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29章: 巫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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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數十日文澤來聽雨軒頗多,其次數隱隱然竟有超越良妃之式。那段時日,便有嬪妃看見我時臉上十分掛之不住。
    便有人當我是箭垛,時不時射來三兩支暗箭。
    而其中最狠最毒的,要數她們為我設下的巫蠱與風箏兩盤棋局。
    那日一早,我從鳳至宮請完安出來。突從青石獅子背後閃出一藍衣小太監。他迎麵對我請安,自稱是錦繡宮奴才小李子。慧貴人,他低聲道:奴才有良妃對皇上不忠的證據,想向慧主子討個人情。我聞言微怔,並不理他。那小李子又搶先幾步攔至我麵前,說:奴才此說,慧主子定然不信,隻奴才拿出證據來,主子一看便知。他一麵說,一麵向懷中摸出一土黃色牛皮紙的信封,遞至我麵前說道:這是良妃命奴才交給那人的信,主子敬請一看。
    我不接信,冷冷地看著小李子。
    小李子看左右無人,突然猛跪於我腳下嘶聲道:奴才與芷兒原是遠房表親,奴才先入的宮。芷兒來後,原指著相互間有個照應,隻不想……隻不想她不過開口過慧主子與小蘿姑娘一事向良妃求情,卻被良妃狠心杖斃……
    他就那麼怔怔跪著,眼圈通紅如血,又道:奴才因素聞慧主子待下人寬厚大方,因想討一點賞接濟芷兒家。昨日家鄉來人說家鄉發大水,芷兒家房子被水衝走,瞎眼奶奶身患重病就快死了……
    不要再說。我嘶聲製止他,隨後褪下手上一隻玄玉鐲子,俯身遞去說道:這隻鐲子價值不菲,拿去芷兒家中,也算我對她盡一份心。良妃的東西你倒也不必與我……去罷。
    小李子連連叩首,伸雙手過頭頂接鐲子而去。
    當日晚間。文澤與我用過晚膳,正坐在紅木桌前準備吃新蒸的金銀花雪梨茶時,突聽門外有人通傳:啟稟皇上,良妃娘娘與安嬪娘娘求見。
    文澤還未準,安嬪已衣冠不整地快步衝入。她衝撲在文澤腳下,大聲哭道:皇上……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腹中皇子。您要為臣妾母子做主啊。
    她將頭點在他雙膝之上,渾身抽搐不已。隨著身體擺動,她頭上流蘇耳上耳墜與胸前珠鏈腕上手鐲集中交錯碰撞,胡亂脆響。文澤膝前黃色龍袍立時浸濕一小片,中有顯而易見的脂粉口紅汙漬。
    愛妃起來慢慢說。文澤一麵扶她起來,一麵問道:小皇子出了什麼事情麼?見安嬪哭著搖頭,他方才鬆口氣,皺眉道:誰想害小皇子?活得不耐煩了麼?
    我見狀在一旁柔聲勸道:姐姐別急,現有皇上在這兒呢。不如姐姐先吃杯茶,再說不遲。
    我哪敢吃妹妹的茶?安嬪聞言冷笑道:吃了你的茶,隻怕我母子有今天沒明日!說完她再次對著文澤哭道:就是慧貴人想害我們母子!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腹中懷的,是您的孩兒啊。沒想到她這樣狠心……
    文澤看我一眼,皺眉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愛妃說清楚。安嬪哭道:有人證明慧貴人在聽雨軒行巫蠱之術。請皇上派人將這屋子一搜便知。
    文澤再次望向我,他眼中竟帶有七分疑惑。我見狀忙跪於地上說道:皇上,臣妾自幼飽讀詩書史記,怎麼會做出如此犯忌之事?還望皇上明察。
    良妃忙道:皇上,讓人搜搜也好。若沒有什麼,正可還慧妹妹一個清白。
    文澤聞言點頭。
    不多時,有宮人在我床下搜出一個紮滿鋼針的紅衣女式布偶,呈於文澤麵前。
    找到了!安嬪大聲哭叫道:這要不是找到了麼?!皇上,這就是慧貴人害臣妾母子的證明。
    文澤手拿布偶,時而看我一眼,臉上陰晴難定。
    這時進來一小太監,迎麵對著文澤“撲通”跪倒。他叩頭如搗蒜,嘶聲道:布偶之事是慧主子強逼著奴才小李子做的。皇上您就饒了奴才的狗命罷,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又有一自稱為司職鳳至宮的小宮女進來對著文澤稟道:奴婢今日早上親眼見到慧貴人與小李子在皇後娘娘宮門外講話。聽不清說的什麼,隻見這小李子兩次給慧貴人跪下,慧貴人給了他一隻鐲子。
    文澤接過宮人呈上的鐲子,臉上怒氣頓生。慧貴人,他冷冷道:這不是朕賞給你的鐲子麼?
