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離師兄，辛苦你了。”矜一依親自端一杯茶水放在秦問離麵前。
    秦問離微微頷首，餘光瞥見舍雪，眉頭微微一皺，察覺舍雪身上的異樣，卻又說不出是哪裏不一樣。
    “問離，師祖來信，說他下山遊曆去了，待矜師妹這裏忙完後，你和問生一起回卷墨山吧。事情就交給我和千琮。”
    “啊？又要回去？好不容易有正當理由下山一趟，不能多待幾天嗎？”秦問生癱在座椅上，巴不得在山下玩兒個夠才回去。
    秦問生還要說話，秦問離默默地看他一眼，立馬閉上了嘴。
    烈長尋道：“千琮去幫矜師妹，我同問離一起去糧倉幫忙。”
    “那我呢？”舍雪問。
    寒千琮道：“你當然是和我一起出去發粥嘍！”他是萬萬不想舍雪跟著烈長尋走的。
    兩撥人分工協作，倒還算得上默契。
    舍雪一靠近粥棚，眉頭就忍不住擰在一塊兒。
    寒千琮問：“你這什麼表情啊？”
    舍雪瞧了一眼周圍都在忙碌的人，把寒千琮拉到一稍微偏僻的地方，小聲道：“這粥不對，這粥的香味兒混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寒千琮道：“你是狗嗎？”
    舍雪：“。。。。。。你能好好說話嗎？”
    “你鼻子好靈。”
    “。。。。。。”
    寒千琮掃了粥棚一眼，幾口大鍋旁邊堆著幾大袋米。
    “這粥好香啊。。。。。。”
    寒千琮走到大鍋旁，大聲地說。
    旁邊夥夫賣力地攪動鍋裏的粥，笑嗬嗬道：“那是，這米可貴著呢，老爺也是舍得。”
    “當真是好米粒兒。”寒千琮抓起一把米粒，在手裏摩挲，米粒飽滿，晶瑩剔透。
    “來，借你的狗鼻子一用。”寒千琮把米粒兒湊到舍雪麵前，舍雪白他一眼聞了聞，道：“泡過白蝕粉。”
    寒千琮不敢相信手裏的米粒兒是白蝕粉泡出來的，再三確認：“你確定？”
    “沒錯的，你不信自個兒去試試？”
    白蝕粉在民間用於清洗陳年汙垢，具有強烈的腐蝕性質，加入適量清水後可讓白色衣物潔白如初。但萬不可食用，食用後輕則頭暈腦脹數月，重則失明癱瘓。
    寒千琮想起剛來的時候看見那些大口喝粥的孩子，真想去把矜家老爺揪出來打一頓！
    幾個銅板就能換來一個濟世救人的好名聲，矜家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啪地響。
    寒千琮低聲囑咐舍雪不要將此事說出去，二人假裝在粥棚幫忙，實則趁機搗亂。
    每當矜一依有事不在的時候，寒千琮就捏個火訣，灶台下的柴噼裏啪啦地燃，糊了一大鍋粥。
    “怎搞得！今天的柴咋這麼好使呢！”煮粥的夥夫在灶台麵前呼哧呼哧地退柴攪粥，手忙腳亂。
    待到太陽偏西時，寒千琮兀自去糧倉找烈長尋。
    二人在半路上相遇，寒千琮道：“烈師兄，你那邊忙完了嗎？”
    烈長尋柔笑著“嗯”了一聲。
    “有人，回客棧說。”
    寒千琮正想把話一股腦說出來，瞥見烈長尋身後一閃而過的矜家守衛，硬生生把話給憋了下去。
    二人並肩往大門去。
    與矜一依，秦家二弟兄告別後，舍雪與烈寒二人回到客棧。
    “烈師兄，有什麼發現嗎？”
    烈長尋從袖子裏掏出兩個荷包放在桌上，示意寒千琮打開來看。
    荷包裏裝了一些米粒兒，寒千琮聞了聞，一袋是細碎伴有米糠的味道，另一袋米粒飽滿剔透有香味。
    “你聞聞。”寒千琮把荷包推到舍雪麵前。
    “這一袋就是很普通的米。”舍雪聳聳鼻子：“這一袋是泡過白蝕粉的。”
    “烈師兄，矜家隻有那一個糧倉嗎？”寒千琮問。
    烈長尋道：“不止，還有五個。”
    “六個糧倉，家底真厚實。你要去玩兒嗎？”寒千琮感歎一番，側首對舍雪道。
    舍雪怔怔地看著寒千琮，道：“哪裏玩兒？玩兒什麼？”
    矜家的糧倉獨立於住宅，每個糧倉有兩個守衛。
    寒千琮把人放倒後，三人進倉查看。
    倉內儲存了大量糧食，一個糧倉大概夠矜家吃個五六十年。
    舍雪作為猞猁的化身，嗅覺與視覺大大優於寒千琮與烈長尋二人。
    六個糧倉中三個糧倉存儲的食糧都完好新鮮，兩個糧倉的大米因為存儲時間過長而發黴腐爛，而剩下的一個糧倉則全是用白蝕粉泡過的大米。
    “什麼聲音？”寒千琮剛脫口而出，烈長尋已從糧倉衝出去。
    尋知劍架在一守衛脖子上，冰冷冷的劍芒在黑夜裏燁燁生輝。
    守衛驚道：“你們……你們不是白日裏來……”
    烈長尋麵無表情：“來什麼？”
    “我們隻是來參觀矜老爺的糧倉而已，不必大呼小叫的。”寒千琮安涼劍出半寸，靈光忽隱忽現。
    “半夜三更來參觀，你們想幹什麼！”
