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四十一章:針對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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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澤關門的動作遠遠快過他的思緒對當前情境的反應。
    為什麼沒維持住……不,該說是沒有去維持人類的姿態?明明那幾個特維希爾就在外麵……倫澤環顧棲滿小半房間堇青色翎蝶,一時難說震撼和擔憂哪個更多一些。常規來講對方並不會太避忌將這幅姿態展露於知曉他身份的人的麵前,但在麵對著沒有相關概念的人和其他世家的成員的時候,多少還是會收斂一些,因為人類會本能地恐懼那些似人卻又非人的存在,在他們要可以預見地強過己身的時候尤是,不信任和敵意,都會因為僅是知覺到了對方的存在就滋生出來。
    這大概也是他為什麼要特意進到隔了一道門的這個房間來……倫澤默然之餘收回視線,正對上桌後的院長閣下因先前的響動抬起頭來,群聚的翎蝶因他動作的變動紛紛振翅起飛,散亂著墜落的光影間隙裏,月光不及的昏晦之下,顯現出的並非是往常那樣無瀾的深潭,而是野獸一般鋒銳的冷然。
    有所預料的倫澤及時偏頭將那一眼避開,那不僅是蘊含權令的一眼,更是刺穿人心的一眼,即使現今的他已再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也依然會近乎下意識地去避免。
    “出什麼事了?”倫澤用餘光看見他重新垂落了雙眼,才在暗鬆口氣的同時回轉了視線。
    “黃昏前從托夫裏斯駛出的馬車並未回到學院,”洛歐斐答得簡潔,“初步判斷是在路上遭劫。”
    倫澤的眉頭一下皺起,問:
    “車夫沒有問題?”
    “德雷安·埃爾維斯,是長駐於托夫裏斯的埃爾維斯家族的一員,天賦所限,隻有四階。”對方對此平靜否決。
    意思就是這樣常年居住在西恩特又魔力低微的人員很難接觸到外界……而且就算他有異心,乘坐他所駕馬車的那群學生們反抗他也不會太難太危險。
    確定車夫沒有問題的話,那基本就可以認為是外部人員所劫,想到這裏倫澤一時竟有些許的無言,也不清楚如此行事的人究竟是無知無畏,還是膽大包天,是過於地看不起世家,還是根本就不知道常駐西恩特的魔法師中有多少一階?
    “祭也在上麵。”對方及時補充了重點。
    倫澤震驚地回望過去,竟一時無以成言,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怎麼會……”
    “她在今日午後按預定計劃去參加集會還有拜訪拉比德家族的成員,一則清理月鷲留下的隱患,二來蒼月會的始末,也更適合由她講述交接。”
    洛歐斐提及拉比德,倫澤就明白了後麵,畢竟這件事還是他在對方的授意下同那位心法世家的戒律長老牽的線,當下隻能長歎一聲,無奈地閉上了眼。
    “怎麼偏偏是今天……”
    未燃燈燭的房間內,一時間昏晦著沉默無言。
    “追蹤不到嗎?”他最後還是不抱希望地詢問了一遍——假使對方能追蹤到,那現下必然不會還在他眼前。
    洛歐斐有片刻的沉默。
    “那上麵沒有一階。”
    聽起來是個全然無關的回答,但倫澤卻能夠理解,對方居王之位,必要時能將知覺盡數散布到西恩特全域,那是人類的魔法師再強大再擅長感知也不可能碰觸的極限。但就是這樣強勢、這樣堪稱無解的力量卻依然有著局限,那就是在範圍擴張到一定程度之後,還能被對方捕捉到的動靜必然要有一定的強度,起碼也得是個二階,甚至常規情況下一階造成的動靜也不在他會留心的範疇,因為西恩特有著太多太多的一階,即便不提學院院長和四院負責人一道五人為下限,學院在常規的四院之外也存在著以研究為主要目的的深造院,那之中也有相當數量的一階,更不必提依達法拉的城庭之中,愛麗絲和卓穆爾中的一階,此外散布林域的魔物中,也有為數不少的存在略等於人類的一階,隻要它們沒有主動襲擊人類的既往,學院也會對它們的出沒痕跡視作不見。
    ——這也是春末時候羅德勒斯先生和洛斯羅蒂公爵遭遇黑噬時未能被及時知覺的原因之一,在西恩特,尤其是西北林域那樣眾多的一階存在的前提下,隻是四名一階所能產生的波瀾,還不足以令領主立時投注視線。
    確實若按極限的情況來說,他也能夠感知到在林域內活動、並對周遭做出幹涉產生影響的二階,但那樣一來反饋的量級便會直接來一個立地飛躍,無論是院方,學生們還是深造院成員,是魔物,是訪客還是依達法拉的成員,二階的數目都絕對要遠遠超過一階,在這樣的數量級下,僅僅是一個個地探查過去,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更何況對方極有可能不會長久維持對周遭的幹涉,這無疑令人更難分辨。
    所以剛剛自己進來之前,他放棄了對姿態的維持,就是在探查正在林域內活動著的二階……倫澤一時無言,不是一階所為固然會比有一階參與安全,但同時也失去了一個鮮明的標記物,對可能到來的世家的支援造成了極大的拖延。
    “那特維希爾家族的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倫澤望著他身邊不斷有新的翎蝶析出浮現,舞動翩翩,據此確認隻是談話並不會太過影響對方對魔法場的知覺,“我進來之前,有看到他們還在外麵。”
    “文森特和艾維娜的孩子,應該也在那輛馬車上麵。”洛歐斐垂著眼睛望著一隻攜帶著對應某個地點的反饋的翎蝶消散在指尖。
    “孩子?”倫澤愕然反問,“之前三階評定的時候並沒有哪個特維希爾參與評定,當前的在讀生見習生和深造院裏,也沒誰是特維希爾家族的成員!”
