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蛛絲馬跡漸可循，千頭萬緒始歸一（上）
    望玉溪暗忖：原來姓馬的是在拖延時間，等人相救。隻見四道黃影一閃，躍向廳中的肩輦。望玉溪叫道：“有人行刺，保護閣主！”
    那黃衣老者行動極快，四人手中各執一柄長劍，刺進帳中。青帳抖動，鐺鐺鐺鐺四聲連響，四柄長劍折成八截，被拋了出來。接著風聲瀟然，廳中空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削瘦身影。
    馬擎眼中露出狂熱之色，拜倒在地：“恭迎盟主！”跟著廳中嘩啦跪倒一片。那削瘦身影一揚手，這些人才敢站起。馬擎走近他身旁，低聲說了幾句，那盟主點點頭，揮手教他退下。
    這位盟主突然帶人闖進，竟自反客為主，他身披鬥篷，眾人既瞧不見他麵容，也看不見他身形。杜霜城微微冷笑道：“原來是蔽日盟盟主駕到，失敬，失敬。”
    那盟主扯開衣袍，肩上赫然有道殷紅掌印。他說道：“昔日閣主殺了本盟數十人，又將我打成重傷。我這些手下急於報仇，一時失了禮數，唐突了杜莊主。”聲音低沉嘶啞，亦聽不清是男是女。
    杜霜城見他身形有些眼熟，一時卻也想不起此人是誰。
    望玉溪道：“我聽十一說過此事。那日蔽日盟正在為難兩個小童，閣主碰巧經過，出手教訓了一頓。”
    那盟主道：“碰巧經過？難道不是嵐山閣故意前來找碴？杜三少當時在場，似乎同嵐山閣閣主的關係十分不錯。”
    杜迎風笑道：“嵐山閣看不慣蔽日盟欺負小孩，小爺同樣看不慣。”
    那盟主道：“是以杜三少便和黑道中人同桌飲酒？”
    杜迎風眨眼道：“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爺隻和有趣的家夥喝酒，並不知對方就是嵐山閣閣主。”
    那盟主撫掌道：“不愧是杜三少，好一副利齒。”
    杜迎風朝他舉了舉酒杯。那盟主又道：“現下知道了對方身份，三少卻為何無動於衷？”
    杜迎風一攤手道：“知道又如何，小爺又打他不過。”
    眾人怔了怔，均料不到他認輸得這般幹脆。又見他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似乎不介意將天下第一的名頭拱手讓人。那盟主輕聲罵了句沒出息，轉過了身，不再理會。
    那盟主似乎有意避過兄弟兩人正麵，總是側著身子說話。杜霜城心中猜測：這人遮遮掩掩，定是以前見過。又想他扯開衣襟時，所見傷痕縱然猙獰，旁邊的肌膚卻也十分光滑，想來年歲不大。
    見他神情怔忡，白若離在他手肘邊碰了碰，輕聲道：“怎麼？”杜霜城回過神來道：“你覺得那盟主像誰？”白若離往大廳中看了兩眼，說道：“他最好誰也不像。”
    聽了這話，杜霜城若有所思，又見胞弟抬起頭來朝這邊眨了眨眼，意思是教自己不要擔心。
    蔽日盟盟主轉回頭來道：“杜三少隻瞧見蔽日盟欺負小孩，可知千巧門偷了令牌去幹甚麼勾當？”說了這一句，又轉過頭去。杜迎風心道：此事倒是真未細問。但蔽日盟殺害了霸千山是事實，此仇不可不報。
    那盟主又道：“杜三少同嵐山閣閣主相識，杜莊主要是偏頗，那也是人之常情。”
    杜霜城道：“盟主不必出言相激。嵐山閣要蔽日盟磕頭謝罪，蔽日盟亦要向嵐山閣複仇，按照江湖規矩，萬劍山莊兩不相幫。”
    那盟主道：“隻望杜莊主說話算話。霸千山之事，敝盟亦會給出交代。”眼望馬擎，說道：“馬幫主，我教你去取朝廷的銀兩，未教你殺人屠寨，這一筆血賬，看來隻有拿你命來抵了。”
    聽了這話，馬擎雙眸怒睜，似是不信。那盟主手一伸，手指一下穿透他的咽喉。馬擎叫也未叫，頭一歪，竟自死了。
    丐幫一見幫主死了，登時大亂。這一下誰也意料不到。望玉溪和李秀才互相看了一眼，都猜不透對方用意。杜迎風將酒杯放在桌上，走上前來，細細查看馬擎屍首。
