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劍照斜陽手攏霜，斬妖伏煞走遊龍（二）
    他自不知通天手也有這樣一條寶藤，隻那寶藤早成了靈霄藤腹中珍饈，心中隻想：先有碧蟒血，後有靈霄藤，這少年獨占世間兩樣至寶，實在令人豔羨。
    若非靈霄藤忠誠不認二主，碧蟒血對繭人之軀無用，湛均必要生擒他來，奪其寶物。
    那靈霄藤蟒蛇粗細，顯已成年，蛇盤起來，彷如一座高塔。李元昊和趙鈺得它庇佑，凶煞暫時近不得身，隻是李元昊被湛均一記手指劍劈在背上，傷勢頗重。
    趙鈺點了他幾處大穴，卻仍血流不止，他脫下外袍，倉皇失措地按住他傷處，說道：“你怎麼樣？”
    李元昊強撐著笑道：“沒傷及要害，這老家夥暫時不敢取我性命。”
    他背上鮮血已將附近沙地浸濕了，那傷又長又深，翻露出森森脊骨，趙鈺又豈肯信他所言，陰沉著臉道：“你若死了，我不會獨活，但死之前，也不會教那賤人好過！”他傷在右肩，僅以左手執鞭，從藤蔓縫隙中矮身走出。李元昊欲抓他手，卻未抓中。
    凶煞朝著這處猛衝猛撞，靈霄藤一條支蔓卷在趙鈺腰上，將他拖回身側。趙鈺朝天佑叱道：“放開！”
    天佑正凝神同湛均對峙，無暇同他說話。見他不理，趙鈺垂下頭來，朝靈霄藤張口咬去。他出身皇室，素來持禮，做不來粗蠻行徑，當下怒到癲狂，哪還顧及這些？
    天佑隻得出言製止：“此藤劇毒，你想去死，我不攔你。”說著一聲長嘯，命靈霄藤放人。趙鈺一得自由，便朝湛均走去。李元昊被靈霄藤牢牢盤護，看不到外麵，心急如焚地傳音道：鈺兒別做傻事，湛均邪佞狠辣，你鬥不過他！
    趙鈺恍若未聞，繼往前行。李元昊急得滿頭冷汗，勉力凝起真力，再又傳音：我未傷及要害，隻消有良藥相助，便可無虞。但你若死，我苟活於世又有何樂趣？衢王酈王都精於藥理，待尋到他們，討一劑良藥，又有何難？
    趙鈺喃喃道：“你騙我，流那麼多血，神仙也難救。”突然加快腳步，往前疾奔。
    天佑和湛均正在比拚掌力，霸道的氣勁將黃沙帶上蒼穹，四周飛沙走石，間有蠱物屍體摻雜其中。
    趙鈺長鞭一揚，朝湛均兜頭抽了下去，倏地長鞭倒卷，他被一股說不上是寒是熱的內力震得大退，隻覺五髒六腑似乎挪位，極不好受。
    其時湛均使得正是無極天梭功，此功陰陽相合，同運一寒一熱兩股真力，被其襲中，自是寒熱交替。趙鈺隻被真力反震，便覺腦中極熱、足上極寒，身子仿要炸開，猛地噴出一口血來！
    吐血之後，反覺得好受一些，他抹去嘴角血跡，提鞭又上，反複三回，回回被震得吐血，肩頭傷勢發作，卻又咬牙硬抗，啪地一響，這第四鞭終於破開對方護體罡氣，抽在湛均臉上。
    湛均道：“找死！”伸手朝趙鈺抓去。天佑卻乘勢將趙鈺推開，嘴中勁力一吐，一枚冰釘刺到湛均頸上。
    這處確是湛均罩門，冰釘甫入皮膚，天魔毒經的霸道勁力便隨脈絡遊走。湛均發上、眉上均結了白霜，方要怒罵，一張口，寒氣從喉管湧上，登時說不出話來。
    緊接著，天佑和趙鈺同時出手，向他喉管攻去。湛均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怒吼，雙手在半空虛攏，勁貫雙臂，猛地推出掌勢。
    掌力到時，黃沙平地而起，兩人心生不妙，同往後退，趙鈺退得慢些，隻聽嗤嗤幾聲響，袖上多了七八個針眼大小的孔洞。原來細細黃沙，亦可取人性命，當下不敢遲疑，足尖一點，往後疾退！
    湛均陰狠粗糲的聲音響徹四周：“狡詐小兒，今日要你們命喪在此！”霎時凶煞躁動，竟紛紛棄李元昊而去，投入狂沙之中。
    趙鈺被風沙逼得睜不開眼，隻得以衣袖遮擋，問道：“他幹甚麼？”天佑眯眼道：“終歸不是好事。”
    兩人相視一眼，趙鈺咳嗽一聲道：“我不是幫你，我是幫元昊。”
    天佑不置可否，仰頭望向上方。群煞攢動，衝向漫漫黃沙之中，不知是何情由。一時間，兩人都是束手無策。忽地，天佑揚手，朝趙鈺擲去一物。趙鈺接過看時，隻見是一隻紅玉小瓶。
    天佑道：“拿去救他。”
    趙鈺一怔之下大喜，道：“多謝你。”天佑仰頭看天，目不斜視，道：“算我還他”。還他甚麼，卻未細說，西夏皇帝是聰明人，而聰明人，往往不必點得太透。
