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六十三章:血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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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納握住【罪心】劍柄的右手一下攥緊。
倫澤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他的反應,轉用一種安撫般的語氣說:
“不過他們兄弟並不親厚——甚至從某種角度而言,該稱之為仇人也說不定。”
傑納花了一點時間努力說服自己冷靜以應,但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和神情仍然僵硬。
“這樣……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還被允許擔任這種涉及外部的職務?隻要時間夠長,無論是要求他叛逃還是要求他在內部做破壞……他都很難不回應。”
倒向黑噬即是對自己世家身份的舍棄,更是跟隨【吞噬】,與十二世家為敵的證明,這不隻是單純的口號和自幼所受的教育,除了依達法拉這樣隻有少部分人擅長戰鬥的世家和達伊洛這樣人數太少的世家,其他家族的中層人員通常都難以免去離族的執行或是對外交涉,會死在黑噬手中的世家成員也大半都是處在這個層級,他們的親屬對倒向黑噬的族人的親屬可不隻會有口頭上的唾罵和鄙夷,激憤之下痛下殺手或在不經族內的情況下施以私刑都是很難避免的事情,因為有此遭遇的往往不止一個家庭,相互間的包庇和旁觀者的沉默和同情,都會讓這類事情在鬧出人命之前很難被更上層知悉。
但即便上層最後知曉,能做出的處理也十分有限,因為死去的人不會複生,而加害者則是為族犧牲者的父母子女,哪怕僅從聲譽考慮,也可預計結局,這就導致了這種對叛逃者親屬的蔑視乃至於加害幾乎已被默許,同樣導致了叛逃者的親屬有很大可能會因自身的處境或單純自保跟隨叛離。
如果當時的掌事者仁善,或是叛逃者的親戚子女中有天賦出眾的後裔,或許還會在消息傳開前將其親屬一道遷離族人的聚居地,但即便是遷離,也隻會遷去領地內少有人跡的區域,最後安排一些不那麼重要的看守或是謄抄一類的事務,絕無可能放他們外駐,或是如他這樣參與到外訪的任務裏,因為這等同於是把他們主動送去黑噬手裏——即便開始時他們能拒絕引誘聯係,經年的邊緣化和冷眼以待之後,也很難不改主意。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德蘭之王一樣能隨時通過讀心去確保他們的忠心,保險起見便隻能這樣處理。
倫澤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後才像是輕輕地、輕輕地歎了口氣。
“……是因為他的能力?”在倫澤回應之前,傑納猛然想起,“他們的中名,梵……難道就是對這個能力的標記?”
倫澤點了點頭,算是肯定。
這個回答也算證實了傑納一直以來的一個猜測,那個中名確實有其意義,先前因為沒同時之世家有過深的牽涉,也沒太感受到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總是忘記問及。但眼下卻被突兀告知了擁有這個中名的特維希爾堪稱世上所有時間魔法師的天敵,這對傑納而言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這意味著自己有朝一日麵對華斯肖爾特的時候平白失去了一種攻擊手段,也失去了一種防禦的能力。
要知道,他的【罪心】之中,有一顆心髒屬於在【骸骨之廊】排名第十的時影。
“這到底……是怎麼……”傑納的語言一時間甚至都有點混亂,“是某種出現率不高的天賦?還是某種後天習得的能力?還是某種世代相襲的……血係?”
“是通過血緣承襲,”倫澤一聲歎息,“外族人不會知道詳細……不過你應該有聽說過兩件事,其一是特維希爾家族與其他世家不同,因為時間魔法師數量的稀少,每次的更替通常隻是替換掌權的核心,而非如其他家族一般全部更替;其二是特維希爾家族中,有著第七王族時之王羅諾普斯的血脈沿襲。”
傑納聽得怔怔,這兩件事他確實都有聽說過,隻是突兀放在一起提及,他暫時找不到方向將之聯係到一起。
“從十二世家始建七千年至今,隻有三個世家不曾更替,即便算上世代和達伊洛聯姻的城庭和隻更替過一次的杜德絲,也依然是稀缺的類群,”倫澤聲音緩輕,“第一咒術世家楠焱家族通過第二任至尊楠焱熾的血脈維持穩定,其直係後裔至今仍居於重闕主體;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通過光暗兩族的交替掌權維持穩定,據說是那位初代族長、王族門徒留下的遺命,稱如果違背世勢強硬地想要留存某一族的權力便會導致失衡,心法世家必將在百年內丟掉冠名。”
楠焱的事情傑納知道,早在楠焱祭被迎來學院之前,他就聽聞過楠焱家族所出的繼承人是第二任至尊的直係,雖然真正屬於這一血係的應該是那位外界基本沒怎麼見過的族長夫人而非是現任的族長楠焱釋本人,但這一血係仍舊位居統管裁決的層級。
反觀拉比德的事情,他就不是那麼明晰,但第六王族光暗雙生德露絲另有一個稱號是“平衡之王”,得她們承襲的心法世家遵此教誨保全沿襲,不是什麼難以想見的事情。
見傑納沒出現理解問題,倫澤按了按左眼處的鏡片,緩聲繼續:
“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和與之血緣牽係的城庭,是通過德蘭之王的存在來保證穩定,德蘭以未知的手段確保在發生顛覆世家體係或引兩族生出異心的事情前,一定會有一位德蘭之王降生林域;第十亡靈世家杜德絲家族與此類同,是通過千年存世的第十王族夢境之王倩曼來保持穩定,有她引導,任何的天災人禍戰火波及,盡可規避。”
四個例子舉下來,傑納大概明白倫澤想說什麼了。
——無法徹底更替的第七時之世家特維希爾家族,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從未更替,可他們是通過什麼維持的穩定?又或者說核心層級的頻繁更替避無可避,現有的或者過往的掌權階級,曾為自身勢力的穩定,做出過什麼努力?
