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五十八章:白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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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在夜間幽暗的深林裏,【骸骨之廊】也仍舊散發著恒定卻不致刺目的白光。
    這也是傑納此生第一次麵對【骸骨之廊】,麵對這曾封印過三十二名凶獸的、德蘭的遺跡。
    雖在林中,但細究起來應該還是能算作一處平整得幾乎有些異樣的空地,以建築核心為圓心,百步為半徑的一個正圓形區域內,隻有種類單一的軟草如絲線般細密,其上甚至沒有半點陳腐的落葉堆積,而在這一圈範圍之外,則是整齊的、高聳的樹壁,就仿佛是有什麼力量從這殘破的建築中輻射出來,將樹木們推出一個固定的距離。
    經過萬年歲月洗涮,血雨侵蝕,戰火波及,在大半凶獸出逃的如今,這片建築早不像被那位初始之王建起時宏偉且光潔如新,在傑納看來這隻是一段憑空矗立林中、看起來全無實用意義的殘破長廊,甚至其中相當的部分都已經歪斜倒塌或是布滿裂隙,殘破的碎片散落於周遭的草地。
    回報家主學院馬車遭劫的時候,他沒有省略自己在路上碰見了新上任的紅院負責人,一位大概率原身蛇形的獸王的事情,家主對此倒不像是有多吃驚,但在聽傑納說他驅使著一頭曼拉以及動手地點接近【骸骨之廊】的時候,還是有了片刻的沉吟。
    沉吟的結果便是她吩咐傑納親至【骸骨之廊】確認有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的情境,具體是什麼異常家主沒提,會讓傑納而非其他的卓穆爾們去的原因傑納也能猜出個大概,認為結束探查後家主大概率會通過讀取自己的記憶來確認一些事情,就像蒼月會的追獵結束後她也曾用這個方式確認過一些詳情,而這樣的事情是不好對那些沒有血緣關係、僅是下屬的卓穆爾們做的,沒誰會樂意在不能反抗的情況下被完全洞悉。
    至於為什麼家主會認為有可能出現異常,傑納覺得應該跟那位紅院負責人脫不了幹係,他入職學院的事情,院長閣下應該有提前告知過負責看守林域的城庭,這意味著家主應該早就清楚他是獸王,甚至還可能是某位凶獸的近緣,即便他主觀上沒有接觸甚至於毀壞【骸骨之廊】的意圖,他的能力和氣息,也極有可能會引動【骸骨之廊】產生變化,在林間散落著如此多的世家成員的今夜,此舉算是以防萬一。
    家主既然這樣決定了,便也就這樣吩咐下去,隻是【骸骨之廊】這樣的地點,就算將傑納視為二階再算上他所持的【罪心】,也說不上是完全的保險,所以便特意抽調了一名一階探查警戒,這樣傑納就隻算是個被臨時塞過來的隨行人員而已。
    就算傑納不是卓穆爾,從未執行過深入林域的任務,也猜得到負責此項任務的隊伍必定對他這個空降來的隻有身份沒有實力也不再是醫者的半吊子厭煩至極,能不做為難都該說是幸運,家主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所以特地把這件事交給了跟傑納見過幾麵,且做過他未婚妻蕾切爾的老師的克洛蒂婭來負責,這樣一來就算那些卓穆爾們仍舊有心為難,在克洛蒂婭在場的情況下,也做不了什麼過分的事情。
    至少來路上,確如家主所期。