    “就不告訴你。”寒千琮使一個眼神給烈長尋，烈長尋劍柄在守衛頸項間一拍，那守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寒千琮走上前要將人提起，烈長尋先他一步抓起那守衛肩上的衣裳往樹林裏走。
    寒千琮走的時候在倉庫順走一根麻繩，用來綁人。
    那守衛硬生生被舍雪用樹枝撓醒，醒來便看見蹲在他麵前的寒千琮和舍雪，烈長尋站在不遠處盯著他。
    “想活命嗎？”寒千琮道。
    舍雪呲著嘴巴，露出兩顆長長的獠牙，喉嚨裏發出沉沉的咆哮聲。
    “想，想！不要殺我，我才娶妻，我不想死……”守衛蹬著腿往後縮，哆哆嗦嗦地拉開與舍雪的距離。
    “那你告訴我你們矜老爺是不是把發黴的大米煮給人吃？”
    “沒，沒有！那些大米都是好的！”
    “你還撒謊？”寒千琮挪開身子，舍雪亮出泛著光的一隻爪子，在守衛麵前悠悠晃蕩。
    守衛隨即改口：“也不全都是好的……有一些大米品種不太好賣相差賣不出去，矜老爺就吩咐我們和好的一起煮。就算賣相差也比那些窮得叮當響的人吃的米要好……”
    “你說的是這個嗎？”寒千琮手裏攤著一把細碎的大米。
    “對，就是這個。”
    “那這個呢？看這賣相，應該很貴吧，你們矜老爺舍得嗎？”寒千琮另一隻手攤著白蝕粉泡過的大米。
    守衛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道：“這個……也不是很貴……”
    “是不是要請你吃點東西你才肯說實話？”寒千琮把米粒兒給舍雪，從袖子裏拿出一包折疊起來的黃紙。
    “我不吃，我不吃……”寒千琮把黃紙打開，裏麵的白蝕粉散發出又香又刺鼻的味道，作勢往那守衛的嘴裏灌。
    “這可花了我好幾個銅板呢，不吃好可惜呀……”
    “我說，我都說！”
    “那這白蝕粉你還是帶回家洗衣服吧。”寒千琮笑得無比燦爛，把黃紙疊好，塞在守衛的衣服裏。
    “去年下大雨，糧倉進水，好幾個糧倉的大米都受潮生了黴。那些品種不好的，賣相不好的，矜老爺低價賣給鄉裏的養豬戶喂豬了。剩下這批品種上上乘，矜老爺一直舍不得低價給那些養豬的。前幾天，矜老爺突然就說要搭粥棚，就叫我們幾個去買幾袋白蝕粉，然後就……除此之外，矜老爺還叫我們好好守著那兩個堆黴變大米的糧倉，不準除他以外的人靠近……”
    “你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要施粥嗎？”
    “這我真的不知道！我們隻聽從吩咐，從不問緣由……”
    “那你們矜家有什麼人是需要係根兒紅綢帶在手上的？”
    “係紅綢的是藥農，負責打理藥鋪。係棕色綢帶的是樵工，負責木料方麵的生意。”
    “你們矜老爺平時都去哪些地方談生意？”
    “我們老爺基本上都在杞州，隻有涉及很大筆的金錢和對方很有權勢才會親自去談。”
    “比如？”
    “老爺每年會去殷州，東溟州和瑾中州。”
    “都是去見什麼人？”
    “這小的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個守門的，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了！”
    “這個，拿回去給你家裏人買點東西。今天晚上的事，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你要是說出去一個字，我就去找你們矜小姐，問問她你家在哪裏，我一定好好拜訪一下。”
    寒千琮拿了幾錠銀子塞在他手裏，抽出安涼劍斬斷繩子，讓那守衛踉踉蹌蹌跑回去。
    “就這麼放他回去了？”舍雪變回大家閨秀的模樣，不解道。
    “不急，他一定會回去告訴矜家老爺的。”
    “啊？不是不能讓他說出去的嗎！我去把他抓回來。”
    “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
    寒千琮一把抓住要起飛的舍雪，“這個守衛，明顯功夫了得，不過也隻能打打架。剛才你那樣嚇他，你見他流一滴汗水了嗎？說話的時候底氣十足，故意卡著嗓子停停頓頓，跑的時候故意踉踉蹌蹌，故意裝出很害怕的樣子，都是演給我們看的。不到明日天明，肯定有人在客棧等著我們。”
    舍雪道：“誰在等我們？”
    寒千琮白舍雪一眼：“不是殺手就是矜家老爺。”
    “沒事，來一個殺一個，我保護你們！”舍雪拍拍胸膛，中氣十足。
    寒千琮嗤笑一聲：“你保護我們？我們兩個大男人要你保護嗎？到時候打不過了，你記得跑就行了。”
    舍雪歪頭，道：“烈公子不跑我就不跑。”
    寒千琮轉身看烈長尋，遞去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