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歎紅塵,愛恨嗔癡 第十三回:胡天遠來酆都客,卻是雲中蓬萊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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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胡天遠來酆都客,卻是雲中蓬萊仙(下)
生死存亡間,燕無情腦中一閃而過的卻是飄落肩頭的梨花。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隻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情之一字,枉斷愁腸。燕無情啊燕無情,一句承諾,肝腦塗地,你甘不甘心,後不後悔?
不甘心縱有,堂堂男兒,為博心上人一笑,赴湯蹈火,又有何悔!
燕無情自問自答,接著悵然一笑。
眾人見他死到臨頭仍然在笑,都覺毛骨悚然。董氈叫道:“快將他亂刀砍死!”剩餘三四名暗衛這才慢慢向前圍攏。
燕無情雙目圓瞪,沉聲道:“再上前一步,我便咬斷他的腿!”他四肢麻痹動彈不得,但餘威猶在,三名暗衛果然躊躇不前。
董氈怒極,叫道:“誰殺了他,賞金三百,不,賞金一千!”
他將賞錢加到一千,這下連那些幕客也坐不住了,佩刀的拔刀,未佩兵刃的,便抄起酒壺杯盞。燕無情心中冷笑,張大了嘴,露出兩排森森白牙。
有人駭得大退三步,燕無情一番恐嚇,縱聲大笑。董氈氣得兩眼赤紅,抄起佩刀,撥開眾人,一下往燕無情頭頸砍去。他本身也是武將,氣力不小,這一刀下去,燕無情人頭必然不保。
說時遲、那時快,刀刃方要觸及皮頸肉,一道白綾淩空而至,將董氈連刀帶手捆了個結實。
董氈刀懸半空,怎麼也砍不下去。燈火煌煌之下,但見手牽白綾的是個青衣男子,身前架著琴,正是供他尋歡作樂的三名伶人之一。
這琴伶較其餘兩人更有顏色,雙手尤其光滑,羊脂也似。燕無情想到這雙手拿著念珠的模樣,一時怔愣:這不是白日那凶煞麼,怎麼在這裏?
董氈怒道:“你這賤婢,也要造反?”琴伶左手淩空一抽,明明沒有碰到,董氈臉頰卻高高腫了起來。
“你——”董氈挨了一巴掌,猶然不可置信。眾人不敢看主帥臉色,都別開臉去。阿裏骨捏緊拳頭道:“放開我義父!”
琴伶看也未看他,左袖中又甩出一道白綾。燕無情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白綾捆住,滿臉錯愕之色。琴伶身子躍起,提著兩人,直接破帳而出。眾人上前阻攔,卻已不及。
“有刺客——”
“刺客擄了三王子!”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這人輕功絕頂,提著兩個累贅,絲毫不顯疲態,一路穿山過林,躍過葫蘆河,到了山嶺中一處空曠之地。
這處離軍營已很遠了,依稀看得見零星火光,卻聽不見聲音。白綾一收,燕無情和董氈同時摔在地上。董氈失了束縛,起身便逃。
燕無情心道不能給他逃走,但他氣力全無,隻能徒勞地躺在地上。他轉頭看向另外一人,見那人垂手站著,毫無出手之意。
他心道:此人實在古怪,似敵非友,一會要殺自己,一會又救自己,究竟是甚麼來路?他開口道:“閣下擒下他,卻為何又放他走?”
那人眸光掃來,反問道:“放他走?”語氣中盡是不屑。燕無情無暇揣摩他言語當中的深意,道:“他已起了戒心,回歸軍營之後,再要殺他,談何容易?”
那人臉上神色淡淡,道:“是麼,原來你想殺他。”
燕無情心中焦急,脫口而出:“閣下若是同道中人,請幫在下一個忙。”
那人眸光落在他臉上,似是審視。燕無情接著說道:“請閣下將董氈擒回,在下日後必有重謝!”
