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白衣鈴蘭
    酒過三巡，山洞裏彌漫著火鍋的香氣和熱氣。
    寒冷的雪天竟然熱的出了汗，蘇遇抹了抹額頭，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風清揚熱狠了，加上喝的有些暈乎，便幹脆褪下外袍，拎起一壇酒就仰頭往喉嚨裏灌。
    蘇遇抬眼看了一眼，隻道這書裏的世外高人，也是個不拘小節的，難怪與大師兄合得來。
    目光略過風清揚白色的長衫，被左胸口衣襟處一株鈴蘭吸引了注意力。
    腦海裏突然閃過很久之前，自己與魚唱晚對酌痛飲那一晚，迷迷糊糊中，魚唱晚對他說的話。
    “若有朝一日，你在華山遇見衣襟上繡著鈴蘭的白衣人，幫我轉告他，我在等他。”
    蘇遇混沌的腦子霎時就清醒了。
    如果魚唱晚等的人是風清揚，那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看年歲，難道是爺孫？
    蘇遇甩了甩頭，不多想，隻是覺得應該把自己答應的事情做好。
    “前輩，恕平之冒昧，前輩可識得魚唱晚魚老板？”
    略一斟酌，蘇遇放下筷子，出聲問道。
    魚唱晚三個字一出，風清揚整個人刷的就僵住了。
    手中準備夾菜的筷子吧嗒的一聲落在石桌上。
    一雙精明黑亮的眸子不可置信的鎖住蘇遇的臉。
    “你說誰？”
    蘇遇一看這反應，頓時有些後悔起來。
    看這反應，莫非，這倆人是仇敵？
    蘇遇還沒來得及回應，風清揚身影一晃，原本的石桌邊隻留下一道白色殘影。
    下一刻，蘇遇整個人一輕，竟然被風清揚拎著衣襟提了起來。
    對上一雙漆黑卻絲毫不顯混濁的眼。
    眼中翻湧著潑天的振奮與驚喜，甚至抓著蘇遇的手都有些顫抖。
    “你再說一遍！”
    蒼老的聲音有些顫抖，隱隱帶著一絲哽咽。
    令狐衝身形一閃便過來了，一手摟著蘇遇的肩，一手抓著風清揚的手。
    “前輩，有什麼事情坐下來慢慢說，莫嚇著師弟。”
    蘇遇咽了咽口水，他還真有點被風清揚的舉動嚇著了，更嚇人的是那雙眼中的炙熱和瘋狂。
    略微思量了一下，蘇遇道：
    “魚唱晚，魚老板，讓我轉告你……”
    頓了頓，指了指風清揚衣襟上的鈴蘭：“轉告衣襟上繡著鈴蘭的白衣人，他在華山陸鎮的鈴蘭客棧，等你。”
    說罷，感受著令狐衝把風清揚的手指挨個掰開，解放出自己的衣襟，終於鬆了一口氣。
    下一刻，就被風清揚一陣顫動空氣的大笑震的又抽回一口氣。
    風清揚爆發出一陣極為快意的笑，笑聲中又摻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
    蘇遇仿佛看得見隨著那笑聲傳出來的聲波，震的整個山洞的空氣都躁動起來。
    笑聲貫穿蘇遇的耳膜，其中蘊含的悲痛與苦澀直擊人心，從山洞中傳遞出去，在整個思過崖蔓延開來，響徹雲霄。
    直到蘇遇有些痛苦的捂住耳朵閉上眼，令狐衝都不適的皺著眉暗自運功抵擋，風清揚才停止了笑聲。
    蘇遇抬眼看他，隻見年邁的看著嘴角依舊掛著快意的笑，一張滿是褶皺的臉上卻是老淚縱橫。
    “前輩……”
    蘇遇小心翼翼的出聲試探道。
    “多謝小友，圓了老夫多年的夢。”
    風清揚啞著嗓子，勉強自己平靜下來，對著蘇遇拱了拱手，眼中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前輩不必言謝，平之與魚老板雖然不常見，卻也算說的上話的朋友，這都是作為朋友分內之事。”
    蘇遇趕緊拱手鞠了一躬，他可不敢受風清揚這一禮。
    “朋友？”
    風清揚有些怪異的看了蘇遇一眼，見他神色誠懇，心中一咯噔，接著便問：“你說的那人，長什麼樣子？武功如何？多大年歲？”
    蘇遇如實回答：“魚老板豐姿卓越，氣度斐然，一身氣質如世外之人，不沾煙火。
    不曾見過他出手，但醉酒時一身翻湧的內勁，堪比前輩方才的渾厚……”
    頓了頓，看了風清揚一眼。
    令狐衝有些詫異，魚老板他是知道的，隻是不知道竟是個隱世的高手。
    “年歲呢？此人多大年歲？”
    風清揚緊張的追問。
    蘇遇不敢多想，生怕又被拎著衣襟提起來，趕緊回答道：“約莫二十出頭。”
    風清揚臉上的表情呆滯了片刻，躊躇了一會兒，又問了一遍：“多大？”
    蘇遇肯定的給出回答：“二十出頭。”
    風清揚把目光看向令狐衝。
    令狐衝見狀點了點頭，肯定了師弟的話：“的確如此。”
    風清揚眼中的瘋狂與炙熱退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恍惚和茫然。
    “看來阿俞是因禍得福，練成了長明訣……”
    茫然躊躇的來回渡了幾步，欣喜與惶恐不斷交替。
    一時間，年邁的老者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會兒看看自己的手，一會兒摸摸自己的臉。
    神色忽悲忽喜，嘴裏念叨了一堆，卻又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蘇遇心道，莫非風清揚做了什麼對不起魚老板的事？
    看他這樣，於心不忍，出言開導：
    “前輩，魚老板說已經等了十多年了，若前輩真是他要等的那個人，不妨……先去看看再說？”
    風清揚這才回過神，一雙茫然的眼裏霎時間盛出一陣精光。
    “對對對，先去看看他，先去看看他……”
    風清揚呢喃著，抓起自己的外袍，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神色恍惚的出了山洞。
    蘇遇甚至看見他同手同腳，走路踉蹌。
    令狐衝望著風清揚離去的背影，也是心下觸動。
    認識這麼長時間，在他眼裏風老前輩一直是個冷靜沉著的穩重之人，何曾見他這般失態過。
    沒了平日裏德高望重的長者風範，喜形於色，悲喜交加，臉色變換如三歲的孩童。
    感歎了一番，兩人又碰了杯喝起酒來，沒了長輩，二人也完全放開了，不著四六的談天說地，享受著得來不易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