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本想冒雨衝到最近的公交站坐公交回去的，但是男朋友的一個電話讓我在公交站前停住了腳步，雖然有了遮蔽，但是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淋了個透。公交車上是仿佛擠成了沙丁魚一般的人，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疲憊感，在晃晃悠悠間隨著公交慢慢遠離我的視線。
    我的心情隨著陰鬱的天氣怎麼也好不起來，那密布的烏雲像壓在了我的心頭，揮散不去。
    突然幾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嘰嘰喳喳的簇擁著走到公交站來，笑鬧聲不止，就連在發呆的我也會忍不住側耳傾聽她們為什麼可以這麼開心。
    “喂，你都胖成什麼樣了，還吃這麼多，看上去像隻豬一樣。”
    尖利卻又稚嫩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假裝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被圍在人群中的一個胖胖的女孩子有些羞澀的撓了撓頭，另一隻上拿著的餅幹慢慢地垂了下去。
    而說出剛剛那番話的另一個女孩似乎並沒有罷休，她伸出食指在胖女孩的臉上戳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誇張的說：“你看看，胖子的臉上都會流油耶，好惡心啊。”
    我的腦海中閃現了一個畫麵，但是轉瞬即逝，還來不及抓住的時候，男朋友的車就停在了我麵前，旁邊的聲音也隨著男朋友的車停止。
    車窗落下，露出沈珂那張帶著微笑的臉龐，“久等了，上車吧。”
    車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那熟悉的譏諷字眼再一次響起，讓我的心有些刺痛。
    “怎麼了，看上去不開心的樣子，公司有人欺負你了嗎？”沈珂將座椅的溫度調高，我次啊覺得身上沒有那麼冷了。
    “停車！”
    我還是沒忍住的大叫了一聲，沈珂被我嚇到趕緊將車停在了路邊，還沒來得及問我什麼我已經拉開車門朝著剛剛的公交站跑了回去。
    “你就是一隻豬啊，哈哈哈。”
    我跑到那幾個學生麵前，拉開了指在胖女孩臉上的手，冷漠的看著她們，“你們為什麼要欺負她？”
    也許是我的樣子看上起太嚇人，那幾個女孩子都下意識的往後撤了一步，有些恐懼的看著我，還被我抓著手的女孩子掙紮著將手抽了回去，才緩緩開口：“我們是在開玩笑啊，大家都是好朋友，哪有欺負她啊。”
    “如果我用你對待她的方式來對待你，你還覺得是玩笑嗎？說你是豬，覺得你很惡心，你說這樣的話好不好笑？”我伸手將胖女孩攔在身後，心裏的怒火騰然而起，“要是你不覺得好笑，就不要隨便對別人這樣說。”
    沈珂隨著我趕來，看了一眼眼前的陣仗，走到了我前麵將我護在身後，“小妹妹們，趕緊回家吧，記得好好做人。”
    我一直以為，以沈珂理智的性格，他一定會好好的數落我一頓，然後再跟我分析事情利弊。可他沒有，在將胖女孩送回家後的車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靜謐的空氣讓人窒息。
    還是我先打破僵局，先開了口，“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你肯定不會在衝動下做出任何事情，如果願意的話，你可以說給我聽。”
    “還記得我跟你剛認識的時候嗎？”
    在我與沈珂初識之時，我是一個世俗意義下的胖姑娘，圓滾滾的臉龐，臃腫的身材，手指雖長但是也跟充了氣的小氣球沒有什麼兩樣，包裹在粉色的實習護士服下，看上起就像商鋪初開張時候的充氣玩偶。
    實習護士在實習期間要輪換十個科室，每個科室的老護士都會用她們覺得用墨的辭藻在我身上肆無忌憚的開著玩笑。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我打算靠著節食來減肥的時候。午餐時我啃著自己碗裏的生菜葉子，忍住自己對食物的渴望，將嘴裏乏味的生菜硬吞了下去。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了我的秘密，她拉開我擋著碗的手，將我的午餐公之於眾，那尖利的嗓音現在還時不時的出現在我夢中，“喲，這是減肥呢，就吃這麼點啊，你這個身材吃這麼點兒不會餓死吧？畢竟你看上去能吃個一二十斤的。”
