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14章:十四 受 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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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幾日,我在夢中被雨聲打醒。
秋日的雨各外淒冷,一如我此時心情。我聽見雨,不爭氣的心仍然思念文澤。昔人柔情今在耳,如今是誰枕邊人?我雖仍覺身子發軟,但臥床又膩煩。眼見驟雨初歇,輕喚小蘿,讓她幫我梳洗,陪著出去走動。
雖然隻八月下旬,但因皇宮靠北,宮裏早已秋意濃濃。加之這幾日雨驟風狂,早已落紅無數。空氣裏透出絲絲冰涼。芭蕉、鬆柏秋越發蒼翠冷實。
我大病未愈之人,雖有小蘿摻扶,腳底卻仍踩軟棉花般,軟軟的不得力。才走一小會,臉上已細細沁出汗來。小蘿忙加勁扶我,經過一處山石想放我歇下,又怕受涼。她遠遠瞧見前方有一處涼亭,便道:小姐,那裏是木頭圍欄。咱們慢慢走去那邊再歇如何?
我嘴又幹且苦,眼皮也似鐵鉛墜著般,不住想閉上。於是點頭,半邊身子全靠在嬌小的小蘿身上。
兩名宮女從身旁嬉笑著走過。
兩位姐姐!小蘿忙叫道。兩個宮女停下來看著我們。小蘿陪笑道:麻煩兩位姐姐幫個手,扶我們小姐去那邊亭子。多謝了。
那兩個宮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名冷笑道:誰有空幫你?我們剛從良妃娘娘那裏辦了好差回來,還趕著要回去我們主子那裏,等主子打賞呢。
小蘿笑道:不過多走幾步路,誤不了姐姐們的事。兩名宮女中,那高個的冷笑一聲:我倒是有心幫你,隻是我這眼睛不願意。我眼裏並沒有見這兒有哪位主子娘娘,你卻要我扶誰?不過是一般是個宮女,誰又比誰金貴些?
她說完,朝地上啐了一口,轉身冷笑著走了。
小蘿氣得渾身顫抖。我忙強笑勸她:什麼大不事?宮裏人情原是這樣。
皇上那樣態度,我又說:還指望別人能對我如何呢?
小蘿一聲不吭,扶著我慢慢過去。快進亭子時,我身子被另一人托住,扭頭看時,卻是一十五六歲,麵目清秀的小宮女。她見我望她,展顏一笑。她笑容溫馨柔和,象一朵迎春花兒,突然在春風中綻放。
我正想微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良妃的聲音。
哼,她冷笑道:好一個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貴妃娘娘!我聞聲一驚。還未回頭,良妃與安嬪一行人早已浩浩蕩蕩越過我們,自顧在亭子中間,找個幹燥地方坐了。
這不是貴妃姐姐的貼身侍婢可人麼?良妃看著那小宮女說。她上下打量那小宮女,冷冷道:你怎麼在這裏?
宮中隻有一位貴妃——“天籟宮”琴貴妃。但其一直抱病隱居,從不參與後宮之事。不想攙扶我的清秀小宮女,原來是她的奴婢。
可人扶著我,無法行禮。她口中不亢不卑回道:奴婢給良妃、安嬪兩位主子請安。回良主子,奴婢正路過,見有人生病,便搭把手。
小蘿剛放下我,安嬪突然發難:大膽奴才!見了主子居然不行禮?又對著身後兩名宮女兒說:還不與我掌嘴!
身後宮人不知安嬪說誰,相互對望,愣住。
誰敢打貴妃娘娘的奴婢?良妃冷笑道:你們吃了豹子膽麼?
眾宮人會意。馬上有一粗壯宮女走至小蘿麵前,“啪”的清脆一聲,給她一記響亮耳光。
我見狀心猛地一痛。我弱弱地扶著桌沿,低叫道:小蘿!
安嬪卻仍不滿意。惡狠狠命那宮女道:給本嬪繼續打!給我打這個眼裏沒主子的東西!那宮女得令,不分由說,掄起袖子便對著小蘿的臉一陣猛抽。小蘿的嘴角頓時流出血來。
我看此情景,心疼得無法自已。忙彎下身子,雙手扶住安嬪手臂,低聲哀求:姐姐,小蘿剛才是因為托著妹妹,才沒及時與姐姐們行禮。求姐姐們看在妹妹麵子上饒了她這回罷。安嬪眼鄙視地望著我,冷笑道:誰是你姐姐?姐姐這兩個字你也配叫?又看一眼我扶著她的手,厭惡地說:拿開你的賤手。否則傷及我腹中龍子,隻怕你沒命來賠。
我聞言一怔。忙拿開手。
誰讓你停下來?良妃一旁喝問宮人:給本宮繼續重重的打。
小蘿硬氣,任是兩邊臉被打得通紅,卻仍咬住牙一聲不吭。安嬪更加生氣。憤聲道:給我打這個眼裏沒有主子的奴才!看你再敢趁主子不在時去勾引皇上!
啊?!指桑罵槐。
我又悲又氣又苦。嘴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來。
小姐!小蘿慘叫。聽見她叫聲,我顧不得自己,衝過去想拉開打小蘿的宮女——又哪裏是她對手?讓其一掌推開。我喘著氣,轉求良妃道:求娘娘高抬貴手放過我們罷。良妃冷冷著我說:你既知叫本宮作娘娘,原該明白本宮是你主子。你該如何求人?為什麼不自稱奴婢?又為什麼不對著主子跪下?