聯係到之前的時之王血脈沿襲,傑納心中影綽地有了預計。
“特維希爾家族……他們是不是……對時之王的後裔做過什麼事情?”
倫澤不直接告訴他答案的原因就是為了鍛煉他在類似事情上判斷和思考的能力,這也是除開劍術外,他要向倫澤學習的東西之一,至少從兄長的表情來看,傑納認為他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在提醒下能想到這一點還算可以,”倫澤不知是誇還是貶地評價了這麼一句,“即便是王族後裔的特殊,也做不到永遠承襲,因為他們均是輪轉後的半身或完態留下的後裔,而非如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一樣,是通過完全的、德蘭原生的身體孕育,當然其中可能也有君臣差距之類的原因。”
這點在傑納看來一樣不難想見,輪轉後的王族有遺下後裔的又不隻有特維希爾一家,如果這種特殊能永遠延續,那其他家族就都該像達伊洛一樣,永不更替。
“所以時之王的後裔們,或者應該說是當時通過聯姻掌握住了時之王後裔的當權者們,為了維持自身統治的穩定,為了保證自己的家係自己的後裔即便在未來的某一天經曆了更替,也終有一日能回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去,自然會想方設法地延續時之王後裔的特異。”倫澤的嘴角不甚明顯地挑了挑,“具體的做法和相應的記敘除了在《王緘》本體上的留存,剩下的大概都已經被達伊洛家族銷毀,其中應該有大量的禁術、甚至還有多種魔物的血液和凝集參與,雖然達伊洛沒在明麵上這麼說,但這應該就是特維希爾家族某次更替的原因。”
……真是一點都不冤枉啊,傑納甚至有瞬時的無語,對王族後裔動手先不提,自己身負月鷲之血,遭受過針對於此的攻擊也鮮明地感受到過城庭對此的排斥和鄙夷,實在很難理解居然有哪個世家會為了延續自己的權力,主動把自己變成這樣的東西。
“這件事在當時應該沒有被大規模地宣揚出去,以防有些漸現頹勢的世家借此手段,哪怕失去冠名也要保住相對穩定的魔力承襲,這必然會造成德蘭相關力量的外流,最後有極大可能會落到黑噬手裏,”倫澤似乎是因為他的表情輕輕笑了一聲,“在時間魔法師高度稀缺,作為實驗品出生的孩子們本身無辜的情況下,最佳的保存手段,依然是將他們安置在特維希爾家族裏,相當於一種……沒有言明的罪籍,他們無法觸碰統管家族的高位,也基本隻與同類聯姻,本來這件事就這麼消停下去了,隻等他們自己血脈絕盡,或者這種被延長過的特殊散失在歲月的長河裏。”
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有人要幹蠢事了……傑納直在心裏歎氣。
“大概就是幾十年前,時之世家的掌權層級又經過了一次換血,”倫澤道,“這次不是由達伊洛確認並監督過的更替,隻是正常的權力交替,不過產生的效果麼,跟更替了一次無異。新的掌權者是五六百年前加入特維希爾的某幾位外來時間魔法師的後裔,你可以當他們是一個與舊掌權者沒什麼牽扯的新派係,他們對經年舊事均不明晰,那些被攆離了高位的舊掌權者們自然也不可能好心地去提醒,這就讓那些被視作罪籍的時之王後裔中的某些心思活絡者抓到了契機——他們出賣了自家血係的秘密,想通過與新掌權者的聯姻重回高地。”
……真是……蠢得可以,傑納張了張嘴,最後又因為無話可說而重新緊閉,隻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裏,替那位現在大概也在林域裏的德蘭之王略感心疲,他跟倫澤明明同齡,怎麼天天麵對的,都是這種經年爛賬式的問題?而且如無意外他會一直麵對這樣問題,直到耗空自己遠遠長過普通人類的生命,甚至更倒黴一點,他也許就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才會降生此地。
“當時沒有德蘭之王在世,所以即便那部分人有做出反抗想要盡力避免自身特殊的外泄,也無法獲得足夠的助力,”倫澤自然不知道傑納已經開始替那位德蘭之王心累了,繼續語氣如常地講敘,“文森特的母親就是這個血係的後裔,她的雙親在覺察到親戚中有人動了歪心的時候就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應對,火速嫁出了三個女兒,並在自己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可能地將她們和丈夫安排到了外駐之類的職位上去,但最小的女兒因為年齡太小沒來得及,果不其然就被族長要求和他的獨子結親,既然族長這樣發了話,她的父母就沒可能再在明麵上反對,不過他們還是有盡最大力量去挽回過了,比如默許小女兒跟自己的戀人私奔——兩個人當時應該都還沒滿十七。”
傑納相信女孩的父母絕非不想回歸時之世家的掌權層級,隻是比起可能的權勢地位,他們大概率對達伊洛家族、甚至是某一位德蘭之王的權勢和威能更加銘記於心,此前的德蘭之王或許會因為種種考量僅肅清主使者而留下他們性命,隻是放在時之世家的邊角之地等著他們無聲消湮沉寂,可之後呢?從初代院長,隻是新王的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到之後的每一任德蘭之王,可從沒有誰是因為仁慈的著名的好脾氣,一旦發現他們試圖重新掌握統率時之世家的權力,會不會據此斷定他們無法管束、不知悔改,直接把他們殺個幹淨?
完全有這個可能性!
對達伊洛,不,應該說是對德蘭家族而言,德蘭相關力量的外泄跟一群原本也算不上無辜的普通人類相較,根本就沒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