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歎紅塵,愛恨嗔癡  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三)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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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八風通三星運曜,九雉飛雙龍搶珠(三)
    天佑想要否認,不過下顎遭人大力鉗製,說不出話來。拓跋宇目光似刀,一寸寸審視他的臉龐,道:“先時未曾細看,這會怎麼覺得你這臉頗是眼熟,是像誰呢?”
    天佑雙手被他禁錮在頭頂,下巴也被強硬抬起,處境十分糟糕。拓跋宇細細分辨他的容貌,見他一雙眼眸微微上挑,便是無意,也有幾分風流意蘊,心中不禁想起一個人來。
    他雙眼眯起,兩指摩挲著少年下巴,低聲道:“杜三少,是你甚麼人?”
    天佑瞳仁微動,看著他隻不言語。
    拓跋宇一直盯著他的神色,見他反映細微,也摸不清兩人到底有無幹係,於是笑道:“不說麼?本座和杜三少還算有些交情,原來打算你若和他有關,便放你離開,若是無關,便休怪本座……隨意找些樂子了。”
    天佑篤定有蠱王在,拓跋宇不敢拿他如何,但他顯然低估了對方。拓跋宇確實不能傷他性命,卻有別的法子戲弄他。掙紮中,天佑逃了兩回,拓跋宇戲耍般將他捉回,輕輕撫摸他的身子。
    天佑十分厭惡,拓跋宇看似和蘇傲相像,實則輕浮佻薄,惹人討厭。啪地打開他的手,又往遠處逃遁。兩人一逃一追,片刻工夫,已跨過水潭,來到地底的另外一端。
    天佑看著地勢,心知附近有一座隱蔽地窖,試著利用錯綜複雜的甬道來拉開距離,腳下奔個不停,約莫盞茶工夫,見前方岔口靠右上處有塊凸石,心念一轉,奔了過去,一按那塊凸石,身子跟著閃進兩麵打開的石壁內。說時遲、那時快,他半個身子方才沒入,腰上立即被一雙大手箍住。石壁一開即合,天佑使一招小擒拿手,自對方手下脫身。
    嘭地一聲,石門閉合。天佑心中懊惱,向拓跋宇問道:“你跟著我幹甚麼?”
    拓跋宇卻不回話,隻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背後。石窖中微有光亮,映得他一雙長眸忽明忽暗。天佑心中微動,轉過身來,隻見窖中早有數十人在,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目光十分不善。
    眼前都是衣著光鮮的西夏貴胄。此刻落難,衣衫磨破,發冠鬆散,眼下積淤了一道道青灰,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當日觀禮,誰料想會有這等劫難?若是早知,寧可得罪酈王,也不來王府攪這趟渾水了。
    這些人數日粒米未進,隻靠著潭水飽腹,是以一見天佑斜挎在肩上的包裹,便眼冒綠光,餓狼也似地撲了上來。那一裹沉甸甸的熏羊腿,隔著薄薄的布皮,散出一陣肉香味兒來。天佑嚇得一跳,立即將包裹扔了出去。
    眾人上前哄搶,轉眼間將吃食瓜分了,還有兩人為了幾塊碎肉,不惜揮拳相向。拓跋宇不願管這些人的死活,但這些人若死了,便不好向李元昊交代,使巧勁分開兩人,又嗬斥幾句。
    眾人素來忌憚衢王,不敢再惹是非,一時間窖中無人說話,隻有吞咽和咀嚼之聲。眾目睽睽之下,拓跋宇也不能做甚麼猥褻舉動,冷哼一聲,向其中一個穿深藍華服的青年道:“你們躲在這裏多久了?”
    那華服青年大口咀嚼熏肉,待咽下了,才回道:“一直躲在此地,不曾遠離。”
    拓跋宇道:“可見過甚麼可疑人沒有?”