    周圍爆發出劇烈的笑聲，我感覺到一股熱量瞬間從耳後蔓延到我的臉頰，那份屈辱感讓我不敢抬起頭來。
    “一二十斤，你以為人家是吃豬食呢？”
    “其實外表看上去跟豬也沒有什麼兩樣啊。”
    她們的笑聲越來越激烈，語言也變得越來越尖酸，直到我的眼淚滴進了飯盒裏，聲音才逐漸平靜。
    “哭啦？”
    “也太不經逗了，大家開玩笑呢。”
    “好了好了別說了，真是沒意思。”
    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經曆之一，我初次明白語言是多麼的可怕，它可以讓人感覺到五髒六腑都是疼的，喘口氣都疼得要命。
    沈珂將車停在路邊，轉頭看著我，眼神溫柔似水，“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經曆過這樣的生活，幸好現在已經離開了，而且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不也是很好的向她們證明了，你可以做到嗎？再說了，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也並沒有覺得你有她們說得那麼不堪，你擁有那麼優秀的內在，她們看不到是他們的損失。”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消瘦的手臂，很難再找到當初那個圓潤的我的影子了，“因為我很害怕再回到那個被所有人嘲諷的時候了，我找了很多辦法才讓自己瘦到現在這個樣子。”
    “辛苦了，以後不用了，無論你的外表是什麼樣子，我永遠都是最愛你的。”
    沈珂將我摟入懷中，溫暖的懷抱又再次將我的思緒拉遠。
    我想起與沈珂第一次見麵，他還坐在輪椅上，在陽光下對著我露出好看的微笑。我那麼迫切的想要接近他，奈何刻入骨子裏的自卑讓我望而卻步，他倒是沒有嫌棄過我，每次碰到我都會親切的跟我打招呼，讓我以為他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
    隻是他不知道，在我偷聽到他與朋友在病房裏聊天時，我聽到的是他對我最惡毒的評價，甚至超過了之前同事對我的“玩笑”。
    美好的夢再一次破滅，周圍的事物就像巨大的黑洞，將我吸了進去。我在深夜爬上了天台，吹著夜風，想著要在哪個時刻投入地麵的擁抱之中。
    終究還是沒能如願就這麼離開人世間，在一躍而起的瞬間，一雙黑色的手臂擁抱住了我，將我重新拉回天台。
    他張開巨大的黑色羽翼，扇動時發出獵獵風聲。
    我看不清他的五官，隻感覺到周遭的空氣慢慢的冷卻下來，逐漸的讓人無法呼吸。
    “為什麼要死呢，多劃不來啊，他們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呀。”
    他的聲音嘶啞刺耳，卻讓我覺得舒心無比，“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有辦法呀，我幫你解決你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隻要簽下這份契約就可以了。”他伸出枯槁的手，手上燃過火焰之後出現了一份羊皮紙寫著的契約，我將它接過來，還沒來得及細看，另一隻手上便出現了一隻鵝毛筆，“簽下了它，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那個夜晚，鵝毛筆融化，在我的手上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印記。我在第二天辭職離開了醫院，用著全新的麵貌出現在了沈珂麵前，短短幾日之間就順利的對外宣布了戀人身份。
    車窗外可以看到雨已經停了，沈珂慢慢地湊近我，輕輕的吻住了我的唇。
    我溫柔的回應著他，指尖觸碰到包裏裝著的那把尖銳的短刀。
    不遠處的小吃店裏麵，食客們都盯著電視機，上麵播報著市內某醫院一夜之間死亡近十名護士，現場殘忍令人不忍直視。
    天空總算開始放晴了，心情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作者閑話：

    那一年我真的很受傷，也曾經有過輕生的念頭，好在都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