    傑納在馬匹不肯近前的界限上站了一會兒,才多少猶豫地邁步進到了某個無以言說的範圍裏,他遵循囑咐並未貿然觸碰長廊任何的部分,隻是從外部繞著整個【骸骨之廊】緩慢但仔細地將得以目視的一切細節收進眼底。與廊道外百餘步僅有單一軟草的圓形區域不同,廊道覆蓋著的地方還生有些奇異扭曲著的草植和如常裸露的土地,而其上的每段長廊都在大體上相似,但究其細節又總有些微妙的不同。全然坍塌的第一段暫不必提,已經布滿了裂隙的第二段的廊柱處,有許多其他部分沒有的藤蔓一般的細長紋形,第三段也幾乎是全然倒塌了,但從崩散於地的殘骸來看,先前應該有不少類似空心的球形裝飾被點綴其間,後麵第四第五第六,也大都有著難以忽視的缺損,傑納著意留意了一下當初封印菲尼爾的那段,廊柱的底座處有不少如今已經不甚清晰的、群狼對著月亮嗥叫的蝕刻紋形,也看過了同樣倒塌了大半,但留有不少代表著時間符號的、曾屬亞鐸的那段。
    傑納猜測這些細節上的不同,極有可能是曾被封印其中的凶獸的能力或者是特征的一種外顯,其中既有菲尼爾和嘉爾艾德那樣能看出具體種類的圖紋,也有安塔西和蘇森格爾赫德那種、如果事前沒有了解就完全不會知道具體代表了什麼的紋印——代表月鷲的是鏤刻的弦月紋形,而代表著幽龍的則是和【罪心】上屬於蘇森格爾赫德的那個節點一致,四枚細長的菱形交彙向心。
    傑納仍舊步伐不快地向餘下的部分走去,長廊並非是完全的筆直,而是如同伏臥的獸類般有一定的彎曲,且能明顯地觀察到在十五名之後的廊道要明顯比前十五名狹窄,甚至廊柱的基座也要矮了不少。
    走過曾封印過王獅,底座和廊柱頂端都雕有獅頭的那一段,傑納又在後麵見識了各種或抽象或具體的紋形或者裝飾品,有的能依稀看出是蛛網,是鳥翼,有的則完全是從一團亂糟糟的火焰伸出了四隻同樣燃燒著的腿腳樣的東西。
    傑納最終在長廊的末端停下了腳步,眼前曾封印過荼羅的廊道從上方垂懸下了不少白色的、荼羅的花朵樣的石雕,它們就如同風鈴般靜默在這仿佛不會有風吹來的林間空地,而最末、也是明顯較前三十一段更加纖細矮小的那一段廊道,則在保持著全然的完好之外,沒有任何可稱特殊的裝飾,也沒有任何的輝芒外溢。
    這段廊道對應著的凶獸名為凱絲倫特斯,在所有擁有凶獸稱號的魔物之中,排在最末的第三十二名,據說她是世上所有白鹿的首領,傑納曾經在一些書籍上看到過一種說法,認為凱絲倫特絲及其族群實際因為某些緣故未被封印,並認為也是這段對應的廊道會光彩盡失的原因,隻是這終究隻是個猜想,無法證偽,卻也不能證明。
    這些早就存在的異狀並未引起傑納的注意,繞過整整一圈,重回對應莎芙瑞娜的那段的時候,傑納也隻是覺得鑄成【骸骨之廊】的材料——某種質感類似石材,卻沒有切磨痕跡,反像是自發凝固的特殊白色材質——與構成學院星城和星邸的材質都有種微妙的相似,或許這種材質是德蘭遺下的遺跡的共性。另外損毀的嚴重程度應該跟凶獸及其族群的存續與否有一定的關係,就比如亞鐸和蘇森格爾赫德同在【罪心】,被封印於長廊的理應僅有他們的族群而非他們自身,但比起後嗣隕滅殆盡的幽龍,顯然還是仍有族群存續的時影對應的廊道要更加完整一些,而按這個規律推算的話,無論排名前三的那三位是否存世至今,當中的第一和第三兩位,應該都已無對應的族群。
    如果這種對應關係成立,那便意味著【骸骨之廊】對現今的世家而言早已不再隻是單純需要時刻注意的封印,而是某種監測需要留意的異血血係的特殊標記。
    想到這傑納又特意去重看了代表安塔西和嘉爾艾德的兩段,前者很有可能因為安塔西的隕落發生了較大變化,後者則是那位涅林先生身為蛇形,大概率同他有著血緣關係,至於荼羅的那段倒是沒有特地去看,因為那段保存的還算完好,或許就意味著作為他血係後裔的涅林家族,至今保持著相當繁盛的境地。
