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落無心水 第十章 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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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聽了禽滑的訴說後,先生隻是微笑。那種捉摸不透的笑卻使禽滑更加著急。
“您快拿個主意吧,否則,田將軍那關我怕是過不了嘍!”禽滑勉力地笑道。我也注意到離將軍府越近他的臉色越蒼白,大約是想到田將軍可能對他發怎樣的火使他感到愈加恐懼吧。於是我也懇求道:“先生,您就想想辦法吧。”
先生笑著打趣道:“怎麼,禽先生不是一向最有辦法的麼?逃出魏國時路遇龐涓時的處驚不亂哪去了?”
禽滑笑道:“先生您不是最了解我的麼?我這個人遇到大事倒還可以冷靜,但是小事卻常常糊塗。”
我在一旁鄭重地糾正道:“呀,禽先生,這怎會是小事。和大王賽馬,明明是大事嘛!”
禽滑瞪了我一眼,複又對著先生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您還是趕快給我們拿個主意罷!”
我忍了笑,再次插嘴道:“哎,禽滑,那是你一人的事,不要把我也帶進來。”
禽滑再一次狠狠瞪了我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鍾離姑娘你有完沒完?”然後又展開了懇切的笑容看著先生道:“先生?”
先生一直看著我們兩個鬥嘴,眼裏露出毫不掩飾的笑意。聽著禽滑再次問起,才正色道:“禽先生可否說明一下賽馬的規則呢?”
禽滑頓時來了精神,直起身子道:“民間賽馬的規則我不知道,我隻知王室分三局賽馬,各為上、中、下,取三局兩勝來斷勝負。”
“那麼,田將軍的馬較大王的如何?”
“雖然將軍總是負於大王,但輸得並不多,每局都之差半個馬身。”
先生眉宇間一片了然,頷首道:“我明白了。”然後他便低垂了眼,細細地思忖,修長的指隨手執起一片空竹簡,在案上信手劃著。不一會兒,他抬起頭笑道:“我可以讓將軍不用換馬就能取勝!”
禽滑和我相視一眼,欣喜之色溢於言表,異口同聲問道:“什麼辦法?”
“將軍的下等馬對大王的上等馬,上等馬對中等馬,中等馬對下等馬。用此計將軍定勝!”先生說,聲音雖不大,但語氣卻十分肯定。”
禽滑細細思索了一陣,一拍大腿恍然道:“我明白了,這樣將軍還可淨贏一千金!先生,你這法子太好了!”說著,興奮地轉頭看我,嘴裏重複道:“嘿,將軍還可贏一千金呢!”
我撇撇嘴,提醒道:“行啦!還不快見將軍去?還等著他來請你不成?”話音未落,隻見禽滑離地而起,朝門外衝去。
田將軍背了手,在正廳裏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還是掩飾不住擔憂的神色道:“先生,您所說的真能讓我取勝?您要知道,一局可是千金哪!”
先生笑道:“若是贏了,將軍該怎樣謝我?”
田將軍又擔心道:“萬一讓大王發現我們把馬做了手腳就糟了,那可是欺君哪!”
先生不以為意地一擺手道:“將軍放心吧,這事隻有你我知道,旁人更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況,這是‘兵不厭詐’,有什麼好怪罪的。”看著田將軍依然猶疑,他笑道:“將軍若還是不放心,那我立個軍令狀如何?”
田將軍“哼”了一聲,粗聲粗氣道:“還是算了吧,萬一輸了賽馬還要賠上先生的性命,那我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賽馬那天,天氣出奇得好。田將軍一早就和禽滑去了馬場打點一切。而我和先生在賽馬即將開始時也趕了過去。王室賽馬並不是在王宮裏麵,而是在王宮旁的一個開闊地,這樣即使百姓將這裏圍了個裏外三層,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麵的情況。
可能是王室的貴族們很少在百姓前露麵,今日的賽場除了中間那一塊曠闊的場地,便是人山人海。我和先生在這擁擠的人群中找到一個較為靠前的空隙站定後,我的眼睛便迫不及待地在賽場中尋找田將軍他們的身影。
隻見在寬闊地的一頭搭了個寬大的明黃色帳篷,帳篷裏擺了三張雕花案幾,果然不比尋常人家的案幾。中間那張後麵坐著一個白眉長須的老者,滿麵的富態,身著明黃色繡龍長袍,那是齊王無疑;他的右手邊坐著一個年長女子,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優雅,略顯老態的臉上隱約可見當年的風華,想是王後了;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麵如冠玉的年輕男子,身著白色錦服,站姿雖是恭敬卻難掩渾身散發出的王者氣息,想是齊國的太子罷。靠他左手手的那張案幾後坐著田將軍和禽滑,隻見將軍的兩道濃眉緊緊擰著,黝黑的眸子滿含不悅地看著對麵案幾後的一個身著紫衣華服的男子,因為是背對著我,我無法看清那男子的相貌。不過能讓將軍如此的人無疑就是鄒忌了。
