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四十八章:弦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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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發女人毫不懷疑那把劍會真的劃下去,因為對方顯然已經這樣做過了,從男孩麵上驚恐神情並鼻涕眼淚再到脖子上大片混亂的血跡來看,他一開始還是掙紮過的,那女孩或是誤傷或為威懾,才真的把劍鋒嵌進了他的脖子裏。
盡管兩人的視線因被男孩阻住而沒有直接接觸,但無論是先前那一發甩來的炎爆還是單純的靈覺,都夠祭意識到劫持者的目光已經轉向了這裏,當下未作猶疑地將原本接近於平架的短劍微微下翻了一點,讓直接接觸男孩脖頸的那邊劍刃自下向上抵住,作勢就要一記橫拉過去。
紅發女人一見祭持劍的手勢變動就知要壞,當下再顧不得其餘,陷於禁錮術中的左手再擰,遍布獵刀刀柄及護手處的無數細密深紅晶體齊齊炸開,深紅的赤炎風暴當即在半實半虛的水幕中轟然翻湧炸裂開來,凱羅萊雅再是血統特殊天賦優異終究不過是個三階,禁錮術在翻滾的深紅焰色中崩碎四散的同時,她雙手持握著的長槍也被爆炸卷起的烈風猛地掀起,失去錨定的她也隨之被一道掀飛,爆炸和禁製被破帶來的反噬讓她麵上的不少藍鱗翻起開裂,伴著她的口鼻眼角一道滲出血來。
原本就在她身後的季拉也同樣被焰風波及,好在後方黑院中沒受過傷的那位三階跟白院的四階及時迎上前去接了一下,雖然依然無法免去被那力道一並掀翻,但終究沒人因為這一下的撞擊摔出什麼更大的毛病。一堵冰牆也在原本凱羅萊雅所在的位置迅疾升起,擋住了未及消湮的烈風,也有阻攔那女人回首反撲的用意,雖然在冰刺術後接連兩次的冰牆術再加上傷勢,已經基本抽幹了那位擅冰三階的魔力和精神以致他再難組織什麼有效的防禦,好在那女人也真的如他們預計的那樣並未襲擊他們,而是借助方才的爆風猛地向車廂的另一端,那被挾持住了男孩那裏衝去。
果然,這男孩的能力和他因此所具備的價值,都決定了紅發女人和她的同黨無論在什麼情境下都無法將之舍棄,甚至不敢用出全力……一瞬尖銳起來的靈覺的預警中,藏於男孩身後的祭無聲地動了下唇角,一直影於身後的空著的右手猛地前探又向下拉拽的同時,早便已遍布整個車廂的難以數盡的、原本鬆垮著拖曳滿地的明金細線忽地現出了實形,瞬息繃直成一張細密且堅實的巨網,向著上方、向著那借助烈風迅疾衝來的紅發女人兜去,而本就不敏於感知的對方甚至都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被那些鋒銳的明金流光絞了進去。半空無法借力變向,時間也不夠用出飛行術的情況下,紅發女人隻能下意識地憑身體、憑手去撞和擋那些看起來纖細脆弱的絲縷,卻沒想到那些細線隻是看起來細弱,接觸血肉的時候卻分明是一把把鋒銳至極的長刀,隻是瞬息她便絞入了她的血肉,劇烈的痛楚和溫熱四散的現狀讓她一下便放棄了掙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渾身勒滿了那些纖細鋒銳的細絲遍染了血液,被捆縛住雙手吊起。
馬車另一端的人們消去在烈風中遍布裂痕的冰牆之後所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副情景,原本手持獵刀不可一世,擊傷了他們多人的那個紅發女人眼下正被吊在馬車車廂的頂板之下,滿身都鑲嵌著有明金光輝流溢的纖細絲縷,她的腳下和周遭,飛濺出來的血痕繪成一朵即使在昏晦中也無比醒目的花,它們無法浸染那些明金的輝光,就像被吸噬殆盡的蟲豸無法在蛛網上留下空蕩軀殼之外的任何東西。
一眾人在一時之間都難以避免地被這副駭人又血腥的景象所震懾,或許隻有受了些傷的凱羅萊雅跟留在她身邊幫她治療的那位白院四階例外,包括那個抱著小女孩的年長夫人也是一樣,她懷裏的女孩似是終於被先前連番的爆炸聲吵醒,一麵揉著眼睛一麵將視線轉了過來。
確定紅發女人被琴弦徹底縛住之後,祭便也幹脆利落將【嗜血】從男孩的脖子上挪了開來,並沒在意他兢戰著跌坐在了殘冰與飛濺開來的血汙之中,她渾不在意地越過地上術式的殘跡,邁過斑駁飛濺的血痕和少部分依舊垂曳於地的琴弦,走到近處,抬起頭望向紅發女人幾欲噬人的神情。
“最後竟是栽在了你的手上……”在確定即便在靜止狀態下掙動也隻會讓琴弦越切越深之後,女人多少艱難地發聲道:“還真是……小看了你……”
祭僅是回以平靜的注視,未做任何多餘的回應。
“你,不是學生吧?”她努力地在一波波席卷來的冷意和無力以及對方那種不符合年齡的漠然中維持著冷靜,“至少……不僅僅是學生。”
祭未承認也未否定,仍舊專心地注視著她的眼睛。
盡管從對方到現在都沒認出她的身份這點,祭暫時排除了她是黑噬成員的嫌疑,因為對方顯然既不了解東域的魔法體係,也對繼承人現在學院這件事不算知情,甚至連楠焱有繼承人出世這件事都不見得明晰,但保險起見,她還是在琴引心法的輔助下短暫地使用了一下攝靈術,在確信對方雖然不甘但至少眼下確實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沒有應對眼下這種境況的後手之後多少放了些心,這才顧得上收回目光,往距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其餘人那裏看了過去。
那幾人,尤其是兩位黑院的三階跟已經完成了治療的白院四階沉默地交換過了一個眼神,那神情祭覺得當得起一句麵麵相覷。當然,她完全理解他們那種混雜了戒懼和不可置信的心情,就像初到西恩特的那天,目睹她當場拔出劍來跟阿德琳娜對戰的凱瑟琳,任是誰突然發覺自己身邊某個認識的人身上帶著可以輕易奪人性命的武器,且完全具有使用它的技術和意圖的時候,都難以免去不安和警惕,便也沒做什麼多餘的動作說多餘的話語。
最先適應過來的反是外表最似嬌弱貴族小姐的季拉,從初始的怔然回神之後,她輕輕提起喪服的裙擺避過地麵上飛濺的血跡,走近後神情平靜地問祭道:
“接下來要怎麼處理?”
