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12章:十二 中 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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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奴婢不小心。春菱說。她向上首處跪下,低頭道:奴婢死罪。
    良妃麵色一變,對文澤嬌聲道:臣妾本打算請幾位姐妹一起為皇上吃酒祈福。卻被這奴婢毛手毛腳打碎杯子……。
    唔?文澤眉頭陡皺,眼中閃過寒光。
    拖出去杖斃。他冷冷說。
    他聲音冷若寒天冰水,令我大驚。忙伸手懷中,趁人不備拿出荷包扔於地上。
    等等。我說。
    起身喝止正拉春菱往外走的宮人們,走至文澤身前跪下。我說道:請皇上恕罪。酒杯是荷煙不慎打碎,與這奴婢無關。又說:適才荷煙與娘娘們為皇上祈福,我因懷中荷包落下,低頭用手去接,不想荷包沒接住,還失手摔了杯子。荷煙無用,還請皇上明察。
    李福拿荷包呈上。文澤看時,正是裝了我與他發絲的那個。
    文澤臉上掠過一絲欣喜。問我說:這個荷包,你時時帶在身邊麼?
    我臉一紅,答道:回皇上,是的。這個荷包,柳荷煙從未有過一時離身。
    這時我聽見文浩聲音響起。
    皇兄,他笑道:中秋之夜,杯(悲)去喜來。原是好兆頭。
    杯(悲)去喜來?文澤略略沉呤。終於,他微笑道:皇弟說得不錯。罷了。
    暗自長長噓口氣,放下心來。文浩何等聰明——隻此一句,竟能救春菱於水火,讓她得以再世為人。站起身,緊緊握春菱雙手。彼時我心有餘悸,胸中象懷揣個小兔般,突突不止。而春菱卻遠較我平靜。月光下,她麵色如常——仿佛剛才那幕不是為她,而發生在遙遠的別處。
    小蘿走過來,悄悄白著臉低聲道:小姐,適才良妃娘娘用小手指指甲向酒杯彈過。奴婢與春菱姐姐都看見,好象有粉末狀的東西被彈進去。所以她才……
    她想做什麼?我低低聲問道:想讓我柳荷煙死於皇上太後麵前麼?
    不是。同嬪走過來。
    她冷笑道:她怎會在這種場合下毒?你們看到的極可能是催情散。
    又說:去年,太後生辰那日,大家吃酒說笑正到高興處,突然有一新得寵嬪妃長身離席,遍地瘋跑,滿口淫蕩言語……太醫拿脈,說應是誤服催情散之故。雖皇上與太後娘娘並未責罰,但那嬪妃第二日清醒過來,自覺羞愧無比。又氣又悔,惶惶不可終於,以至後來終於上吊自盡……據說,她當日便吃過良妃贈的酒。
    有冷汗流下。
    後宮真是敵我不辨,人鬼難分。我想,難道因良妃常與邀月樓女鬼密切交流,竟沾上陰間氣息,讓自己變得似人實鬼?
    突然想起宮中傳說。傳說中不是說過,邀請樓月圓鬼吹蕭麼?今日恰適中秋夜,我突然不可遏製地思念水邊小樓及邀月樓主。借口出去透氣,再看眼文澤俊臉,轉身獨自踏月光西行而去……
    獨自站於石橋前,月光照不見的黑暗之中。四周靜寂無人,迎麵香氣陣陣。月色如水,將石橋對岸的邀月樓照得更是淒愴冷寒。月光下,香氣裏,小樓更顯灰白,破敗不堪,充滿詭異。
    今夜樓中會鬼魂出現麼?
    對岸突然傳來低低簫聲。
    如泣如訴,令人悲苦莫名。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是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雖聽不出是何曲目,但我卻覺得心中蒼涼無比,酸楚橫生。轉而眼中怔怔落淚……
    我想,如若自己同這個小樓女主一般死去,變成孤魂野鬼飄於宮中,看見文澤時可會肝腸寸斷?而我心愛的文澤,又會不會因我離開,有那麼一時半刻悲傷?
    神誌突然有一片的迷離。幻想自己與樓中女子合二為一,止不住舉步踏在小橋之上……
    突然有手自背後將我攔腰抱起,拖離石橋。正想叫喊,又有一隻手捂住我嘴。那人一直將我拖至一棵大榕樹的陰影之中。驚駭不已,正要加大掙紮的力度,他卻鬆手放開。
    別怕,那人說。
    他在黑暗中小聲說:是我。
    我立時放下心來。長噓口氣,問道:浩王爺麼?
    他做個手勢,輕輕道:先別說話。
    我們靜待片刻。突見一白衣女子孤身踏月而來。她雖麵上蒙著白紗,但仍一步三回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此行很怕被人發現。
    水麵有風吹過。風吹起她雪白衣裙翩翩蝶飛,若舞若仙。
    那女子停足在小橋這頭,我們藏身的大樹不遠處。她背向我們,靜靜地側耳傾聽蕭聲。在蕭聲之中長長歎氣,緩緩矮身對著小樓跪倒,在身前燃起一堆火焰。她不住火中添加紙錢。又在熊熊火光中抑聲低低哭泣。直哭得紙灰成蝶,明月變昏——方才離開。
    我與文浩在大樹陰影之中對望。轉念間,又相視一笑。均不去談那神秘女子。
    你剛才想過對岸?文浩問我:那邊豈是你該去之處?