“重謝不必。”那人嘴角勾起嘲諷之色,繼而言道:“你隻消說一句‘杜三少是個人人唾棄的醜八怪’,我便將董氈送給你。”
燕無情已然肯定此人同杜三少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怨,他對杜三少情根已種,隻覺他容色美極,又哪裏說得來這違心話?當下寒著臉道:“閣下說笑了,杜三少乃是中原武林第一人,不說武功冠絕天下,容顏亦是無雙,怎麼會是人人唾棄的醜八怪。”
那人冷笑道:“武林第一便是這等貨色?看來中原武林不過爾爾。”
燕無情聽不得對方詆毀心上人,狠聲道:“我看他比你俊俏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你武功不及他,容貌更及不上他,你不信?去江湖上問問,人人都喜歡三少、欽慕三少,而你呢,誰喜歡……”
那人一下掐住他的喉嚨。羊脂玉般的手指似有千鈞之力,燕無情雙眼上翻,喉骨咯咯作響,但他窮盡力道也要將話講完:“誰、喜、歡、你?”
那人雙眸極寒,兩股冰渣子似的目光似要將人紮穿了,怒到極致,又忽然鬆開了手。燕無情摔在地上,不住咳嗽。
那人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是啊,誰喜歡我。”雙足一點,沒了蹤影。燕無情還未緩過氣來,便見那人揪著董氈衣領,從遠處掠了回來。
董氈顯是被點了睡穴,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燕無情不知對方為何改變主意,但機會在前,怎容錯過,強行逼出一口毒血,恢複些許力氣,手掌一翻,向董氈頭頂拍落。
那人伸手一擋,將他掌勢擋回。燕無情惱怒道:“閣下究竟想怎樣?”
“迦南。”
燕無情一愣。
那人道:“我名迦南,乃高昌回鶻國師。”
聽他自報家門,燕無情登時怔然,心道:莫怪此人武功絕頂,原來是高昌國師。迦南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嗤地一笑:“你倒有幾分血性,可惜沒腦子。”
燕無情被他走狗傻子罵得沒了脾氣,一句沒腦子,倒也沒比前兩句過分。迦南見他老實,心緒稍佳,便替他解惑:“你將董氈殺了,可想過後果?”
燕無情道:“主帥死了,群龍無首,吐蕃自然撤兵。”
迦南冷笑道:“糊塗。”一指董氈道:“若是別人,那也罷了,這董氈是唃廝羅最喜愛的兒子,也是下任儲君,他若死了,唃廝羅會善罷甘休?”
經他一提,燕無情才覺得背生冷汗。他們這番部署實屬莽撞,吐蕃原本隻打算來邊境打打秋風,若是殺了唃廝羅的兒子,屆時來的豈止五萬大軍?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半分動靜也無的董氈,為難道:“難道便這麼放了他?”
迦南斜睨他道:“你不是跟著杜三少麼,怎麼連他一分機敏也學不到?吐蕃挑這個時候來挑釁,便是有大遼替他們打先鋒,雙方肯定暗中有過接觸,達成了某種默契,隻消破壞這份默契,令吐蕃國覺得受了欺騙,他們自會退兵。”
燕無情警惕道:“你如何知道這些?幹涉此事,又有甚麼目的?”
迦南望著天邊弦月,冷冷地道:“西夏是我高昌回鶻囊中之物,大遼吐蕃湊什麼熱鬧,哪來的,便給本國師滾回哪去。”
不管對方真實目的為何,至少當下兩人目的一致。燕無情便問:“如何破壞他們的默契?”
迦南道:“董氈還不知你我身份,接下來,你是遼國於越的探子,我是遼國可汗的幕僚,可會遼話?”
燕無情搖了搖頭。
迦南道:“那你便多聽,少說,偶然答上一句兩句,照我教的說。”附耳過來,如此這番說了一個計劃。
燕無情隻覺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吹在耳孔之中,身子微微有些僵硬。迦南說完計劃,見他腰間露出一截珠串穗子,伸手一勾,將珠串取在手中。
“這是我的手串,怎麼在你身上?”