    趙鈺拿著藥瓶，回到李元昊身邊。紅瓶中唯有一丸丹藥，趙鈺喂在他口中，不消片刻，血已止住。
    李元昊聽了趙鈺帶來的四字，心中苦笑。趙鈺見他好轉，心中寬慰，說道：“他心腸很好。”李元昊訝異道：“你不生氣？”
    趙鈺道：“我做甚麼要生氣？是氣他用靈藤護你，還是氣他慷慨贈藥？”陣中幾經生死，他已看得開了，微微一笑道：“他護你救你，我感激尚且不及，怎會生氣。”
    李元昊大喜過望，說道：“你……”話剛開頭，便聽一陣異響，兩人愕然看向遠處，隻見空中升起一道十餘丈高的沙牆。
    趙鈺恍然道：“湛均被那少年重創，怎麼還有這般本事，這可不妙。”
    李元昊道：“你扶著我，咱們過去瞧瞧。”
    趙鈺小心將人扶起，靈霄藤自動讓路，兩人一齊往西北方向走去。行到半途，趙鈺忽然道：“快看！”
    但見群煞在沙中瘋狂竄動，似乎要逃，卻被沙牆牢牢困住。凶煞本無形體，為求生路，將身體擠壓成絲，妄圖鑽出桎梏。半空之中，黃沙狂舞，紅絲高懸，堪稱奇景。
    兩人愕然相顧。趙鈺道：“惡煞不是和湛均一夥麼？這算甚麼，自相殘殺？”李元昊神色凝重，道：“怕不是那麼容易。”
    天佑試圖劈開沙牆，但這沙牆有形無體，如何劈得？思索片刻，朝後一招手，靈霄藤聞命而來。天佑一躍，伏在它身上，道：“起！”
    靈霄藤丈長的身軀展開，將少年送上高處，行到七八丈，已和沙牆同高，仗著有護體罡氣，探得半個身子往裏張望。
    沙牆僅有寸厚，惡煞卻左右逃不出去，從上望去，一束束紅絲在牆中盤旋，末端牢牢吸在一人手中。
    天佑瞳孔一縮，執劍欲砍，但那沙牆陡然升高，這一下，便是乘著靈霄藤也越不過去。然而沙牆愈高，沙壁越薄，裏頭的情狀也依稀可見。
    那些紅絲掙紮著、盤旋著，越結越密，過不多時，便成了一隻巨繭。
    看著沉甸甸壓在沙中的巨繭，眾人都怔怔說不出話來。
    天佑陡然想起幼時在囊城的所遭所遇，心道：繭人會在繭中化身，從人變成惡鬼，這惡煞化作的繭子望之不祥，湛均鑽在其中，準無好事。於是拔劍出鞘，朝它劈下。
    也是奇事，那紅繭滑膩異常，一劍下去，劍刃便滑開了去。天佑連劈幾下，皆是如此，收起劍來，伸手去扯繭上的紅絲。
    李元昊道：“別碰！”天佑卻是不理，一伸手扯下大把，拋在腳邊。李元昊怕他有個好歹，忍著傷痛，走上前去道：“這是凶煞所化，你不怕有個好歹？”
    天佑微微轉頭，道：“藥用了麼？”
    二人心思敏捷，幾乎一般無二，甫聽這話，李元昊便知言中之意：生恩已還，何必糾纏。再看他鳳眼薄涼，一時話哽在喉，不知如何答話。
    他不住望向少年雙手，見他掌中青芒隱現，一抓那紅絲，便抓下大把，然而紅繭過於碩大，紅絲纏得又密，一時片刻，確實收獲不大。
    李元昊生怕他被凶煞傷及，不敢錯眼。趙鈺扶住他手臂，亦小心盯著紅繭情狀。
    須臾，紅絲被扯下不少，紅繭微微顫動，一陣悶響自中傳來。三人立時後退，站在三丈開外，聽著繭中發出嘭嘭嘭的響動，那響動一聲強過一聲，震得黃沙四散。
    天佑暗道不好，但見那繭子忽然如陀螺般旋轉起來，它越轉越快，攪得風沙大亂。天佑冷笑一聲，衝上前去，抬起腳來，在繭上用力一蹬。他身形單薄，力道卻大，這一蹬，竟教那巨繭往後倒飛出去。
    不想繭中傳來刺耳笑聲，湛均道：“多謝你了，助我破去七星陣。”
    天佑一怔，眉頭皺了起來。先時見湛均穩立不動，心中還暗道奇怪，不料竟是七星陣之故。七星陣是道家玄陣，不必想定是他小舅所為，怎麼卻不見對方蹤影？
    正想之際，嘭地一聲，一道紅影破繭而出，朝李元昊飛去。李元昊身上帶傷，動作稍慢，被他一把抓中咽喉，趙鈺要救，卻被襲來的罡風掀翻在地。
    一霎時，李元昊喉間劇痛，他身子吊在半空，垂眸看時，見頸上扣著一隻醜陋利爪，五根又尖又長的指甲刺進肉中，那指甲刺中的位置拿捏得分外精確，隻消稍微一轉，便能割斷他的喉管。這一番動靜，使得他背上傷口再次迸裂，血順著鞋履落在沙上。
    李元昊心中微歎，去看趙鈺，果見對方沉著一雙眼睛，神情極為難看；再看天佑，這少年裝作淡然，雙手卻在身子兩旁死死攥緊。身後腥臭撲鼻，熏人欲嘔，不必回頭去看，猜也猜得湛均如今是何形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