    那人搖頭道:“除了殿下和這位……”不好意思的指指天佑,繼續道:“從未有別人來過。”這些肉幹解了他們燃眉之急,他感激地道:“多謝殿下。”
    拓跋宇道:“救人的是他,和本座無關。”朝四周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道:“當日分明一齊落下,怎麼到地下卻分散了。”想到這裏,在石窖中走了兩圈,查看各處角落。
    天佑出來便是給這些人送吃食,此刻目的達成,一刻也不願多耽。拓跋宇見狀立即攔住他的去路。天佑手中戾芒一閃,蛟倫劍不偏不倚地在對方掌心留了一道血痕。
    天佑執劍道:“再要糾纏不休,下一劍便斬你雙手。”
    拓跋宇舔去掌中鮮血,似笑非笑地道:“這拔劍的模樣更像了,要說和杜三少毫無幹係,本座不信。”翻手便去奪他手中兵刃。
    兩人在鬥室中過起招來。天佑平素不會輕易拔劍,今日也被這人纏得煩了,一劍劍真似要將他手掌砍下來。劍光梭織成網,自四麵八方攻了過去。
    他愈是不答,拓跋宇便愈不肯放過。鬥室之中,極為狹窄,十餘人擠在一處,無處可避。眾人東躲西藏,隻怕給這少年削下幾片肉來。拓跋宇瞧他十招之中有七八招是蘇傲慣用的劍式,其餘兩三招則像杜家的落風回雪劍法,笑道:“你學了杜家劍法,卻不承認和杜家有關?”
    他對杜家劍法這般熟稔,天佑也是始料未及,他不欲透露自己和杜家的關係,始終不曾搭話。拓跋宇已證實心中猜測,微微一笑,接著適才的招式和他連鬥了三十餘招。
    天佑走不脫身,劍勢愈發伶俐。拓跋宇反而轉攻為守,處處以攔截為目的,兩人又鬥了十多招,任是天佑這樣的性子,也要戟指怒罵。眾人見他們並未傷及無辜,於是放下心來觀戰,隻不過兩人動作極快,掠來晃去,隻見殘影。
    便在這時,石窖內揚起了一陣白煙。拓跋宇低聲喝道:“閉氣!”眾人用衣袖胡亂捂了口鼻。天佑聞出苦情草的氣味,心中驚疑:當日於瓊樓正是用此毒藥算計婆羅教,中此毒後,隻要稍稍運功,毒性便會侵入四肢百骸,甚為凶險。
    抬眼看去,煙霧是從東首頂上往下發散,便朝西處角落一指。眾人蜂擁而去。白煙冉冉下降,天佑抖開一包藥粉,衝著白煙散處撒到。藥粉遇煙即燃,一霎時火星四濺,白煙被裹火中,一下燒得幹淨。
    拓跋宇未曾見過這等祛除毒煙的法子,不禁嘖嘖稱奇。兩人手下招式不停,又從北邊打到東首。天佑趁勢去看白煙起處,但見石窖頂上有道三指寬的縫隙,一根竹竿自上而入,傳下毒煙。
    拓跋宇與他相距不過數尺,自也瞧得清清楚楚,他是用毒的行家,豈容宵小在眼前賣弄,抬掌虛劈,那縫隙登時裂了開來,一根丈長的竹竿落了下來。竹竿中間打通,一頭削尖,正是吹送毒煙的極佳利器。
    冷哼一聲,拓跋宇五指成爪,往上虛抓,隻聽得一聲驚呼,伴著石頭崩裂之聲,一名褐衣小賊摔到麵前。
    兩人這才停止打鬥。天佑認得小賊身上的衣衫,道:“這是虞氏的探子,一直在地麵巡邏。像這樣褐衣的,還有百來個。”
    眾人聽到虞氏兩字,都恨的咬牙切齒。那探子摔在地下,動也不動。眾人湊近看時,隻見他身形瘦小,側彎著身子,就似小孩一般。有人叫道:“這麼高摔下來,莫非摔死了。”
    拓拔宇扳過那人下顎,眾人見他麵色泛青,七竅溢血,皆是一驚。他又掰開此人牙關,見舀齒中殘留著半顆毒藥,故意將他下顎抬高,教眼前的少年看見,問道:“你可知這是甚麼毒?”