    我正尋思如何回答,耳邊突然聽見幾聲熟悉的咳嗽聲音。待我們轉頭看去,正是穿著一身暗紅色繡花長夾衣的琴貴妃突然走進來。
    那是臣妾丟的。她說。
    琴貴妃對著文澤微笑行禮,說道:慧貴人這鐲子早讓臣妾索去。臣妾見這鐲子好,日日戴著,一刻舍不得離腕。今日下午往四處走了走,一時興起想要撫琴,正巧良妃妹妹處的小李子經過,因命他幫著拿了琴來讓其一旁服侍著。彈琴時,臣妾嫌那鐲子有些礙事,取下來一邊放著,走時竟不記得戴上。之後遍尋不見,也沒疑心小李子。現過來與慧貴人說一聲,不想皇上正於此處審案。
    說完她又是一陣輕咳。李福忙呈上一蓋碗乳白色的奶茶過去,琴貴妃就著可人的手略略吃下一小口。
    良妃強笑道:貴妃姐姐,想姐姐與慧妹妹由這些日子因琴結誼,姐妹情深。姐姐幫她說話,原也應該。琴貴妃冷笑道:良妃妹妹此言差矣。本宮一向獨來獨往,宮中盡人皆知,莫非妹妹不知道麼?倒是這小李子偷本宮鐲子,被良妃你發現卻不敢承認,也不知受了誰人指使,竟將錯處記到慧貴人頭上。
    說完,她又問那小宮女兒:你再看看清楚。站得那樣遠,確實看清慧貴人給過鐲子給小李子?那小宮女兒臉色慘白,猶疑道:這……奴婢不能十分肯定。
    琴貴妃出場,本出乎我意料,拿眼睛問春菱與楊長安,兩人也是一臉茫然,都對著我輕輕搖頭。
    那邊安嬪卻不容我多想,大聲哭道:皇上,就算鐲子一事查無實據,慧貴人床下尋出布偶,其害臣妾母子鐵證如山。請皇上明查。
    文澤微一沉吟,轉身向我:朕的貴人真會做出這等事麼?
    那時,因我一顆心正日日醉在文澤的濃情蜜意之中,又胸有成竹——突然想開個小小玩笑,於是說道:此物臣妾之前從未見過。臣妾不明白為何有人口口聲聲說受臣妾指使……還請皇上乾綱獨斷。
    安嬪喝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狡辯?說完,她拖著哭腔對文澤道:皇上,您一向大公無私,請您為臣妾做主啊。
    文澤猶疑地看我……終於皺眉道:意圖禍害皇子,茲事體大。畢竟布偶從慧貴人床下搜出,鐵證如山。小李子立時拖出杖斃,慧貴人自今日起禁足聽雨軒。朕將此事交由皇後與良妃審理,若慧貴人確有害小皇子之舉——朕定嚴懲不怠。
    怎麼,他竟不相信我麼?我不可置信而迷茫地望著文澤,欲辯不辯癡癡無語,一時竟忘記自己對這事其實早有應對之策。春菱見我竟然魔障,忙稟道:啟稟皇上,這幾日香蕙當值打掃慧主子裏屋,布偶可能是宮女香蕙放在慧主子床下的。
    楊長安在一旁補充道:今日慧主子去琴貴妃娘娘那兒學琴時,然奴才親見香蕙拿著一包東西進裏屋。
    小蘿接著說:奴婢與香蕙同住。前幾日曾在她床上角落裏發現一塊與這布偶同種麵料的碎布。屋內還有可以拿來呈與皇上。
    突然出現三個人證,個個手指香蕙,形式急轉直下。眾人愕然。
    一時香蕙被帶到,抵死不認。
    小蘿亦拿出碎布,與布偶上的麵料果然一般無二。
    良妃冷笑道:此布偶就算為香蕙所製,怎知不是慧貴人意思?
