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落無心水 第十五章 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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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得遲,推開門見日頭已上三竿。忽記起屋內的蠟已不足,便回屋換上男裝去了集市買了些蠟。又想起先生屋裏的蠟也快用盡,便回去又買了些。
回來的路上遇到禽華。他正坐在路邊的酒肆喝酒,一副安適的模樣,穿了件雪白色綢衣,嘴角如往常帶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陽光射在他的身上,倒真覺得與同坐的市井俗人不入一格,也俊逸得教人移不開眼。
我微微一笑,徑直走向他,將滿滿一兜子的蠟重重放在他麵前,看見他整個身子一僵,便知道他嚇得不輕,臉上笑意更深。
趁著他抬頭想看清來人時,我早已不客氣地坐上了他對麵的位子,笑道:“禽先生好雅興,怎不叫上我?”說著手一探,他正捏在手上的半盞酒轉眼就到了我手裏。
禽華劈手將剛擱在我唇邊的酒盞奪過,瞪著我道:“這酒太烈,你……”沒等他話說完,我反手又將酒盞奪過,並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喝盡了剩下的酒。
半晌,他露出無奈的笑,道:“本是想叫上你的,可你人影兒都不見,叫我上哪去尋?倒還來怪我。”說著下巴朝著麵前的那堆蠟一點,道:“你一人怎用那麼多?”
我轉身朝酒肆的小夥計又叫了兩盞酒外加幾盤小菜,轉身笑道:“一個人坐著喝什麼悶酒呢?也不知道叫上幾盤小菜。”
禽華好笑,指著麵前擺得滿滿的桌案道:“我一個人可吃不了這麼多。”
我也笑:“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麼?”
禽華再次對我故意曲解他的話感到無奈,低著頭沉沉地笑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對了,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用的?”
我抬起眼看了看他,發現他正一臉的嚴肅地盯著我,似乎是很在意我的回答。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覺得他何必這麼認真呢,但還是實話回答:“我瞧著先生屋裏的蠟不夠,想順道給他帶些回去。”
“看來鍾離……”見我抬眼一瞪,他不得不把“姑娘”兩個字咽了下去,但還是半真半假地酸道:“對先生的事挺上心啊。”
我又瞪了他一眼,佯怒道:“要你多口?!”忽想起一事,正色道:“你有法子了麼?”
禽華一愣:“什麼法子?”
我壓低聲音道:“兩日後先生如何脫身?”
禽華聞言亦正色,同樣壓低聲音:“昨夜想了一宿,倒是有個法子,隻是還沒與田將軍說起過,也不知將軍會不會答應。”說著他以指蘸酒,在案上寫了五個字:擒賊先擒王。
我心中一喜,如果我沒猜錯,禽華的意思應該與我前一天想出的法子一樣才是。表麵上仍是不動聲色道:“禽先生的意思是……”
禽華低了頭似在斟酌詞句,然後抬頭道:“先生說的沒錯,以齊國之力,縱然有再好的計策,與龐涓硬拚那也是以卵擊石。他不是以交換孫先生為由退兵麼?那就將計就計,”忽然他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隻是苦了兩個人,一個是假扮先生的人,一個是挾了那假先生隻身入敵陣的人。”抬眼見我一副沉思的樣子,便伸出手指在我眼前的案上一敲,笑道:“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看著禽華道:“你的意思是找一個智勇雙全的將士,挾假先生隻身入陣,以獻孫臏為名,轉而挾持龐涓,勒令其退兵?”
禽華笑著點頭,一臉的讚賞。
我晃著盞裏的清酒,嘴角浮起一絲笑,心道果然與我前一日所想的無異。抬頭看向禽華道:“我以為禽先生的計策,田將軍應該會采納。”
禽華搖搖頭:“我倒不是怕田將軍不采納,而是怕先生不會同意。”
我想了想,道:“這樣吧,事不宜遲,田將軍那裏你去獻策,先生那邊我會去說服他的。”
正說著,隻聽一個渾厚的聲音由遠到近道:“哎呀,禽先生,原來在這兒哪,可讓我好找!”說著人已到了跟前,氣喘籲籲的,似是跑了好久。定睛一看,是田國將軍。
禽華站起身正要作揖,田國伸手攔住急道:“禽先生還是先別管那些虛禮罷,大將軍和孫軍師正急著找你呢,說是有要事相商。”
禽華麵容一凜,道:“我這就回去,田將軍若有急事可以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
田國抹了把臉上的汗,匆匆說道:“禽先生先回吧,我還得去找鍾離姑娘哪!”
我抿嘴笑了笑,心裏竟暗暗地自得——我的扮相果然不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啊。適才田國將軍確實看到了我,卻沒看出是我。我喝盡盞裏的酒,朝著正要離開的田國做了一揖:“田將軍!”
