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們母子受到任何傷害。”看到萱儀的目光，淩銳再次強調。
    “你就一點都不關心他嗎？”
    “他生來就是挾製我的砝碼，他是我一生最大的汙點，對於這樣的孩子，我怎麼可能關心？”
    萱儀想到昨晚摸到那雙滿是老繭的手，許是母性本能，胸中瞬間充斥了怒火。
    那個無辜的孩子有什麼錯，被狠心的母親拋棄，又被父親視為眼中釘。
    “如果可以選擇，有哪個孩子願意生下來不被父母寵愛。你覺得他是你人生的汙點，那他悲慘屈辱的人生還不是你們一手造成的嗎，他有得選嗎？”萱儀倔強的抹了一把眼淚，淩銳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如果把他藏起來，若是被有人心利用豈不是會惹出更大的麻煩，與其那樣，不如現在就公開把他留在身邊，以絕後患。”萱儀換了個立場勸說。
    “你這樣考慮也對，我會讓人把這件事情做嚴謹些。但是要留下他，我做不到，我無法讓一個看到就會想起曾經的荒誕一幕的人，天天在家裏晃蕩。”淩銳果斷拒絕著。
    陌塵皺著眉頭走開了，他理解淩母的心情，昨天幫蘇晟洗澡的時候發現他滿身的傷痕，還有很多都是新傷，他問蘇晟是怎麼回事？蘇晟小聲告訴他有些是母親每次喝醉之後打的，有些是打工的時候受的傷。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明明父母健在卻被嫌惡拋棄，還經曆了種種磨難，他為什麼得不到該有的關懷和守護？”陌塵再淡定此刻也有些心緒不寧了，慢慢走到院裏毫無目的的走著。
    轉到一條小路，看到蘇晟站在第一次見到他的地方，望著遠方發呆，
    等他快走到身邊時才有所察覺，轉過頭看到他的瞬間笑了，明明剛剛還是一臉憂鬱無望，這個笑讓陌塵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
    “你想留下來嗎？”陌塵問，蘇晟沒說話但重重點了點頭。
    “那你跟我來。”陌塵決定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公然違拗家長的意願的事。他向蘇晟伸出手，蘇晟盯著那隻修長有力的手，毫不猶豫的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握住。
    “淩爸爸，求你讓蘇晟留下吧，他隻是個孩子，他吃過很多苦，這不公平。”陌塵目光堅毅的迎向淩銳的眼神。
    “小陌，這件事情你不要管。”
    “淩爸爸，我從小在淩家長大，對於他人來講我是一個外人，卻得到了淩家人的無微不至的養育與庇護，他是您的親生兒子，為什麼就不能留下來呢？”
    “你還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淩父不為所動，連瞟都不曾瞟向蘇晟，蘇晟因為一再的拒絕而開始絕望，陌塵感覺到握住的手在微微顫抖。
    下一秒，陌塵拉著他雙雙跪在地上，頭卻抬的高高的望向坐在書桌後的淩父。
    “小陌。”淩銳目露詫異。
    “東周列國誌第101回曾寫：父慈子孝，家之福也。而禮記也曾指出何為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可見父親的慈愛對一個孩子乃至一個家庭的重要性。小晟留下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傷害，淩媽媽是最寬容善良的母親，我相信她一定會接受小晟的存在。”
    “小陌，趕緊起來。”淩銳嗬到。
    “爸，如果您不答應，那陌塵就一直跪在這求你。”小陌握了握蘇晟的手。
    蘇晟是在驚慌中隨著陌塵跪下去的，一直低著頭，此刻被陌塵握了握，才猛然抬起頭，陌塵朝他飛快的瞟來一眼暗示。
    “我不會給您帶來麻煩的，我不需要別人照顧，我可以自己打工掙學費，我隻想有個家，不用流落街頭，能夠有一張床……”蘇晟告訴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這樣的遺憾已經發生了太多，爸，請您不要遺棄他，不要做以後會後悔的決定，沒有什麼比生離死別更讓人難過了。”陌塵眼裏含了淚。
    淩銳震驚了也猶豫了，小陌素來麵冷心熱，替蘇晟出頭也正常，但陌塵語言和行動上的策略性讓他有點招架不濟的感覺，小小年紀的竟然對人生的參悟力如此透徹。
    “如果今天趕他走，等我老了之後會不會後悔呢？”他將目光轉向蘇晟，這個孩子眉眼和他極為相似，甚至比雲澈雲楓都要像他，這是他第一次仔細打量他。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了語氣。
    “小陌，你去看看你媽媽。”陌塵知道淩銳心意有所動，也不再固執起身離開卻不曾走遠，走到養錦鯉的青花大瓷缸處，天氣寒冷錦鯉基本都移到了花房那邊，目前缸裏隻有一尾，是那隻屢屢躲過捕撈綽號魚堅強的錦鯉，名字是雲澈起的，為了撈起條魚他氣的險些把缸砸了。
    魚堅強此刻靜靜浮在水麵，陌塵走近，它並未像以往那樣鑽入水底，漂浮的姿勢有些怪異。
    “到底還是沒有熬過去嗎？明明早晨還喂過它的。”陌塵心生悲憫。