    文澤正要說話,一旁琴貴妃拿過那布偶自顧笑道:好個奇怪布偶。不想這布偶害人竟不附生辰八字!可不知是害的誰呢?
    文澤聞言,拿過布偶細看。他盡數拔下木偶身上鋼針,掀開外衣。裏麵果然出現密密麻麻一排小字。
    我的八字。
    真是天下奇聞。琴貴妃冷笑道:不想慧貴人背著人偷偷巫蠱自己?!
    良妃與安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安嬪正想再度哭鬧,琴貴妃已搶在前麵對她笑道:安妹妹的妝怎麼花了?安嬪聞言立時噤聲,忘記吵鬧,快步走至我銅鏡前察看她那張濃墨重彩的臉。
    琴貴妃又向文澤笑道:皇上,依臣妾看這事純屬誤會。奴才們自己做了錯事,誣告主子也是常有發生。良妃與安嬪隻是緊張小皇子。安嬪是皇長女生母,現又身懷小皇子,功在社稷。因此臣妾愚見懇請皇上應允安嬪妹妹,如其果真產下皇長子便將臣妾這貴妃的名位與了她——對她是個獎勵,也好讓她安心。臣妾也不再徒有虛名,心中慚愧不安。
    她說完,又是一陣猛咳,可人忙遞茶捶背。文澤著意安慰一番,奈何琴貴妃一意懇求,於是歎道:琴兒一心為朕,朕焉有不知?現就依了你——按說皇長子生母也可當貴妃之位。不過琴兒貴妃名號也不可奪。
    說完文澤依琴貴妃提議立時口喻安嬪。
    我朝後宮未設皇貴妃名號,因此貴妃與皇後僅一步之遙。安嬪若能如願產下皇長子便可一步登天,豈能不喜?大喜過望,安嬪忙不迭跪下領旨謝恩。
    良妃臉色一沉,變得十分難看。
    原來貴妃舞劍,意在良妃——我心中暗笑。
    但良妃畢竟是個人物——她馬上換過神色,先對安嬪祝賀,又拉我手,滿麵歉意地柔聲說道:姐姐因著急小皇子誤信人言,誤會妹妹,真是悔不當初。還請妹妹見諒。若妹妹不肯原諒……不肯原諒……說至上處,她竟雙眼一翻,向後暈倒過去。
    身後素金忙扶住。文澤見狀忙從素金手中接抱她入懷,他喚了良妃兩聲不見清醒,立命速傳太醫。
    我因想要審香蕙,心中又對文澤適才表現出來的懷疑微微氣苦,忙說:皇上,良妃姐姐想是急火攻心,隻是心結,並無大礙。不如皇上今晚過去陪陪姐姐罷。
    一時太醫過來應診,與我所說無異。
    煙兒……文澤握住我手,再看一眼躺在床上良妃,顯得有些為難。我含笑點頭道:皇上,臣妾沒事。您就陪姐姐去罷。
    文澤等走後,我吩咐楊長安與春菱審問香蕙。不多時回來。春菱輕聲道:說了。是太後娘娘身邊的趙嬤嬤。
    什麼?我大驚失色,狐疑十分。春菱歎道:奴婢起先也是不信,又問了些細節,聽她應答如流,這才去了疑惑。
    春菱於是對我講起審問時的若幹細節,我聽後仔細推敲,果然毫無破綻——回想出手救趙風後趙嬤嬤那不似偽裝的感激,覺得人心果然深不可測。
    春菱見狀附向我耳邊低低道:香蕙她……卻不敢指證趙嬤嬤。見我不語,她複低聲道:小姐您……賜她毒酒罷。
    我抬眼看向春菱,滿心酸楚卻又欲哭無淚。她見我猶疑,紅著眼圈勸道:若非如此……按宮規是一定要被送去內務府用酷刑……那時,隻怕她會走得更慘。
    我心中千回百轉……終於沉沉點頭,待見春楊二人正要走時又叫住他們。
    讓楊長安一個人去……我說:多拿些個銀兩給她家人。
    楊長安再要走時,又被我叫住,歎道:她死後……不要任人將她丟去亂墳崗。也不要讓宮人將她火化後,與其他死者一起填進靜安門外天井……買一塊地給她……
    燭光中,春菱終於流出眼淚。
    想我與她們一起自太後宮中出來,心中早將她們視作姐妹。現在卻親手軔之,使其成為死於我手的第一人……念及此處我心大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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