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五百六十七章: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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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周遭的一切都映到慘白失色的熾亮魔光維持了足足三次呼吸之後才漸行轉弱,最終熄去了。
直至輕微的崩碎之聲在耳畔響起,蜷成一團、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了那件黑色毛皮鬥篷的柯蒂莉爾才重新站起,而此時的地穴之內,早已不再有任何能夠用來照明的光源存遺。
於是她抬起手來,製造出一團翻湧的灰火並將之懸掛在了洞頂,並不能算是多麼明亮的魔光映照之下,被淺水浸潤著的地麵上還殘存著帶了裂隙的石板鋪砌的痕跡,以及三道躺倒於地的身影。
仍維持著十二三歲女孩外貌的柯蒂莉爾歪著腦袋注視了他們片刻,似乎是在確認他們是否真的昏了過去,又是幾次呼吸的靜寂,她似乎終於能夠確信,這才輕輕提起裙擺,邁過地上的淺水以及躺倒在地的另外兩人,來到傑納的身邊蹲了下去。
……劍,不見了。剛要伸手的柯蒂莉爾忽然意識到了這點,環顧四周都沒能找到那把曾在她的頸項上留下過駭人傷口的詭異長劍,回憶起來的話,先前似乎也沒聽到類同兵器的金屬物體墜地的聲音。
就在她皺起眉頭將懸於頭頂的火球變得更大了一些以便再做確認搜尋的時候,某種無法目視的擾動令她輕輕一滯,旋即回頭望向那條聯通入地穴的、帶著些坡度的通路。
堪堪映亮洞穴的昏晦火光之中,所有人或物的影子都顯得迷迷蒙蒙看不清楚,然而此刻通道的入口處,卻如同積起了一汪水般彙集出一道深刻的暗影,而後一道人影從中拉長,浮出。
柯蒂莉爾輕輕揚起半邊眉毛,望著那個男人一手抱著隻窄長嵌金的黑木盒子,另一手則提著一隻被粗糙的繩索綁紮的、以各式各樣的紅色寶石鑲嵌出火焰與獅首的黃金長條劍匣,不同於那隻窄長的嵌金的黑木盒子被他牢牢地挾在腋下,裝劍的黃金匣子哪怕被繩索在外進行了額外的綁紮和捆縛以便使之不直接接觸**,可男人提著劍匣的右手仍在明顯地顫抖著,仿佛裏麵的東西極為沉重,又或者極為滾燙似的。
“看來您順利得手了,利夏子爵。”柯蒂莉爾望著那個男人,以陳述般的口吻打了個招呼。
“當然,”來人輕輕嗤笑一聲,“效忠王室的一階二階並不算少,然而真正能夠派上用場的,不過寥寥幾個。”
潛台詞就是,他先前碰見的那一個,明顯不在此列中了。
“你這邊呢?”他環顧地穴內躺到的三道人影,“不順利麼?”
“正在找。”柯蒂莉爾回過頭來,重新往傑納的方向伸出了手,摸過領子和鬥篷,甚至連背後的兜帽都沒放過卻還是落空之後,柯蒂莉爾陷入了短時的沉默,將先前的回憶再度捋過一遍後,她忽然想起了踏入地洞的時候,傑納看見她後的的第一個動作——用他當時未持劍的左手,拽了拽因先前揮劍而被拉高了一些的右側袖口。
這讓柯蒂莉爾一下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伸手,抓過傑納的右手手腕,向上一推挽起衣袖,果然就見一個純白的鏤空手環有些鬆垮地扣在上麵,而手環當中則鑲嵌著一顆碩大的橢圓形的黑色主石,其中有散碎如同繁星般的光點,在懸於頭頂的灰白光火的映照下,明明滅滅地閃爍著。
她伸手將之取了下來,非常輕鬆,沒遭遇任何可能的阻力,也沒有任何可能用以預警的術式被觸動。
這讓她再度動了下眉頭。
不過她沒說什麼,隻是拿著那隻鐲子朝著站在通道入口處的那人的方向揮了一下,說:
“拿到了。”
“不錯,”那人似笑非笑地評價了一句,“至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達成了,他身上還有其他的麼?”
“隻看到了一片殘破的掛毯,”柯蒂莉爾回望一眼,“就是繡有西庭伯爵部分家族樹,保管在貝爾蘭大公國的溫塞爾城的那個。”
作為某種“血統”與“榮耀”的證明,在西庭伯爵死後,他的後代們前仆後繼地投入內鬥的時候,有不在少數為求活命選擇遠走的家係從那張掛毯上切分走了繡有代表自身家係的那一部分,後世雖根據收集回來的那些製作了新的,但仍有不在少數的當年分割出去的殘片,直至今日都在外流落。
那人聞言“嘁”了一聲。
“那沒什麼用,”他說,“他們想要從中尋求的那個答案……就連西庭伯爵本人都未曾尋獲過,又怎麼可能會被繡在那條掛毯上呢?”
柯蒂莉爾聞言起身拍了拍毛皮鬥篷上的泥濘,顯然是不準備再繼續翻找了。
“另兩個人呢?”男人略微不滿地皺了下眉頭。
“她是格朗德家族的,”柯蒂莉爾朝著昏倒在地的阿德琳娜點了點下巴,“還是沿襲了莫爾特安之血的匠人原定的門徒……我可不想因為不小心碰了什麼術式和物品,就導致後續被懸岩禁宮一路追索,對我這樣的領主來說,經營並維持住表麵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嘖”了一聲,“那另一個呢?”