    “不知道爸爸現在在做什麼？”他看看表，這個時間應該是在工作吧。爸爸叮囑過他不允許工作時間打電話給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此刻特別想給父親打個電話問候下，猶豫了半天還是發了一個短信，叮囑他吃完飯才能吃止痛藥。
    “你想留下？”淩銳冷冷的問。
    “我能留下嗎？”他的聲音輕的如同風吹過還加雜著抽泣聲。
    “講話大點聲，別這麼怯弱，淩家人沒有低聲下氣的，把眼淚擦了。”他嚴厲的嗬斥著。
    “我想留下。”蘇晟強調了一下用袖子狠狠把眼淚擦去，但下一秒眼淚還是不斷流下。
    “想留下就要遵守規矩，先把你的名字改了，以後你就叫淩雲晟，對外你是我收養的親戚的孩子，這一點你必須要牢記。”
    “是。”
    “還有，在你上學期間我可以無償的提供幫助，一旦你踏入社會你就要為自己買單，我不會提供任何資助。”
    “是。”
    “在你18歲成人以後，需要簽屬放棄繼承權的協議，你願意接受嗎？”
    “我願意。”他根本就沒想到過覬覦其他，隻想擁有一個容身之處。
    “你要徹底斷了和她的聯係，如果被我發現你們私下有聯係或者圖謀不軌，那收養關係就此結束，你明白嗎？”
    “好。”雲晟有些心痛，雖然母親不稱職，但一想到從今後再不能跟她有半點瓜葛就覺得難過。
    “今後你的媽媽隻有一人，那就是我的妻子，醜話說到前邊，任何時候都不要做傷害家人的事，否則我絕不姑息。”
    “知道了。”父親嚴厲的不近人情，可他仍感激讓自己留下來。
    “回頭我替讓律師找你簽屬相關協議，你先出去吧。”
    雲晟不知道是怎麼走出來的，似乎沒有太過驚喜，畢竟是以那麼多條件為代價的。
    “小晟。”陌塵朝他走過來。
    “我可以留下了，爸爸……給我起了新名字。”雲晟對爸爸的稱呼心存別扭。
    “那麼嚴厲的人竟然真的成為了我的爸爸嗎？為什麼從了眼神裏我隻看到了厭惡和仇恨。”
    “淩雲晟？”陌塵猜測著。
    “你怎麼知道？”雲晟從沉思中清醒驚訝的問。
    “走，我帶你去看媽，如果叫不出口，可以稱呼為淩媽媽，我想她不會介意的。”陌塵囑咐著。
    “嗯。”雲晟答應著。
    “謝謝你幫我。”
    陌塵未置可否，覺得雲晟是不幸運的但也是幸運的，最起碼一切都還有機會，最起碼父母都在。
    看著兩個孩子並肩遠去，淩銳才重重呼出一口氣。
    “甘霖，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我馬上就回去，這兩天辛苦你了。”
    “跟我你就別見外了，事情解決的還順利嗎？”
    “嗯，萱儀是個好女人。”
    “我知道。”
    “那個孩子也留下了，不過還要感謝你兒子，如果不是他那樣說，我是絕不想留他在身邊的。”
    “哦，陌塵是不是冒犯你了？”
    “你兒子不愧是天才，做事說話有理有據張弛有度頗有一套，居然用古訓裏的父慈子孝來激將我，我時候在想，這個孩子思想怎麼會這麼成熟，看問題看的太過透徹。”
    “我也發現了，但這未必是好事。”
    “總之，我是被他打敗了，萱儀也想留那個孩子在家裏，一切都很順利，你再堅持下，我已經定了機票馬上返程。”
    “好，為了爭取時間，我約了對方代表團去咱們分廠參觀一下。”
    “嗯，辛苦了。”
    萱儀因雲晟去留的問題和淩銳發生了爭執，此刻正暗自鬱悶和委曲著。沒想到陌塵帶雲晟來見她，說淩銳已決定讓雲晟留下，她一時倒有些不適應了。
    雲晟叫她媽時雖生澀但看的出發自真心，她意識到肩上又多了份責任。
    陪孩子們聊了一會兒，就讓小陌帶他先去收拾下，準備帶他們外出給雲晟采購些衣物和必須品。
    “老婆，對不起。”向來犯錯不肯先低頭的淩銳一進門就先服了軟，這讓淩母也無的放矢。
    “既然讓小晟留下來，你以後別對他太嚴厲，畢竟是個孩子。”
    “嚴父慈母，這樣他才能記住你對他的好。”淩銳的想法萱儀自然懂。
    “以後再給我整出事來我絕不原諒。”
    “沒有以後了，老婆，謝謝你。”淩銳握住她的手。
    “還不如小孩子機靈，你看雲澈從小就知道不吃別人送的東西。”
    “呃，這件事情就不要提了……純屬巧合。”
    “你厲害啊，懶得理你，我不開心現在要去shopping。”
    “好，我陪你。”淩銳擺出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態。
    “你還是趕緊趕回去吧，我讓陌塵和雲晟陪我去就行了。”
    “他們懂什麼，還是我陪你，我坐晚上的航班過去也可以。”
    “紅眼航班不安全，你別跟我們去了，我是想給雲晟買些穿用，他隻有一身校服還那麼破舊了，學校的事你跟秘書交待了嗎？”
    “交待了，很快就能辦妥了。”
    “哎，看來我是沒有女兒命啊，四個男孩……”萱儀歎息著。
    “你不是說小陌比女孩還心細嗎？”
    “幸虧小陌是男孩，否則三個竹馬一個青梅，那還得了？”淩銳聽她這樣說才真的放下心，萱儀隻有在正常狀態下才會產生這種邏輯。
    “那好，等我出差回來再陪你，你帶他倆去購物吧，別隻給他們買，給自己也買些。”
    “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的卡刷爆的。”
    “好，支持！”淩銳擁住妻子，心頭落了好大一塊石頭。有些事情直接麵對遠比隱瞞要來的震撼，但內心亦會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