發猙獰。
    季痕也沒什麼不對勁，神情自然地聊天。但我覺得他一定看得見那灰痕，說不定連黑影都看見了。為什麼他會這麼鎮定呢？就好象見怪不怪似的。
    不過我倒想起了一個問題，這季痕在我家都呆了多少個小時了，怎還不走啊？他父母都不擔心嗎？
    “小痕呀，既然你一個人在家，幹脆以後就在咱家吃飯吧？”老媽的聲音從旁邊飄來，直直竄入我耳朵，驚得我都差點叫出來。關鍵不是“吃飯”，而是“以後”！
    “不用了阿姨，太麻煩您了。”
    “小痕你太客氣了，阿姨這兒方便得很。”
    “阿姨您別這麼說……”
    其實季痕的思維可以正常一些的話，像這種既禮貌又帥氣的少年，應該是很受歡迎的。可惜可惜……他的出現總是會帶來一些詭異到令人恐懼的事物出現，譬如，名為念念的奇異“寵物”，貌似某異界來者的“紀念”……
    很奇怪，我總是想起那隻類狐類貓的生物念念。
    念念、念念……
    果然是讓人念念不忘呢。
    季痕硬是推掉了老媽的熱情邀請回了家。老媽一臉高興地關上門後，朝我笑道：“這孩子真乖，成績又好，顏顏你多學學人家。”
    學？學那些詭異的靈學說？還是什麼靈力勘察？我記得他跟我說過他就是在靈力勘察的時候掉下那塊神玉的。
    心裏反駁得激烈，嘴上卻答應著“嗯”。
    我果然是相當矛盾的一個人。下定決心不相信季痕那堆古怪的話，卻又在遇到異常情況的時候動搖。不能說全信，可又的確太奇怪了。
    而現在，矛盾之間還夾雜著恐慌。
    今晚會有事發生，是不好的。
    沒什麼征兆，是直覺告訴我的。我的直覺向來很準，隻是惟獨這次我卻希望破例。
    時間無聲地從空氣中溜走，當深沉的夜幕漸漸籠罩天空時，我心中的那份不安也隨之加重。
    老媽看完連續劇就洗梳完畢睡覺去了。我是夜行動物，想多看一會小說再睡覺。其實，我也是怕在熟睡中我會錯過某些東西。躺在自己舒服的小床上，亮著小台燈，攤開的書支在蓋著薄被子的膝上，微熱的夏風從敞開的窗戶外吹進，而窗外是點點稀疏的燈光。
    這是我喜歡的閱讀環境，平時在這種環境下我才能靜下心來閱讀，可是今天，我的目光已經停在同一行字上幾分鍾了，心裏還是慌慌的，也漸漸浮躁起來。
    “搞什麼……”我下意識抱怨一句，卻立即聽到外麵一陣輕微緩慢的腳步聲。
    不會吧？我這樣就把老媽吵醒了？我也不敢再發出聲音，隻得小心翼翼地聽外麵的動靜，心裏祈禱著老媽千萬不要衝進來就教訓我擾人好夢。
    可是，我剛剛的聲音也不大呀！正想著，老媽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似乎是朝衛生間的方向去了。我鬆了口氣，原來是去廁所，我還真是自己嚇自己。無意中瞟了眼窗外，我又瞬間僵住。因為在窗外，有一個全身散發著綠光的不明東西正懸浮著。它有一雙幽綠得如寶石的眼睛，正直直地盯著我。
    在下一秒鍾，我感覺心到髒猛地收緊，有種血液都凝固了的錯覺。條件反射想後退，卻是渾身的神經仿佛斷掉了一般，根本移不開腳步。刺骨的寒意從頭頂一直蔓延到腳跟，夏風不再是帶著溫度了，倒像是在寒冬中一般冰冷得不象話。
    跑啊、快跑啊！
    稍微清醒些時，我的大腦迅速下達了命令，幸虧這時神經也恢複了，我手忙腳亂地朝門撲過去。隨後又用最大的力氣拉開了門。幾乎同時，背後被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籠罩，不知為何就莫名地安心了些。
    門開了，陌生的寒流襲麵。
    老媽麵無表情站在我麵前，嚇我得差點跳起來。
    好不容易回神後，我虛弱地說：“媽……拜托下次不要這麼突然出現啦，半夜這樣很嚇人誒！”
    老媽依然沒有表情，隻是睜著沒有情緒的眼睛在我身後的屋裏掃視，那目光看我就像是看空氣一樣。
    再遲鈍我也意識到不對了，再加上剛剛看到的那個東西，我幾乎肯定是老媽也看到“那些”了。
    “媽，我們出去再說吧……”說完我便去拉她。她的手很冰冷，冷得我的手都有點刺痛。
    老媽突然一愣，目光的焦距聚集在我臉上，隨後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如果我沒看錯，那是陰冷惡毒的笑容。背上的奇異感也消失了，安心的感覺突然消失，恐慌如巨浪一樣急湧向我。
    “媽……”
    我很想放開她的手，因為我的手已經被她凍得很疼了。可是提前動作的，卻是老媽。她緩緩抬起了右手，冰冷的手指輕撫過我的左眼皮膚，又無聲地下滑到了脖頸處。
    忽然感到頸上一陣壓力，我迅速打開她的手，也不顧窗外異物，驚叫著後退。
    “媽！你幹什麼？！”
    老媽的笑容立即變得猙獰可怕，衝過來又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沒事的，很快就會沒事的……”
    “你、你瘋了！”
    能呼吸到空氣越來越少，我幾乎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被眼前這個有著我老媽的麵孔的女人掐斷了。她不是我媽！絕對不是！我的媽媽不會露出如此殘忍的表情，不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但是，我似乎快死了，能有什麼辦法呢？