安嬪見狀一使眼色,旁邊站著的另一個宮女便過來拿住我的胳膊,強壓著我給良妃下跪。掙紮間,裝著我與文澤發絲的荷包從身上掉出。良妃見著荷包,眼中透出火來。有宮人撿起荷包呈上,良妃伸手拿出發辮咪眼細看。
嗬嗬,安嬪冷笑道:好呀,好一朵並蒂蓮花!好一個清純佳人!原來竟偷藏著野男人的頭發。她惡狠狠逼向我的臉,吼道:快說,荷包裏的頭發是哪個野男人的?
她中秋那夜坐得距文澤較遠,想是沒看清這荷包。
但小蘿立時在一旁高聲道:頭發是皇上的。
良妃與安嬪臉色均青沉。
安嬪用眼狠剜小蘿,大罵:放屁!你們以為良妃娘娘與本嬪不知道,想哄騙主子?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皇上怎麼會將自己頭發交給一個下賤的宮女?又用手摸著肚子,說道:本嬪肚子裏的這個才是如假包換皇上的東西。我心裏本有一口氣堵著,又一心息事寧人,便道:娘娘說得對,奴婢是什麼人?皇上怎麼會給自己的發絲給奴婢?這原是奴婢進宮之時,母親給的。讓想念家人時拿出來看看。
娘娘,我說:適才是奴婢沒有及時給娘娘行禮,請娘娘責罰奴婢。隻請放了小蘿。安嬪冷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要求,那本嬪也就允了。怎麼,還不跪下等著受罰麼?
我感覺雙膝被人從身後重重一踢,不由得頭暈目眩地軟軟跪下來。
這才聽話,安嬪笑道:這才是個做奴婢該有的樣子。說完,故意拿著荷包看,半日不說話。
秋日的石頭地麵十分冰涼,我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渾身痛疼,隻覺立時撐不住就要倒下。安嬪卻不讓我倒,命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托住我胳膊。她伸手給我一記耳光,舉著荷包冷笑道:賤人騙誰?你娘會給你並蒂蓮荷包?
良妃笑道:安嬪妹妹,你可別打傷了她。等太後娘娘與皇後回宮,可不與你算賬?安嬪聞言一怔。良妃又笑:不過,妹妹要解氣也容易。命下人在這賤奴臉上寫個“賤”字,再讓她頂著後宮裏走一圈如何?
很好。安嬪聞言大笑道:娘娘高見。
還不動手?良妃罵身後素金等宮人。
回娘娘,素金道:奴才們這就去取筆墨……良妃搖頭道:蠢才!一群蠢才!地上稀泥,口中口水是什麼?荷包裏的發絲,不能當作筆用?
素金與另一名宮女忙稱是。急步過來向我臉上胡摸稀泥。又猛吐口水,拿過我與文澤發辮,一味亂畫。良妃安嬪見狀,坐在一旁又是冷笑又是大笑。
我想,她們一定是極其滿意自己的傑作。
這時,可人突然朝良妃微微施禮。她說:良妃娘娘,奴婢聽我家小姐說,荷煙姑娘素得太後歡心,又最是心氣高傲之人。娘娘真要她臉上頂個字遍走後宮……萬一她想不開投身太液池……那時太後娘娘怪罪下來……
好聰明的可人。有心幫我,知道良妃忌憚太後,用言語拿捏住她七寸。
良妃聞言果然麵色一變。但她又不願輸掉主子氣勢,因罵可人:奴婢住嘴!本宮打狗看主人。看在你家主子份上,不與你計較。本宮還用你教麼?
良妃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說:你既已招供這荷包非皇上之物,本宮便命你現在將它戳爛。她一使眼色,素金從我頭上拔下珍珠發釵,重重交於我手。
我不動手。當然不動手——這荷包是我的生命,承載著我全部情愛。
你,良妃指住身後一小宮女:你覺得她可憐?想為她求情?
那小宮女十二三歲模樣,靜靜柔柔。眼望著我,臉上有不忍之色。見良妃問,便對其微施一禮,輕聲道:回娘娘,奴婢不敢。良妃微笑看她,說道:芷兒莫怕,本宮不會怪你。隻要你開口為她求情,本宮便放過她。
芷兒略一遲疑,也想幫我們。我聽見她說道:主子,奴婢肯請主子饒過這位姑娘罷。
好,好!良妃笑著說。突然她目光一冷,喝道:本宮饒過她!來人,給本宮打死這吃裏扒外的東西。素金過來,按住芷兒猛打。良妃尤不解氣,冷笑道:找人帶板子過來。讓荷煙姑娘與可人姑娘慢慢欣賞,杖斃宮女又是怎樣一道風景。
敲山震虎,殺雞嚇猴——原是宮裏常用招數。
娘娘,安嬪陪笑道:打死個奴婢算什麼?您可不要氣壞自己身子。良妃歎氣道:妹妹,不是本宮想生氣。隻是六宮之主太過柔弱,寵得現在宮裏奴婢們比主子們還厲害。本宮若不幫著管管,隻怕今後你我均會讓她們踩在腳下爛泥一般。那時妻不妻,妾不妾,主不主,仆不仆,又成什麼體統?
我實在已無法堅持,又不想有人因我送命。因此狠下心來,開口向良妃請求道:娘娘,請您息怒。今日之事全因荷煙一人而起,有何事我一人承擔。荷包我這就毀去,求娘娘饒過旁人。
說完,我暗暗咬牙,拿頭釵戳破荷包。又盡全身氣力,將它撕成幾瓣。
我心亦如花瓣,被人狠狠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