    馬擎已死得透了，死時雙眼睜得老大，張口結舌，舌苔呈紫紅之色，雙手作爪，捂住咽喉，那咽喉上有一指洞，洞穿了他的喉管、喉骨，望之怕人。
    那盟主道：“秦霍死了，馬擎死了，兩條性命換霸千山一人性命，足足有餘。”
    李秀才冷笑道：“小生以為，兩條畜生的性命不值一提。”望玉溪也道：“寨中幾十號弟兄，以及他們家中的婦孺幼小，這加起來上百條性命，盟主要如何償還？”
    蔽日盟盟主一指馬擎屍首，說道：“問他罷。”眾人一齊望去，見馬擎七竅之中滲出黑血，雙頰漸漸變得幹癟。杜迎風忽然叫道：“退開！”扯下一塊桌布，覆住屍身。
    望玉溪和李思函同時施開輕功，往後躍去。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剛才躍開，馬擎屍身忽而立起，隨手擒了兩名丐幫弟子，摜了出去。
    杜迎風眼疾手快，伸手捉住了一人衣領，將其半路截下，低頭看時，這人胸口上有五個血洞，雙眼翻白，已活不久了。另一人撞上東牆，登時氣絕身亡。
    眾人都不明白馬擎為何活了過來，還暴起殺人，見他頭頂罩著桌布，在大廳中亂衝亂撞，無不是瞠目結舌。
    馬擎殺了兩人，又撞爛幾副桌椅。杜霜城叫侍衛取來套索，眾人合力套住他的頭頸和四肢。馬擎動彈不得，嘴中發出一陣陣嚎叫。那叫聲真如野獸也似。他身子亂晃，且力大無窮，幾名侍衛氣力不及他大，被牽著東搖一下、西晃一下。
    忽然套索齊斷，桌布被一股蠻力撕得粉碎。眾人隻見一個怪物如凶獸般嘶聲嚎叫，他的牙齒往外翻出，嘴中流出濃稠口涎，佝僂著背脊，雙手指甲又尖又長。
    這怪物五官扭曲，已無半分馬擎的模樣，但它身上穿著綢袍，手指上套著三隻金戒指，又實在是馬擎今日的打扮。
    這情形便和當年紀淩天發瘋時一般無二。
    杜霜城向侍衛下令：“將它製住。”那怪物衝他大叫一聲，直直躍了過來。杜霜城一按扶手，輪椅兩側各射出一支鐵箭，箭尾連著鐵鏈。
    原來杜霜城行動不便，為防有人偷襲，便在輪椅中安了幾處機關，這鐵箭的箭頭裝有倒刺，一旦入肉，便難拔出。隻聽一聲鈍響，鐵箭刺中怪物兩肋，但怪物皮肉硬實，鐵箭未能刺透，隻有箭頭上的倒刺鉤住了兩側衣袖。
    那怪物牽住鐵鏈，施力回拉。見此情形，那盟主似乎有些慌張，從懷中取出一支笛子，橫在唇邊嗚嗚吹奏。
    聽見笛聲，那怪物手腳有些變慢，緊跟著一隻酒壇飛過來打中頭頂，將它砸得懵了，隻在原地來回轉圈。眾人一齊望去，見輪椅翻倒在地，杜霜城被停鶴山莊莊主救下，打橫抱在懷裏。
    杜三少扔出酒壇之際，長劍同時指向蔽日盟盟主。那盟主道：“你幹甚麼？”杜迎風道：“你教繭人傷我兄長，還問我幹甚麼！”一劍刺了過去。
    那盟主眼見杜霜城無恙，收了橫笛，專心應付眼前劍招。兩人從廳內打到廳外，交手三十餘招，尚未決出勝負。
    杜霜城被人擁在懷中，大庭廣眾之下頗不自在，低聲道：“放我下來。”白若離凡事都依著他性子，這回卻沒理他。杜霜城用力將他推開，白若離故意鬆了手勁，杜霜城嚇得一跳，反而伸手擁住他的臂膀。
    白若離嘴角微勾，故意不看懷中之人。杜霜城氣得麵紅耳赤，索性閉住雙眼不看。幸而眾人都盯著繭人的一舉一動，沒人留意此處。
    笛聲一停，繭人再又眼露凶光，這回沒尋杜霜城的麻煩，而是撲向嵐山閣閣主乘坐的肩輦。望玉溪和李秀才一齊上前阻止，繭人刀槍不入，兩人鬥得甚是艱辛。
    便在這時，那四名黃衣老者同發出暗鏢，將丐幫和飛虎門幾個弟子盡數射殺。四人出手又快又狠，又是趁人不備，二十餘人未喊一聲，均已斃命。
    杜霜城睜眼看時，恰見二十餘人血濺當場。這些人同萬劍山莊素有嫌隙，但既來赴宴，便是萬劍山莊的客人，杜霜城身為主人，豈可袖手旁觀？
    尚未出手製止，倏爾變故又生，隻見遭到射殺的二十餘人，傷處流下同馬擎一樣的濃稠黑血，他們臉頰漸癟，指甲變利，黃衣老者撮唇一通疾呼，二十多具死屍同時自地上爬將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