    在我快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聽到身後有一陣奇異的聲響，然後一道綠光飛快直直刺入“老媽”的額頭，並消失在皮膚下麵。“老媽”仿佛是很疼一般扭曲了麵孔，右手上的力度也小了不少。清新的空氣瞬間灌入肺部，腦子一醒，我用力推開了“老媽”，跌坐在地上直喘氣。
    “老媽”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額頭連往後退，這時我才發現她右手上的陰影已經擴散了很大一片，幾乎使整個手臂都呈灰色。
    看這老媽疼痛的樣子，我也不禁難過起來。但處於剛才的恐懼，我已經沒有上前去查看的勇氣。
    她不是我媽，至少，此刻不是。
    正不知所措時，我忽然聽到隔壁陽台傳來季痕的聲音：“呆在那裏別動，念念會幫你。”
    念念？就是隻類狐類貓的生物？
    我回頭看向窗外，那團全身散發著神秘綠光的不明物體還在！而它原先的碧色眼睛，此刻卻變成了重墨色。雖然看不真切，但那不明物體的身形倒的確是有七八分像那隻念念。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我背靠在窗戶上，側頭去尋找季痕的身影。果然，他站在他家陽台邊，雙手緊抓著欄杆。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得愣愣地看著他映射著微光的眸子。
    那雙眸子，明明是陌生的，此刻看起來卻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到讓人安心。
    也許是因為這裏的一切簡直虛幻得叫人懷疑，可是他的存在，又是這樣的真實。
    到底發生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媽媽會變成這樣？
    還沒想出答案，又聽見一陣痛苦的低聲嘶吼。那個有著我老媽麵容的女人正狠狠摁住額頭，一雙憤怒而凶殘的眼睛直盯著我，目光之可怕，頓時讓我後背沁涼一片。
    “你……你……啊——”她突然音調提高，在捂住額頭的指間散發出如同身後生物眼睛一樣的重墨色光。而且隨著光擴散，“老媽”地神情越來越痛苦，表情越來越扭曲。
    “媽——”終於是忍不住，我喊道。雙腿再也支持不住，一下跪在冰冷的地麵。
    不管會不會引得她衝過來掐死我，正承受著難以忍受痛苦的那張臉，終究是我的媽媽呀！
    發生什麼？
    到底是什麼讓一切變成這樣？
    這不是夢嗎？這是現實嗎？
    “連顏，喚她的名字！”
    頭腦一片混亂時，我聽到了季痕的聲音。沒有多想，我強忍著恐懼和顫抖，大聲喚出媽媽的名字。我用盡了最大的聲音。如果這隻是夢，我多希望這一聲呼喊能使自己從夢中醒來。
    音落之後，嗓子裏立刻傳來幹澀嘶啞的感覺。
    周圍的一切沒有改變，我仍然跪在地麵，後背沁涼的感覺未退。
    可是，跌在門口的媽媽的目光在一點點改變。漸漸變得溫和，變得平靜。她的手指從額頭處放下，那裏原本擴散著重墨色的光也漸漸向中心收回，最後完全消失不見。她的臉上沒有了痛苦和猙獰的表情，相代替的是淡然和平靜，還有一絲溫和的笑意。
    突然一小片灰色從她的右臂急速飛出，不！應該是她右臂上原本那一片詭異的灰色實體化而飛離手臂。總之，老媽手臂上的灰色痕跡就那麼化成影子飛向外麵了。
    這簡直是……奇幻……太奇幻了！
    而老媽則緩緩轉過身，邁著步伐回了自己的臥室，平靜得好像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狠狠喘過氣來，一邊詢問地看向隔壁的季痕。他還是站在那裏，一句話不說，但我聽見他微小的籲氣聲，雖然很輕。
    “季痕……”我叫出他的名字，卻不知道說什麼而停下來。
    “念念你回來……”他輕聲喚著，那隻不明飛行物恢複倒平常不發光的類貓類狐的樣子，飛去停在了季痕的肩頭，一雙幽綠色圓眼看注視我。
    我愣愣看著他們，努力平靜下胸腔中狂亂的心跳。
    “你先睡吧，明天……明天會告訴你一切的。”
    他說完便轉身進了裏屋。
    我站起來，任微風吹過後背，吹走背上的涼濕。
    像經曆了一場大劫難不是麼？我差一點被自己的媽媽殺掉。
    雖然……雖然……這簡直虛幻得好似噩夢。
    但這不是夢，我明白。
    我飛快鑽進被窩，將身體縮成一團，這樣才能使我有安全感。
    我睡不著，反而精神異常清醒。
    突然我隱約聽見隔壁陽台上傳來腳步聲，隨後是一聲不易被人聽清的輕語。
    可我聽清了。
    是季痕的聲音，我聽見他說：
    “晚安，連顏。”
    恐懼在漸漸散去，我繃緊的全身慢慢鬆懈下來。
    忽然眼底發酸，我趕緊用被子捂住臉，終究是憋不住，最後狠狠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