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此間少年多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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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二十二年立秋,放榜日。這一天對江南人來說不亞於過年,大街上、酒館裏熱鬧啊!男人們勾肩喝酒的時候,女人們做針線活的空隙總要問一句:
“蘇家那個少爺中了沒啊?”
在得到“沒有”這個答案後,他們緊皺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吵架的人把酒言歡,打架的人握手言和,連平日裏見了麵都不打招呼的人也開始聊了起來。
“你說這蘇小公子成天幹嘛呢?這都五次了,連個秀才都中不了。”
“還能幹嗎?江南煙雨樓、醉花閣、柳字坊、回雁樓哪裏看不見他身影?”
“誒,他們蘇家素來有名,又是詩才世家,怎麼出了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這一天,那個考了五次連個秀才都中不了的蘇家小少爺承包了他們一天的笑點。話說這位小蘇公子也是個奇葩,鄉試連考了五年,一年都沒中。要他是個普通人家的也就算了,大不了回去耕地嘛,可他偏偏是蘇家人。
蘇家是什麼人?往上數三代全是才子啊!這如今出了他這樣一位愚人,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他們家原本是不經商的,可是上一輩死得早,偌大的家和剛出生的蘇小公子就全交給了蘇行簡,現在蘇家的當家大少爺。說起這蘇大少爺,那可是全江南待嫁女子的夢中情人,長得一表人才不說,光是他拋文經商這一件事就夠江南人回味好幾年的了。年僅十八歲的蘇行簡剛一掌家,就違背祖製,大刀闊斧地經起商來,不過三兩年,蘇家的產業已經翻了幾十倍,實實登上了江南巨富榜第一位。可是嘛,人畢竟是儒學世家,雖然蘇行簡已經棄了文,但不代表他不想讓弟弟入仕。可是誰想到他弟弟竟如此不爭氣,每次他站在榜前臉色烏黑的樣子也是大家飯後消遣的樂點。
“你是沒瞧見呢,他哥站在榜前臉色好看得很呢。”
“能讓叱吒商場的蘇行簡露出這種吃癟表情的,也就隻有他那寶貝弟弟了,哈哈哈。”
“他生氣有什麼用啊?蘇念卿還不是照樣喝花酒喝得起勁?聽說最近他包了回雁樓的頭牌,小日子過得爽得咧。”
酒館角落裏,一少年對身旁穿著連帽黑風衣的人說道:
“念卿兄,流言都傳成這樣了,你不站出去說幾句啊?”
黑衣少年沒有說話,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風衣的帽子扣著,旁人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從黑色帽沿邊緣露出的地方看到一段鋒利的下顎線條。
“念卿!”少年聲音大了些,繼而又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
“你就任這些雜碎誹謗你嗎?”
黑衣少年朝他抬起了頭,一抹笑容瀉出了嘴角。
“子安,三月份的新茶,嚐嚐。”
名叫子安的那位用手一擋,忿忿地說:
“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蘇念卿按下他,低聲道:
“你現在充什麼仗義英雄?難道你把這些人揍一頓,我的風評就會好到哪裏去嗎?到時候隻落一個仗勢欺人的名頭。我是不要緊,隻恐怕你爹不會給你好看吧。”
子安隻得憤憤坐住。
不多時,又一段談論落入他們的耳朵。
“你知道嗎?不還山南移啦!”
“什麼!那死山還是活的麼!它不是五十年前就被清理了麼!”
“五十年前?五十年前遭天譴的是孽族賀家,關它什麼事?再說,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殺了那狐妖白昧。”
“真是沒法消停了,你說那狐妖怎麼不隨姓賀的一起死了算了?省得留在這害人。”
子安聽了一會兒,杵了杵蘇念卿的胳膊。
“誒,聽說了嗎?那事。”
“哪兒事啊?”