    特維希爾家族礙於所在地不會舉辦麵向外部的三階評定,並不等於他們完全不舉行三階評定,隻是評定的參與者,往往僅限於自家的成員。
    “文森特比你我年長得有限,”洛歐斐頭也不抬地提醒一句,“他們的孩子還遠不夠年齡就讀學院。”
    “他們為什麼要帶這麼小的孩子來學院?”倫澤更為驚詫,“這可不是旅行!這是正式出訪期間!”
    執行世家任務期間基本沒有哪家會把過於年幼的孩童帶在身邊,即便是有意向別族的掌事者引薦新生代,或與別族的同齡人提前認識見麵,普遍的年齡也遠遠超過就讀學院的最低限,洛歐斐今年出訪極東時帶上了十一歲的凱瑟琳的情況已經算是特例,是因為他生為德蘭之王自降生起便必然被黑噬方麵針對,處境永遠當得起一句危險,而達伊洛家族在明麵上僅剩他們兩個,所以才不得不一同造訪,示意可能的交接,如放在其他世家裏,這樣的情況很難想見。
    洛歐斐這次沒有回答,或許他有猜測,但在確認之前,極少會擺到明麵。
    雖說真論起來,會出這樣的問題大半是特維希爾家族的自作孽,但別族成員在自己家族的領地遭遇不測,其間的責任怎樣也難以完全脫卸,倫澤半是惱怒於特維希爾家族這樣行事,半是毫無頭緒地盯著那些不斷析出又消散的翎蝶在月光下閃滅,盯著盯著,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事情般一下瞪大了雙眼,仿佛他是第一次見到那些精致的、蒙著柔和光彩的翎蝶。
    “難道……”他的聲音裏的震顫明晰到難以忽略,“難道那個孩子是……”
    洛歐斐依舊沉默著,隻有指尖的一隻翎蝶在某個瞬間短暫地停止了翅翼的開合,隨即消散,如霧如煙。
    這在倫澤看來無疑是一種確證,他猛地前跨幾步,從門邊到了桌前。
    “這件事是黑噬謀劃的嗎?你有沒有——直覺?或者,預見?”
    “還沒辦法確認,但即便是有,也不會是親身參與這樣淺顯,至於預言——”
    他抬起頭來看了倫澤一眼,“我並不長於這方麵。”
    倫澤呼吸一滯,他確實有聽聞過曆任的德蘭之王的擅長並不完全會是同樣的方麵,目前看來洛歐斐的情況應該和初始之王拉芙拉希婭類似,擅長攻堅遠勝預言,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無法做到對未來的預見,隻是他的預見大概率不受控,或者散碎著難連成篇,即便確實看到了什麼,也很難作用於當前。
    “無論如何……不能這樣下去,哪怕不是黑噬所為也……”
    “我明白,”洛歐斐微微頷首,“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改動了界限,現在西恩特的魔法師,暫時都越不過林域的邊界。”
    倫澤聽到這裏才略微放心了一點,因為從馬車駛出托夫裏斯到當前的這點時間,遠不夠哪怕是獨角獸拉著的馬車駛出任何方向上的邊界,而這種對邊界的改動並非是豎立一道有形的界限,而是用某種接近於精神影響的方式,令作為界限的河川暫時地“不可見”,隻要不是在改動發生之前就已經處於能目視界限的位置,那之後無論從哪個方向試圖靠近,都會被莫名牽引著遠離邊界。
    這種方式的阻攔很難被受到影響的人員察覺,而這就能給他、給世家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隻要劫持者的目的隻是帶著馬車上的人員離開西恩特,就必然會在離境前被洛歐斐找到或是直接知覺。
    雖說是放心,但也確實隻有一點,倫澤長歎口氣道:“但還得是以最快速度找到為先——繼承人也好,特維希爾家的那個孩子也好,如果對方的目的並非帶離而是直接消滅,以現有的水準來看,也用不著一階。”
    這個可能性不大,但是卻並不能忽略,畢竟如果對方隻是抱著取人性命的刺殺目的,那如今達伊洛家族麵對著的就該是滿車的屍骨而非是馬車遭劫,但這並不能排除對方發覺無法離開林域之後做出改變。
    洛歐斐輕微地偏了下頭。
    “你的意見?”
    “借助城庭的力量,讓卓穆爾們出麵,”倫澤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我知道你不會讚同,因為這次不同於上次有傑納和公爵,你和城庭都會認為這是達伊洛在向依達法拉求援,但是——黛詩妮的事情,決不能再重演。”
    月色無聲流過霜色的長睫。
    “不同於他們,”倫澤近乎是苦笑著出言,“我們……沒有那樣漫長的歲月。”
    又是一片寂靜無言。
    “如果將劫持者中沒有一階視為刻意,那確實有可能是針對我的感知邊界受過了解相關情況人員的指點,”洛歐斐最後說著,將原本置於桌邊的手抬到了眼前,“以這個理由要求依達法拉協助,哪怕隻是嫌疑,他們也不能拒絕。”
    倫澤點了點頭就要離開房間,卻被洛歐斐一句話釘在了桌邊。
    “無需為這個就回城庭,”他道,“你不必僅為傳話就在城庭出麵。”
    一隻堇青色的翎蝶隨他話音析出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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