田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愣了一會兒,忽然拍手笑道:“這下齊了,也省了我再跑一趟……”說著口快人也快,瞧著案上放著的蠟,伸手攬過便急急往來時的路趕去。
我和禽華對視了一眼,早就聽說田國將軍是個急性子,凡事不過心便將它付諸行動,雖沒闖過什麼大禍,卻也沒少受田將軍的責備。我對禽華使了個眼色,站起身趕上田國。禽華從袖中摸出幾枚錢幣留在桌上,也快步跟了上來。
“大將軍有急事?”禽華一麵急急跟上我和田國的腳步,一麵問。
“咳,”田國側過臉粗聲回答,腳步卻是越走越快,“應該是兩日後的事吧。現在還能有什麼事?”
“那麼大將軍有主意了麼?”我問。
田國搖頭:“看上去不像是有主意的樣子,軍師那邊也沒有消息。誰知道呢,軍師的點子一向讓人摸不到頭腦。說不準啊,這次又有了什麼奇思妙想,要讓我們吃驚呢。”
正要開口,隻聽著後頭一個疲憊不堪的聲音道:“兩位……兩位能否等等我,我……再也走不動了。”
我停下來,好笑地看向後方。隻見禽華大汗淋漓地跟在後麵,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
禽華好不容易快步走了幾步,終於跟上了我們。他喘了口氣,怨道:“明知道我隻是個文弱書生,如何能與你們練武之人相比啊?!”
田國也停下來,臉上急色不減,無奈將他扶住道:“禽先生,今日是我的不是,我不該打擾您的雅興,隻是事情緊急。改日我登門賠禮,如何?”說著手上使勁,幾乎是拖著禽華走了。這禽華走也不是,趕也不是,就這麼被田國拽著,不過總算是“跟上”了。
我忍住笑,道:“田將軍輕些拽,免得拽壞了禽先生的上等綢衣。”
禽華回頭瞪了我一眼,被田國拽得遠了。我也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將軍府,田國將我們帶到了正廳。隻見田將軍已經坐上了主位,先生也已坐在了側邊的椅子上,看樣子已經侯了很久。
看見我們進來,田將軍瞪了瞪虎目,不滿地哼了一聲道:“入座吧。”先生仍然是一臉的淡然,隻是抬眼淡淡地看了我們一眼,看到我時眼中有流光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何意。
禽華素來對田將軍是又敬又怕,見田將軍生了氣,不由縮了縮肩膀,扯了扯我的衣袖,便在右側尋了個位置坐好了。他是讓我盡快順了田將軍的意思,免得又惹田將軍不快。於是我乖乖地跟著禽華入了座。
今日會麵的確是為了兩日之後的那場交鋒。
“不妥。”聽完禽華滔滔的陳述,先生淡淡開口。看見禽華正準備開口,便笑著抬手製止道:“我不是說這個計策完全不行,隻是它有破綻。”
“破綻?”我問。
“沒錯,破綻。我不是我,這不是破綻是什麼?”先生淡然地笑,表情仿佛天氣般雲淡風輕。
我頓時明白過來,那一瞬想也不想便起身大聲道:“先生親自去,太危險!”
先生看向我,眼裏含笑:“不是說會有個智勇雙全的將士麼,我怎會危險?”他眼中的期待讓我的心裏一動。
是啊,就算是有危險,不是還有我嗎?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轉頭朝著田將軍鄭重道:“大將軍,先生既然堅持,便依著他罷,隻是這挾持的軍士萬不能讓他人去做。不如就由我來……”
田將軍突然打斷了我:“鍾離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如今事情緊急,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思前想後了,就這麼定了。”說罷,喚來了府裏的一個下人,吩咐召集所有的大小將士。
我一愣,頓時覺得疑雲叢生,為什麼田將軍答應得如此幹脆,這可不是他平日裏的作風啊。再細細一想,莫不是兩人早商量好的?如果是這樣,這麼說先生也早已想到了此計,也安排好了一切,隻等我上鉤了?
這個想法讓我有點哭笑不得,悻悻然坐下後,忍不住碰碰坐在身邊的禽華,想把這個想法告訴他。轉過身去,卻發現他正急急收回落在我臉上的目光,低了頭,手上把玩著擱在案上的茶盞,臉色卻是十分的不好。
“你怎麼了?”我問。那個臉色,與我們從趙國回來那日相似,我心裏一沉,他心裏果然有事。
禽華不答,臉色反而愈加鬱結。我並不打算放過他,今日他休想再敷衍我!便伸手去扯他的衣袖。誰知甫一碰到他有些纖瘦的手骨,便被他略有激烈的動作甩了開去。
我頓時怒氣橫生,卻不好在大廳上發作,便掙圓了眼瞪著他,壓低聲音道:“禽華你到底想怎樣?!”
禽華別眼,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低沉得不似他:“沒事,鍾離姑娘多慮!”
我正在氣頭上,聽他這麼說更是氣盛,便狠了心不再踩他,打心裏也決定,這不討好的好人,我絕不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