“就是不還山南移啊!我聽人說它要移到江南來了。我們家已經進入了一級戒備狀態,爹娘已經給我設了門禁。”
“至於麼。”蘇念卿嗤笑一聲,端起麵前茶杯。
“怎麼不至於!那狐妖十步殺一人,被他盯上就沒命了。尤其是他那山,聽說是十億人屍體堆積化成的,凶得很。”
蘇念卿笑:“哪那麼誇張,整個玄朝人口都沒那麼多。”
子安:“別打岔。你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沒有?趕快布置布置啊,黃符柳枝什麼的要趕緊準備起來了,還有你哥,他還在揚州?趕緊讓他回來吧。”
蘇念卿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別別別,他還是在外麵吧。”
這時一段爭吵落入了他們耳朵。
“行了,賀家都殉族了,你還要怎麼樣?賀大將軍好歹也是前朝功臣。”
“我說你怎麼回事?你為一個罪族說理說你媽呢?有屁的功勞,我告訴你,就賀臨淵那樣的我一個能打十個!那樣一個畜生一樣的家族,你瞧瞧他們幹出來的事情,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尤其那個賀千洵,真是死得好。”
子安看見蘇念卿握著茶杯的手青筋爆了出來。
他趕緊安撫:“喂,剛剛你怎麼勸我的?別惹事。”
蘇念卿“呸”了一聲。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從前賀家為玄朝鞍前馬後賣命的時候他們看不到,一朝身死倒被這樣說起來了。”
那邊罵聲還不依不饒。
“賀家就是該死!篡位不成就屠城了,幸好一個天劫打下來,不然現在哪有我們的好日子過?我說他們還是死晚了……”
話還沒說完,那人的領子就被提了起來。
“你他媽再說賀家一個字,我打得你去地下見他們。”
麵前人的麵容藏在黑色風衣帽底下,看不清。但是黑暗中射出來的兩道光,刺得吃酒人心中發痛。
好死不死,他偏偏要麵子。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幫孽族說話!你安得什麼心!我再說一個字怎麼了,我再說”
他說不出來了,嘴已經被麵前人的鐵拳打歪了,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混著兩顆白牙。
整個酒館裏一片慌亂,老板趕緊跑來勸。
蘇念卿一拳接一拳。
“我安得什麼心?良心!”
“你以為你現在的好日子是誰給的?當初拓跋來犯,是誰上的戰場?”
……
等到蘇念卿終於把拳頭鬆開,那人像一片落葉飄到了地上。
大家看他要走,連忙攔住。
“別讓他跑了,報官!”
蘇念卿這時脫下帽子,剛才還人聲鼎沸的酒館頓時安靜如雞。
“不用報官了,直接讓人來找蘇家。”
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沒一個人敢攔。
夕陽西下,江南城熱熱鬧鬧。
子安抱怨道:
“賀家跟你有毛線關係啊?偏要充好人,仗義呢是吧?你說平時脾氣挺好一人,怎麼一扯到賀家就不淡定了呢?”
蘇念卿:“我就是看不慣別人這麼說賀家。”
從來沒有哪個家族像賀家一樣那麼輝煌又那麼落敗。賀家世代是忠臣武將,上蒼為了獎勵他們家的功德,給了他們家族後代飛升的資格。在賀臨淵時期,他們家族的榮耀達到了頂峰。哥哥賀臨淵權傾朝野,弟弟賀千洵名冠三甲,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個家族都是個奇跡。
可是凡事都逃不過物極必反這個理,後來他們家的日子就很不好過了……
蘇念卿看著漸漸西傾的太陽,賀家的命運也就如同這夕陽,在最後的日子裏苟延殘喘著。
他歎了一口氣,他不想這樣。賀家在他心中永遠是中午的烈陽,光芒能夠把黑暗都燒得一幹二淨。
他大聲說道:“世人都是沒良心!樹倒猢猻散,他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說你們!”
子安嚇了一跳,幹淨說道:
“你小聲點!還嫌你名聲不夠大是吧?知道你喜歡賀家,自個兒在家裏麵喜歡吧,諾,到了。”
終於把這祖宗送到了家,子安抹了一把汗。
沒想到蘇念卿剛剛走了兩步,又趕緊折了回來。
“我今天不回家了,去找茵茵。”
說完要跑,門內一道威嚴的聲音釘住了他的腳步。
“剛剛挺威風啊,現在跑什麼!”
子安的臉“刷”地一下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