燕無情雙眸微瞠,道:“你擺在桌上,我道是……”
迦南道:“你道是送你的?”
燕無情自無此等想法,卻不知如何解釋,一個魁偉漢子,愣是憋紅了臉。
迦南漫不經心道:“這手串經百種名貴藥材浸泡,有驅毒之效,那小子身中奇毒,離死不遠,但有這手串,便可以多活幾日。”
燕無情登時大驚,心道:我取走手串,豈非害了鐵英?轉念又覺得隱隱不對,問道:“無親無故,你如何願取貼身之物救人?”
迦南似笑非笑地道:“說你無腦,你又有幾分警醒,那麼你不妨猜猜,我有甚麼目的?”
燕無情自是猜不中他的心思。迦南便道:“杜三少傾力救不回的人,我迦南隨手便可以救回來,你說杜三少天下第一,人人欽羨愛慕,為何我迦南輕而易舉做到的事,他卻做不到?”
燕無情暗道:原來這人反複無常,隻因要證明自己強過杜三少。不過當他聽到鐵英有救,不禁問道:“你當真做得到?”
對於他的質疑,迦南十分不悅。他此來西夏,自然不是為了同情敵慪氣,顏少青托付的事才是首要,但聽聞杜三少對那病秧子束手無策,便起了攀比心思,非要來看一看。
鐵英所中之毒對別人來說是無解,對熟識繭人的迦南來說卻非難題,說穿了,這些人折騰的無非是袁天罡玩剩下的罷了。
他作勢要將手串收回。燕無情不敢拿鐵英的性命做賭,情急中道:“我不是懷疑閣下。”迦南看了他一眼,將手串拋回給他。燕無情忙即接住。
地上董氈呻吟一聲,正要醒來。迦南手指在燕無情身上疾點,打通凝滯的血脈。燕無情噗地吐出淤血,一霎時筋脈暢通,手腳恢複如初。
兩人照著先前計劃,走到背光處,待董氈醒時,刻意壓低聲音說話。
董氈醒時隻見四下無人,剛要逃走,忽聽林中有人低聲說話,心知是擄走自己的刺客,不敢發出動靜,躺在地上凝神細聽。
昏暗中傳來兩人又急又快的話聲,說得是契丹話。董氈粗通契丹語,幸而夜色寂靜,他耳力又佳,連猜帶蒙聽得七七八八。
眾所周知,大遼於越與可汗不和,這兩個刺客,一個是於越的探子,一個是可汗派來的殺手,殺他之後,再嫁禍於西夏,使兩國徹底決裂。兩人似是同門師兄弟,任務時相遇,一個要殺他,一個要保他,於是便起了衝突。
董氈聽得咬牙切齒,心道:遼人果不可信!先提合作,轉頭便將他賣了,這兩麵三刀的功夫使得真妙!
他見兩人越吵越凶,顧不得自己,於是壯起膽子,悄悄起身,一溜煙逃到樹林之中,奔了幾步,見對方沒追來,又一口氣奔回了軍營,心中暗暗發誓:今日之事,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定要遼帝付出代價!
待董氈逃遠,燕無情和迦南才從林中走出。凝視著董氈背影,燕無情怔怔問道:“不費一兵一卒,這便成了?”
迦南道:“看著罷,不出半日,吐蕃必定退兵。”
燕無情看了看手中手串,道:“那麼接下來,閣下可願去看一看鐵英,替他拔毒。”
迦南淡淡地道:“急甚麼,將手串佩在身上,可保他十日性命,即便生死簿上寫他今日喪命,閻王也得十日後再來拘魂。”
燕無情皺眉道:“十日……”
迦南道:“這十日,我要去辦正事。”
燕無情一怔:“正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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