    天佑對他尚有戒心,看了他兩眼,才用手指沾了一點兒,湊近鼻端輕嗅,道:“是刺宵。”刺宵是鮮有的劇毒,中之立斃。天佑說完之後,念頭一轉,心道:看來這些不是探子,是虞氏派出的死士。凡是死士,均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這人死後,虞氏必會繼續派人下來。
    眾人同時仰頭,隻見一條深邃的甬道延伸而上。這甬道無疑是通向地麵,眾人移來石凳石桌,踏在腳下,爭先恐後的往上攀爬,但爬上數尺,便再爬不上去,那甬道又深又窄,隻有如褐衣死士那般身形的人才可通過。
    爬在最前的人灰頭土臉,肩膀卡在道中,不上不下,痛得大叫。忽然耳邊傳來爬搔之聲,接著耳孔一痛,似有異物鑽入。他驚駭欲絕,雙手亂掙,竟然掙裂了洞口,摔下地來。
    那異物從耳中直鑽入腦,他驚聲慘叫,手指不斷摳挖耳孔。天佑按住他肩膀,從腰中取了一隻空竹筒,罩住他的耳朵,待竹筒吸住皮肉,一下用勁扯開。
    那人耳中嗡鳴,暈了過去。天佑翻過竹筒,隻見筒中有一灘鮮血,血中躺著一條一指寬的長蟲,不住地扭丨動翻滾。
    拓跋宇撫掌道:“好手段。”這少年不僅身手不凡,馭毒的手段也是數一數二,教他十分滿意。
    天佑理也不理,手握竹筒,目光朝上移去。眾人見他的模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黑漆漆的甬道之中,漸漸響起了一陣爬搔之聲。
    過不多時,百十條長蟲順道爬出,眾人驚叫逃開。但石窖不過一般大小,又能逃去何處?眼見長蟲落在頸上、肩上、衣袖上,聯想方才那人的慘狀,更是驚駭欲絕。
    不知何種原因,天佑和拓跋宇的身旁卻是幹幹淨淨,長蟲似乎有所忌憚,不敢靠近兩人。拓跋宇依舊袖手旁觀,抱攏雙臂,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抬眼四顧,天佑的眉頭漸漸皺起。這些西夏貴胄和他毫無幹係,便是死了,也阻礙不了大計,先時送食拔蟲,已是仁至義盡,況且同他們有袍澤故舊的衢王都無所表示,他去湊甚麼熱鬧?
    卻又想道:這人和自己一番廝殺,所藏十去八九,除了蠱王,怕是一無所有,而蠱王又是非常手段,豈可輕易示人,想來這人不是不救,而是無從援手。
    到底秉性純良,轉了幾個念頭之後,天佑便欲著手救人。他身上倒有幾包驅蟲的藥粉,但那藥粉對人頗有害處,這般境況下,也是施展不得。
    眾人不住慘叫,有的抓耳,有的摳喉,也有人抱著腦袋在地下來回翻滾。如是先前那樣捉蟲,一個個炮製下來,這些人的情況也等不及了。
    天佑一時技窮,眉頭怎麼也舒展不開。偏生這時甬道中又有動靜。一根長繩垂下,緊接著,七八名褐衣死士順繩滑下,抽出長刀,見人便殺!