    確認沒有遺漏什麼細節之後,傑納便退出了那一片馬匹不願踏進的區域,盡管他並沒感覺到某些據說會不定期出現的、引人不適的氣息或者幻影,但依舊本能地不想在這種年代過於久長名聲過於響亮的地方停留太久。早幾千年城庭曾經有過負責探查附近區域的卓穆爾們在極短時間內全滅的記錄,最終推斷為他們很可能是倒黴地撞上了某位凶獸掙脫封印,自那之後卓穆爾們對【骸骨之廊】的看守就基本局限於區域的外緣,很少會再進到不生樹木的中心區域裏,主要防備著的也不再是【骸骨之廊】中凶獸們可能的出逃,而是人類的盜獵者或是某些不安分的異血的遺裔接近。
    傑納抓著韁繩引得馬匹轉頭調了個方向,剛繞到側方想要上馬,卻微微動了下腦袋往西方層密生長著的樹壁處看去。
    而原本就一直留意著傑納反應的克洛蒂婭,在看到傑納結束探查後也驅著自己騎著的馬匹靠了過來,是以沒有錯過傑納的動作和神情,見他遲遲沒有上馬,便多少疑惑地一道看向了西方並無明顯異狀的林域。
    “怎麼了?”她出言問及。
    “剛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這裏……”傑納回答得有點遲疑,在這種特殊的、明確存在著強魔力幹涉的地點,他很難去判斷是確有其事,還是因為遺跡的影響產生的錯覺或者幻影,過於敏銳的靈覺放在這裏,甚至會產生相反的效力。
    克洛蒂婭雖沒有教導過傑納,但對他的構成還是知情的,畢竟一致的構成不失為對方會和蕾切爾訂婚的一個重要原因,兩人都是以風魔法為重,兼帶一些火屬性。而她雖然同有風魔法的天賦,但相較之下冰和水才算是主力,因此僅在感知一途上並不如風魔法師敏銳,而身為一階的魔法場因為太過靠近【骸骨之廊】有受到一些不可見的幹涉和壓製,若在這種地方強行把自己的魔法場重新拓展回應有的廣度,很容易感知到某些不該感知到的東西。
    “確定不是在周圍巡查的卓穆爾嗎?”她略略壓低了聲音問詢。
    “……不太像,”傑納的回答仍舊不甚確定,“隨同而來的卓穆爾們都是二階以上吧?剛才的那個感覺……要弱很多?但是敵意又很鮮明。”
    “是魔物?”克洛蒂婭聽得眉頭一皺,不是隨同而來的卓穆爾且有敵意,那魔物便是大概率,但是仍舊不合常理,“魔物怎麼會進到這裏?”
    將西恩特均分成四份的話,他們如今所在的西南林域確是魔物密度最高的一個區域,應該是【骸骨之廊】自身或是其中的某些存在造成的影響,但即便如此,【骸骨之廊】所處的這片區域通常也是安靜的,弱小的魔物即便確實有受到某些事物吸引,也會在真切踏入長廊本體所在核心區之前被驚退,之後通常會長久地徘徊在大路到核心之間的這片區域,既不舍得就此離開,卻也不會輕易地湊到這裏。
    傑納自然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甚至因為提前知道要來【骸骨之廊】,他還特地拒絕了狼的跟隨將它留在了西北林域,同隊中有狼的卓穆爾們也都這樣做了,就連花環也未跟隨克洛蒂婭前來這裏,就是現把它們叫來,也遠來不及。
    就在克洛蒂婭準備聯絡周邊的卓穆爾們想要詢問詳細的時候,西邊的樹壁和灌叢處突然沙沙地響了起來,就在兩人戒備的同時,一團影子便似是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似的,狼狽地跌進了這片隻生長著單一一種絲狀軟草的核心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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