    王爺,我笑道:我為何不能過去?
    文浩望著遠處,有那麼一刻沉思。然後他說:因為對岸是她的,不是你的,不是你柳荷煙的。她沒有選擇,才過對岸。你有,所以不必。
    我詫笑道:王爺!您在說什麼?
    文浩讓我一叫,回過神來。他向我微笑道:對岸凶險難測,你不怕麼?
    我歎道:剛才也不知怎樣,聽見簫聲,竟情不自禁地想過去。
    文浩含笑看道:你若喜歡,也不一定要去對岸。自己學了不是更好?何必定要去那危險之處?他見我不語,又哄小孩似地說道:你也不必遺憾,今晚我彈的琴是把焦尾琴,名字叫“燕語”。明日派人拿來送你,若彈好了比這個好聽。
    心念一動,我並不接他這話,而是故意悄悄問道:王爺,您說對麵的簫聲,是小樓女鬼在吹麼?
    哪有什麼女鬼?文浩皺眉道:小丫頭盡信人胡說。見我不語,他又笑道:若你見過她,定會有“既生喻,何生亮”之感歎。你麵前這片湖水,以前曾是開滿荷花的池塘。每年荷花綻放之時,她總會換上一身雪色輕紗,和著悠揚的樂曲,在水上蓮間翩翩起舞……似她那樣天仙化人的女子,又怎可能變成女鬼?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我好奇心更甚。陪笑道:適才是荷煙說錯。隻是我聽宮中人說小樓裏女子死後,每逢中秋月圓之夜,會回來吹奏自己生前喜愛的曲子,因此……
    不錯。他說。他長長歎道:她確是於中秋之夜,自縊於桂子樹上。
    啊!我喃喃道:可是她,又因何而死?
    文浩突然有些不耐:她死,是因她沒有選擇。小荷煙,你能否不要有這麼強烈的好奇心?
    是的,我本不是好事之人,可這次竟打聽太多。但事關文澤,事關他與她曾經的恩愛……我怎能不好奇,不妒嫉?
    文浩見我不語,口氣軟下來。好罷,好罷。他笑道:告訴你,她錯愛他人。而那人,非她歸宿。
    我更驚,問道:她竟不愛皇上?
    嗬,文浩也一怔,轉而展顏道:原來你以為……
    文浩話未說完,突見兩黑從對麵橋上衝將過來。月光皎潔,照亮他們——蒙麵、著黑衣。他突然拉起我的手低聲問道:我要暫留你一人於此處,小荷煙怕不怕?
    當然害怕。但不可讓他擔憂。我搖頭,文浩握我的手緊了緊。說話間,那兩個蒙麵人早跑過石橋,向東一拐,眼見便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文浩放開我,箭般竄出樹蔭,輕喝:站住!朝著兩人那方,追趕過去。
    那兩人身形隻稍稍一滯,便不再遲疑,飛身狂奔。我幾步跟過去。突然,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我停下腳步,借著月光,看見一本厚厚的深色書靜靜地躺在地上。我心念一動,慢慢拾起放入懷中。
    過了好一會,文浩回來。我看他模樣,笑道:那兩人竟沒有讓王爺拿住?
    他搖頭道:我並不是想拿住他們。隻想追上去看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說至此處,卻又不說完,議送我回聽雨軒。
    月光下並肩而行。走了一會兒,文浩突然在夜色裏問我:荷煙,你適才看見的那兩個人,有無一個身型象當日在浣月山莊中,傷了你的刺客?
    我回想片刻,不大肯定。於是說:那個矮些的,確有些象。隻是……天又暗,離得又遠,也看不大真切。
    文浩聞言輕輕點頭。他一麵走一麵輕歎道:原來,你真心喜歡我皇兄。我乍聽之下,不禁詫異望他。他卻不望我,隻歎氣道:你也不要怪我。我自幼在這宮裏長大,原以為宮中隻能生存些口不對心之人。
    我聞言也笑:王爺,怎見得荷煙便是例外?
    文浩慢慢地吸入口氣,再慢慢吐出。片刻才幽幽歎道:因為,你剛才打聽小樓女主的那股醋勁,十裏之外也可聞見酸味。
    我臉一紅,低了頭半日不得言語。
    一隻夜鳥大概被腳步聲驚嚇,冷不丁“哇”一聲自黑暗中飛出,從我們麵前竄到空中。我正想心思,驟不及防讓它一嚇,不由自主地輕輕低呼,往文浩身邊側過身去。我感到他隻有刹那遲疑,隨即擁我入懷。他一隻手扶住我肩,另一隻手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別怕,他柔聲說:有我。
    文浩嘴唇滾燙,貼於我冰涼的額頭。我一時錯覺,以為這個讓我獨享的溫暖
    胸膛,不是文浩,而是文澤親切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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