從禽滑口中,我稍稍對此人有所了解。鄒忌年輕時曾是齊國有名的美男,又兼滿腹的治國才學,所以深得齊王重任。那時的他還兼有常人沒有的膽氣,常常當著齊王的麵加以諷諫,幾乎是冒了殺頭的險才使那時毫無國君之道的齊王醒悟,從此專心國政。隻是沒想到此人年紀愈大愈糊塗,過人的膽氣也消失無蹤了,如今更是因田將軍手中握有齊國全部的軍權而心生嫉妒,與將軍處處為難。對於這個人,我真不知是該敬他好還是該怨他好。我記得當我把這個念頭告訴禽滑時,他半打趣地警告我說:“我勸你還是把這個念頭去掉罷,否則明日第一個背叛我們的就是你。”於是我打定主意:還是對他持一分怨氣罷。
這時先生忽然將我的腦袋扶正,笑道:“要開始了,錯過好戲可別怨我。”我這才發現,嘈雜的人群已靜默了下來,每個人都屏了呼吸,眼睛一瞬也不眨地盯在賽場上。我也斂了心神,將目光收回。
此時在賽馬場的起點一端已站了兩匹高頭大馬,都是白色的鬃毛,雙眼也是炯炯有神,各自身上所披的馬氈區別了它們不同的身份。一匹身上批的是明黃色馬氈,自然是齊王一方的,另一匹也自然是田將軍的了。
這時一個宦臣走向齊王,畢恭畢敬地說著什麼,看見齊王微頷首後,便走向起點擊鼓的軍士,吩咐了幾句。擊鼓的軍士也頷首表示會意。然後那個宦臣便站在了一邊。隻聽一個尖細悠長的聲音道:“第一局,上等馬對上等馬!”一旁的軍士舉起了鼓槌。
在隆隆的鼓聲中,隻見牽馬的兩個軍士不約而同揚,揚起了手中的長鞭,落下時兩匹馬兒已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周圍人群頓時沸騰起來,歡呼聲打氣聲不絕於耳。我也踮起腳尖努力地越過人頭朝遠處張望著,卻隻見兩個雪白的圓點。很快地,隻聽遠處的人群愈加沸騰,卻看不清到底是誰勝了。過了一會兒,隻見一個軍士駕著馬從遠處趕來,手擎一麵紅旗,一路跑一路呼喊:“大王勝,大王勝……”人群又是一陣歡呼。
我心頭一陣緊縮,雖然已深暗先生的意圖,但是聽到田將軍輸了,還是引我一陣擔憂,畢竟誰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忍不住轉頭喪氣道:“先生,將軍輸了。”
先生一臉沉靜地看了我一眼,不以為意地輕笑了一聲:“才一局罷了,好戲還在後頭呢。”說著將手一指,提醒道:“你看。”
此時第二局已經開始。隻見將軍的馬和齊王的馬開始拉開的距離並不大,漸漸地,將軍的馬竟超過了齊王的馬。看著那匹棗紅馬瀟灑地拉開與那批黑馬的距離,我不覺扯了先生的衣襟興奮道:“你看你看,將軍贏了,將軍贏了!”
先生又一次深深看了我一眼,有點寵溺地笑道:“看到了看到了。你看看你,禽先生說得沒錯,你呀,就是沒有姑娘家的樣兒。”
我“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不依道:“好不容易把這個惹人厭的家夥忘掉了,先生怎又提起?”正說著,忽聽人群裏一陣歡騰,第三局已經開始了。我立刻住了嘴,屏息看向賽場。第三局裏,齊王的馬顯然太過瘦弱,可能是齊王太自以為是,以為田將軍前兩局必輸,便不再好好準備他的下等馬。田將軍的馬很輕易地就超過了齊王的馬,這時不但人群沸騰了,就連王帳那邊也不再平靜。我注意到鄒忌在聽到通報的軍士喊“田將軍勝”時倏然從座上站了起來,而齊王的麵上卻沒有輸了比賽的失望表情,反而大笑著對著田將軍說了些什麼,想是祝賀之類的說辭。然後鄒忌合袖說了些什麼,隻見田將軍一臉悻色地立起,身形沉穩地怒視著鄒忌,嘴裏也在說什麼。身後的禽滑也跟著站起來,薄唇緊緊抿著,眼裏似要噴火。說真的,我還從未見過禽滑如此憤怒過。
此時圍觀的人群正在散去,眼前晃動的雜亂身影使得我看不真切。我不禁煩躁,正要擠上前去看得清楚些,隻聽先生淡淡說道:“你再靠前,也聽不清他們在爭些什麼。隨他們去吧,這樣爭下去也不知何時是個頭。走,我們先回去。將軍他們回來自會告訴我們。”說罷支起手杖,走了出去。
我想想也對,依著禽滑的性子,他的心裏是絕對藏不住話的。想到田將軍終究是贏了,我還是掩不住興奮的心情。
後來禽滑告訴我,鄒忌果然是懷疑將軍在馬上做了手腳,定要齊王治他個欺君之罪,隻苦於沒有證據,隻得作罷。而田將軍贏了比賽,雖然和鄒忌又起爭執,也並不再和他一般見識,反倒興致勃勃地拉了先生、禽滑和我共飲,直到深夜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