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颯颯，河水潺潺。
    男子立於河灘上，平望著闊遠的伽因河，一時間出了神。
    許總管也不多言，仿佛有意要維護此刻的沉默。倒是那少年發覺兩人沒有跟上來，心下無聊，又飛跑到兩人身邊，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在許總管背上一拍：
    “你們兩個，在河邊發什麼呆呢！”
    “……”年輕男子忽然偏過頭，向少年揚起唇角，“寅兒，你可知這是什麼河？”
    “伽因河啊！”少年挑眉，“皇兄，我雖然對恒州不如你熟悉，但是不至於連天塹伽因都不知曉吧。”
    “嗯。”男子點頭，頓了片刻，又道，“那麼這河上的漂流瓶，該是從何處漂流至此呢。”
    “漂流瓶？”少年倒也沒有覺得好笑，反而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在漠洲大陸之上，伽因河自東北的霂隱高原流向西南，最終彙入滄海，因此將整個漠洲分為兩個部分。如果說皇兄在此處拾得漂流瓶，那麼應當是從東北部地區沿河流下，除了北澤，伽因國、東清國甚至霂隱高原皆有可能。”
    “那麼西淏呢？”
    “西淏？……皇兄你是在說笑嗎？西淏地處北澤西南，屬於伽因河的下遊，怎麼說都應該是反方向啊。”
    “……”男子沒有說話，視線收回，轉而繼續望向浩渺的河麵，雙眸微密，沉默了良久，忽然開口，自語一般地說道，“或許，不是沿伽因河漂流，而是從赫棘山脈上的支流往下，進入伽因河水係呢。”
    “什……麼？”少年怔了一秒，突然抬頭望向西麵的雲海中的山巒，翻越過這座足有千米之高的山脈，對麵，便是一個於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國度。
    西淏。
    “聽皇兄這麼一說，我倒有點想去西淏看看。”少年笑道。
    “不可。”男子溫和地說，“你是北澤皇族，若非天子派遣輕易前往他國，在有心人眼中恐有‘勾結鄰國、培養勢力’的嫌疑。那時候，你可沒有現在這般自由，或許會被你二皇兄捉回未陵，永遠不得出境了。”
    “噫！”少年誇張地哆嗦一下，滿臉嫌惡地說道，“韓宜這廝確實會作出這種事來。”
    適時，一隻通體漆黑的鴿子在空中轉了幾圈，即而輕盈地落在男子的掌心。男子一笑，從它腿上的信筒中取下一張卷起的字條，小心攤開。
    “何如？”許總管問。
    “寒衣要來恒州了。”
    “……公孫姑娘？”許總管的眸中掠過一抹訝異，“難道涼溪那邊有什麼變故？”
    “那倒不至於。”男子笑了笑，偏過頭來，眸中多了幾分安慰的神情，“興許是她在涼溪呆久了覺得悶，所以回來恒州玩兩天。”
    “什麼，公孫姐姐要來恒州？！”少年似乎突然來了興致，轉而一臉幸災樂禍地望著男子，“哦~~就是那個傳說中皇兄的青梅竹馬呀~”
    許總管蹙眉：“九殿下切莫亂言。”
    少年驚訝地望他一眼，又看向男子，頓了幾秒，繃不住大笑：“哈哈哈……許大哥你還真是……你難道是在吃醋嗎？……哈哈哈……”
    “好了寅兒。”男子無奈地打斷他，緩緩轉過身，“你許大哥是老實人，別開他玩笑。外麵冷，我們還是進屋說吧。”
    “……”許總管皺著眉望了一眼笑意未息的少年，然後將身上的大氅蓋在男子氅衣的外麵。
    西淏國•昭城
    鳶尾山莊——
    與彭氏父子的會麵十分順利。
    實際上，在瑞元帝的麵子之下，鮮少會有冷場的事情發生。隻是，陪著兄長與彭氏父子談天實在無聊，尤其是那彭遠，表麵上是威名在外的肅平大將軍，未曾想是如此健談，持續與李故議論著邊境、海寇以及西淏安定等事宜，令彭序與李翕根本就插不上話。
    李翕深吸一口氣，隔著茶幾，悄悄在李故的衣袖上擰了一下。
    李故會意，神色不變地對彭序說道：
    “朕與將軍相談甚恰，不覺已然時近中午。彭將不妨在山莊用膳，午後隨朕回皇宮再議剿滅海寇之細節，也好讓兩個孩子於山莊好生相觸，融洽感情。”
    彭遠聞言，接連點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雖然他並未見過李翕的麵貌，但是能與皇室結姻，無論如何都是無上的恩寵。
    李翕心下一喜——原以為皇兄還會在山莊待些時日，未曾想竟然午後便回宮，實在是意外之幸，令她的計劃又容易了許多。
    戴著麵紗確實諸多不便。午膳過半，李翕起身同李故言：
    “聽聞山莊東麵新建成一座落凰台，婉兒想先行去瞧一眼，故同皇兄道別。”
    李故抬眸望著她，勾了勾唇角：“往日不見你這般正式，莫不是有事相求？”
    “……”李翕心中一顫，笑道，“皇兄這可就誤會我了。婉兒是怕在鳶尾山莊一呆便是多日……屆時皇兄可別責怪婉兒啊。”
    李故笑：“若是你與彭序相處愉快，朕倒是欣慰，多留幾日也無妨。隻是四月的笄禮，須得回宮一日，往後無論是鳶尾山莊還是彭府，朕都不會拘束你了。”
    說完彭遠也一同笑了起來。
    李翕佯作羞赧，快步離開了膳堂。
    她真怕呆的久了，李故會發現一絲半毫的破綻。
    還好戴了麵紗，她想。如此一來，即便是神情有些許僵硬，也能夠掩飾掉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