祭想起阿德琳娜曾提及過的她的家事,輕輕閉了下眼睛,然後才開口道:
“我們主要的目的是逃離,直接取她性命雖然保險,但這會比交手更易被外麵的車夫或是附近的同黨發覺。”
畢竟一位二階魔法師的魔法場足夠清晰鮮明,沒親身驗證過的情況下,祭並不敢保證斂息符最極限的效力。
車廂內沒誰提出異議,即使他們已經製住了她,想要抓活的帶回去也仍然不在他們的能力範圍裏。
季拉也讚成地輕輕點了下頭,再問:
“所以我們現在?”
祭略略轉了下視線,沒理那個仍然跌坐在地渾身顫抖的男孩,而是認真端詳了片刻那扇被紅發女人轟壞的車門,沉吟片刻之後說:
“……我們不能從那裏出去,距離外麵的車夫實在太近,還是在車廂的後部再開一個洞吧,隻要小心些就不難遮住動靜。”
“我來吧,”剛剛緩過勁來,在那位白院四階的搭手下重新站起的凱羅萊雅麵色發白地應聲道,“我有把握在壁板上蝕穿出一個可以供人進出的洞來,隻是多少需要點時間才行。”
祭點一點頭。
“現在就開始吧,畢竟我們沒辦法確定馬車什麼時候會停。”
凱羅萊雅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步伐不是太穩地往馬車最後方的那處壁板行去,黑院擅火的那位很是貼心地召出一枚火球跟著一道過去幫著照明,而擅冰的那位則勉力在不牽動腰肋傷處的情況下挪了過來,將貼附在他手背上的那張斂息符遞還回去。
“謝謝。”他聲音壓得很低。
祭聞聲轉臉過去瞧了一眼,卻沒出手接,隻說:
“就這麼貼著吧,過會兒脫離馬車的時候還得繼續遮蔽,也省得我再寫一張給你。”
那人聞言便緩緩點了點頭,將手收了回去,然後在白院那位的攙扶下,到一旁的座位處歇息。
本來事至此處,已經沒有祭什麼事情,就在她也準備在旁邊找個座位稍微坐上一會兒歇口氣的時候,突生一種被注視著的預感,這讓她猛地回頭,往那被吊起的紅發女人那裏看去。
那女人果然定定地注視著她,盡管因為不間斷地失血,麵色已經難看到白中泛青,但她仍不做目瞬地望著祭。
“咒術,”她緩聲開口,語氣帶著明顯的後力不繼,“你難道是……”
這個年紀這樣水準,最多隻有三階卻有著麵臨突發情況足以瞞過二階的沿襲,即便不知道繼承人的事情,也足夠她嗅出一線端倪。
祭未等她說完便袖袍一展,看也未看地將一張明黃的符紙隔空甩向了她的胸口,那女人掙紮了一瞬,眼睛上翻的同時,腦袋無力地垂了下去。
季拉就在近處看著,也聽清了女人未盡的話語,見狀稍微有些訝異。
“不能說嗎?”她這樣問詢。
在她看來,祭所有的世家身份遠比因這樣一擊帶來的威懾更適合成為總領眾人的理由,畢竟絕大多數人對東域的魔法都不夠了解,在製造出這樣詭異的情境之後,難保不會有人為自保或心安生出質疑甚至敵意,但世家身份卻是不折不扣的“正途”,是久遠傳承和龐大勢力的代名詞,能夠有效消去這些戒懼。
祭麵生疲色地搖了搖頭道:
“隻有實力足夠的時候,身份才具備足夠的效力,我們還沒完全脫離險境,也還不能確定他們的身份和所屬勢力,萬一再入險境,沒辦法保證會不會有人把我供出去以求活命。況且這件事發生在西恩特境內,院長閣下他們即便已經知覺想必也無法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搜尋到,難保不會有誰因此對世家生出怨懟……我並不擅長正麵攻堅,這種程度的消耗過後,任何一個三階對我都很致命。”
季拉像是沒想到這些,聞言一時怔怔,最終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稍稍側過目光往餘下的那幾人所在地逐一看去。
“隻有蘭希小姐知情。”祭以餘光瞥見凱羅萊雅跟那位擅火的三階已經向馬車的前端返回,便低聲補充了一句。
季拉雖沒跟今年的見習生們一起上過課,但從先前談論反攻計劃時的種種表現就有了些許猜測,現在得了確證,自然也就無需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