“他?”柯蒂莉爾瞥了倒在另一邊的阿多爾斯一眼,漫不經心地說,“他身上什麼也沒有——大約是混進來的,也有可能是想要搶什麼,但沒來得及下手。”
片刻靜默。
“行。”男人說,“都殺了吧,我們已經沒必要繼續呆在這了。”
“包括他嗎?”柯蒂莉爾垂下視線望著倒在她腳邊的傑納,白金色的長卷發在冷色調灰火的映照下,如同餘燼將於長夜湮沒。
“當然,”男人說著嗤笑一聲,“怎麼,你覺著這麼殺掉一個維奇洛拉太可惜了?”
“他應該就是你們之前在儀式上用到的那個材料吧?”柯蒂莉爾全當沒有聽見,“靈的受損痕跡太過明顯……完全沒辦法忽略,以他的出身能遭受這種程度創傷的事件不會多見,儀式失敗的原因不是至今都沒有找到?說不準,那個原因也跟他最後能活下來相關聯。”
“跟那沒關係,”男人冷笑一聲,“他能活下來靠的是**是家主之女,又兼是德蘭之王的近緣,總歸動用得起那點特權,另外儀式失敗的具體原因雖然還未公開,但高層之間已經明確——儀式上用到的七家血液失了衡,通過向【永迷者】提問排除的方式確認了這一點。”
“失衡……”柯蒂莉爾皺著眉頭低低重複了一句,陷入無言。
“趕緊動手,”男人不耐地再度催促了一遍,“隻是一隻右手,未經檢驗的情況下,難說能聯結【永朽者】多長的時間。”
柯蒂莉爾無言地看了他一眼。
殺死世家成員是有風險的,尤其是在族中地位很高或者天賦很好的世家成員,因為很多時候不到真的下手之後都沒辦法斷定,他們身上是否有著某種特殊的血脈或者器物再或魔法,能保證將殺死他們的人的位置永久暴露於世家的視線。
就如大半年前落進達坦納先知手裏的那名執行人,他加入黑噬之前的家係被世家所滅,正是因為他們曾殺死的某個世家成員手中,有一把與他孿生兄弟所持之劍孿生的劍。
不論是夜宴時讓她以明麵上的奧爾特米亞貴族身份直麵普林賽斯的國王與灰公爵,還是夜宴後讓她去克萊伊家族的別墅,頂著疑似凶獸之首的知覺去接應決意出逃的內應人員,還是安排由她來搜尋【命運之卵】,甚至故意預先占滿了雙手,好理所應當地讓她動手殺死兩個明確跟德蘭有所關聯的世家成員,其目的都十分明確。
——他不願承擔這樣的風險。
哪怕在黑噬之中經營著明麵身份的“領主”比某種意義上隻是耗材的“執行人”重要得不止一點半點。
她卻依然沒辦法反對,他也依舊肆無忌憚,全然不擔心她看出這點。
不僅因為他加入黑噬的時間早她很多年,而她繼承“領主”身份至今不過多半年。
也因為他同現存的六位頂層之一有著血緣上的關聯。
他們兩人身上,都流著奧爾特米亞的王室的血。
甚至於現如今選擇令她回溯至這樣十二三歲的年紀,也是為了確保她在關鍵時刻必然能受製於他一事不會改變。
她無聲地吐了口氣,右手五指並攏,灰白魔光在指尖延長、彙集、最終凝合成一把寬刃的短劍。
不過她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卻並非是傑納或者阿德琳娜,而是阿多爾斯,畢竟隻有他不與十二世家有所關聯。
隻不過沒等她一劍抹過對方的脖子,周遭便響起了輕微卻密集的“滋滋”響聲,視線向下的柯蒂莉爾剛好看見,並不明朗的火光之下,她朦朧投在地麵的影子忽地劇烈搖曳。
而為那團火焰供應著魔力的她的魔力本身並未波動不穩——這反常的景象令她立刻抬起頭來環顧一圈。
她的瞳孔猛然一凝,隨即身形一矮,如同一滴水般融進了地麵,融人地麵的暗影朝著男人所在的通道方向疾刺而去,幾乎拉長成一道由暗影凝聚而成的箭。
“你——”
站在通道口、原本臉上掛著某種嘲諷似的表情的男人眉毛立即倒豎而起,猛地扭頭瞪視那道暗影之箭消失的方向,正要出手阻攔,身後“噼啪”的聲響忽然劇烈。
男人呼吸一滯轉回身來,就見昏晦灰火的映照下,暗色的洞穴岩壁上,有著什麼隱隱泛光的東西正在其上緩慢浮現、流淌蔓延。
不及他看清,隨著“啪”地一聲輕響,身為那團灰火魔力源的魔法師已經離開了術式能夠維持的極限,火球失去了魔力供應因而熄滅,整個地穴黑暗一片。
然而就是在這樣本該再看不見一切輪廓更別提細節的黑暗中,幽邃到仿若暴雨來臨前海麵般的深藍魔光流隙,卻在不知什麼時候,爬滿了他的整個視野,而後,熾白迸裂。
足夠令人鼓膜震破肝膽俱裂的落雷之聲伴隨著青紫熾白交雜的電光炸響了整個地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