    拓跋宇臉色陰沉得可怕,低叱道:“找死!”右手扣住一名死士手腕,操著對方兵刃,當頭劈死他身旁的同夥。
    鮮血飆射,天佑同時揮劍鬥敵,他見長蟲已鑽入眾人體內,於心不忍,一揮袖子,放出闞蟲。
    “聽天由命罷。”
    闞蟲受天佑驅使,鑽入那些人口鼻之中。天佑放蟲時,肋下露出破綻,一名死士看準時機,持刀斜砍。天佑及時醒覺,蛟倫劍一下砍斷對方兵刃,那斷刀卻筆直飛來,眼見臉頰邊要留一道傷痕,疏忽間腳下被絆一步,身子順勢後仰,躲過了斷刀。
    拓跋宇在他腰間一托,穩住他身子,揶揄道:“嘖嘖,這張臉破相了,本座可要心疼死了。”談笑間反手一掌,將一名死士擊斃。
    天佑手肘後擊。拓跋宇及時撤手,才沒給他手肘擊中,倒也沒介意,輕笑一聲,繼續擊殺來敵。
    天佑轉過眼來,見他手掌在一名西夏貴胄背上一推,令他躲過死士兵刃,心中想道:這人倒非冷血無情,隻是脾性壞了些。
    正想時,兩名死士同時夾攻,他身子後仰,待兩柄長刀自眼前掠過,蛟倫劍左刺一下,右刺一下,在兩人腿上各刺了一個窟窿。兩人蹌踉後退,正給拓跋宇一手一個,抓住後領,兩相一撞,登時腦漿迸裂。
    天佑直起身來,兩指扣成半環,湊近唇邊連吹數聲。闞蟲應聲而聚,口中各自咬著從眾人體內捉來的食餌。這闞蟲本是凶物,飛進遁出,毫無半點”憐香惜玉”,不過比較被長蟲鑽腦而亡,在身上多個無傷大雅的洞孔已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十餘人倒都活了下來,他們心中仍有餘悸,連滾帶爬地躲避死士追殺。
    死士一波殺完,很快又下來一批,前仆後繼,全不要命。天佑殺得手軟,地下屍首堆疊,難有立足之地,他一指石窖門外,叫道:“都出去!”
    眾人猶猶豫豫,沒人願第一個走。石窖外他們何嚐沒去過,一則岔路極多,沒人指路,不敢亂闖;二則曾遠遠瞧見有人被一大群毒蟲咬死,後來逃回石窖,再不敢亂走。石窖中雖然危險,至少有衢王和這厲害的少年坐鎮,一時半刻丟不去性命,但出去之後,誰能保證安全?
    拓跋宇唇含冷笑,抓了一名褐衣死士,食指插入他頭骨之中,沾了腥白腦汁,放在唇邊一舔。
    “看來本座最近太過溫和,教你們沒了忌憚。”
    眾人盯著他指尖腥臊紅白之物,驚得魂飛天外。這才回記起傳聞中衢王殺人取髓的謠言來。
    拓跋宇丟開屍首,冷冷地道:“聽他的。”
    無人再敢耽擱,蜂擁而出。
    天佑朗聲道:“往右走,去找——”
    拓跋宇忽然朝他抬了抬手。天佑會意,將剩下兩字咽回腹中,朝上看了看,繼續揮劍鬥敵。兩人各自對付一半褐衣死士,默契非常。拓跋宇轉個身繞到他身側來,錯身時在他耳邊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除了闞蟲,身上可還有甚麼殊種。”
    行內常以殊種形容劇毒蠱蟲。除了蘇傲,天佑平素也遇不到幾個馭毒的行家,一聽這詞,還頗是新鮮。
    闞蟲為蘇傲所贈,不到萬不得已,從不現於人前。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一大群剛逮回的雲露蟲,正是密道中的蟲卵孵化而來。想上一想,也便猜得對方的意思。他將掛在腰間最大的一隻竹筒摘下,揭開塞子,扔向甬道下方。
    那竹筒中湧現出一股灰霧,逐漸上升,裹住正往下落的一名死士。那死士被灰霧近身,一下捂住臉麵,驚聲慘叫。
    天佑看了一眼,隨後收回目光。拓跋宇眯眼看了看”灰霧”,嘴角邊浮現出一抹讚賞的笑意來。
    雲露蟲組成的灰霧往上飄蕩,甬道深處不斷有人慘叫。天佑和拓跋宇相視一眼,心中均道:成了。接下來便專心應付僅剩的七八名死士。
    這些死士自然不是兩人對手,不消多久,便成亡魂。天佑甩去蛟倫劍上的血跡,拿布帕又擦了一擦,這才收劍入鞘。
    拓跋宇查看地下的屍首,不停在他們衣衫中翻找。
    天佑走到他麵前,蹲下身來,凝視他許久,才斟酌著道:“拓跋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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