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二十二章:忐忑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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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續了數日的三階評定結束那晚,聖庭之中的某座樓館燈火通明。
    與二階評定後學院固定會舉辦舞會不同,每年要進行兩次的三階評定並無此種待遇,自然私下的慶祝活動依然會有,但多是私人性質的,哪怕是學生,多數有條件的也會到托夫裏斯舉行,居住在聖庭的導師們,也大多有這個傾向性。
    不過今次的這場小規模舞會卻出人預料地將舉辦地選在了聖庭,明麵上的理由雖然是慶祝今冬的三階評定順利結束,另一個雖未明麵提及,但會者們卻都能領會到的理由就是迎接那位初至學院的紅院負責人——這樣長久的一段時間過去,足夠整個學院都清楚他姓涅林,自然引起了或明或暗難以細數的好奇。
    在黑院負責人承辦以歡迎紅院負責人的情境之下,青、白兩院的負責人哪怕僅是出於禮節也應出席,倫澤象征性地跳過兩支舞之後,便同舞伴致意後離去,轉去長桌處取了杯淡金色的起泡酒,然後無聲地退進廊下的陰影裏。
    莫拉埃利小姐不負眾望地給全學院的導師都發了邀請,除了少數幾位年長的導師推拒之外,與會者幾乎塞滿了一樓的大廳,甚至不少高年級的學生和深造院的成員也在獲知這場舞會的舉行之後,從各自熟識的導師那裏輾轉獲得了邀請。
    倫澤略微側過眼睛去看同樣已經退到場邊,已經扶著額角默默不言了一段時間的青院負責人梵布拉德爾小姐片刻,確認她的狀況還算正常,隻是對新的力量還難以適應後,便將視線挪去了今晚的主角那裏。莫拉埃利小姐將一位又一位盛裝出席的導師或者學生介紹給那位新任的紅院負責人,之後便含著微笑望著他們或客氣或熱絡地聊上幾句,看起來就像是位引導著新人盡快熟悉環境的熱心同僚而已,但那雙藍瞳中審視的底色卻並未逃過倫澤的眼睛,任職負責人並非是全然付信的證明,她正借著這往來交際的間隙確認那些走上前來的導師和學生們誰有不同尋常的反應,或是想到了什麼無法付諸口舌的事情。
    根據兩人的神情,倫澤大致斷定在場的導師和學生們之中應該並沒有哪位是涅林的舊識,或是根據他的外貌和姓氏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而他本人也並未顯露出什麼特異,至多就是會在涉及北境的話題上稍微多聊那麼一兩句,而在麵對探尋涅林家族情狀或者他的親屬名姓一類言辭時,往往隻是微笑著不做言語,與會者大多懷抱著交好這樣一位醫者家族出身的一階的目的,在察覺對方的回避之後,也會識趣地及時改變話題,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位正常的、相當熟悉這類場合的普通年輕人,但倫澤很清楚,能被派來壓製那對獸王姐妹的話,他的年齡保守也得以百年計。
    後續的時間裏,倫澤略感好笑地旁觀著這位起碼也有幾百歲的紅院負責人在熱絡程度不見分毫衰減的輪番交際中逐漸敗下陣來,終是在新一支舞曲奏響的同時,想要攀談者還沒來得及靠近的間隙裏向莫拉埃利小姐匆匆致了個意,然後便以迅捷的姿態靈活地消失在了人群裏,而一旁的莫拉埃利小姐則以無懈可擊的姿態應下了一位深造院成員激動到有些磕絆的邀舞,並在一曲結束另一曲未起的時候,同樣消失在了燭光映照不到的區域。
    ……看來沒什麼好擔心的,倫澤抿下一口酒液,將目光從燈輝晦暗處靜靜收了回去。
    
    從能夠俯視會場的二樓回廊延伸出去,越過一道頗具古典風情的拱門後,是一處被用來當做茶歇場地的寬廣平台,與燭光人聲一道高漲的一樓大廳不同,平台上的圓桌和座椅此刻都靜默在不甚明朗的蒼冷月光裏,晚裝繁重的新任負責人將手臂支在扶欄之上,越過聖庭層層樓館輪廓與更高處浮島投下的陰影,眺望著遠處沉默的林域。
    明明眼見的一切都已經不同於往昔,但在意識深處,或是某種來自更渺遠處的命運的耳語卻仍在提醒著他,有些東西從那古老的年代至今都未曾變化些許。
    他清楚,是因為“王”仍舊駐守在這裏。
    “你看起來還未盡興。”女性柔美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他回頭望去時便見那道通向平台的拱門處,舞會的主辦人正靜靜地立在那裏。
    與在霜徑所見時不同,黑院的負責人小姐今天換了一件樣式更為簡潔的禮服,不再有那麼多繁複贅重的層次和花邊,僅是在淡藍色的綢緞外覆上了數層銀光熠熠的軟紗,並在胸前和腰際以銀線繡出的精美花紋將其固定,頭上未戴寶石點綴的發飾,而是用與禮服同色的蒙紗綢帶編起,以餘下的部分在右側的耳後綁出一個精致的玫瑰花樣的結,唯二稱得上裝點的除開她耳際綴著的一雙藍鈴花式樣的小巧耳墜外,便隻剩下頸間那枚被一排細碎珍珠襯托著的藍色寶石,隻是在麵對著她的時候,總讓人由衷地歎服所謂華服珠寶所能做到的極限也不過是對美人的小小裝點,無論她頸間的寶石再怎麼純淨奪目,也無法比過她那在月下熒熒生輝的雙眼。
    同樣外表年輕、美貌得引人心驚的負責人小姐步出門後的陰影,她步步行來的時候,禮服綢緞之上的軟紗一並搖動輕輕,仿佛流風拂過月下的湖泊,掠起一片閃光的晶瑩。
    那雙點染著燭火的暗色眼睛注視著她逐步走近,隻是低低地苦笑一聲道:
    “倘若您能對之前的事情不再心存芥蒂,就是我今夜最大的盡興。”
    “那並非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洛塔莎的聲音平靜到讓人聽不出她是否真的不在意,而涅林也清楚這點,因此也僅是注視著她在自己的身邊站定。
    “依達法拉監督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他說著,輕輕閉了下眼睛,“雖然那三位同我確實有些疏遠的血緣關係,但我本身並不具備月鷲的血統,因此無法以血緣上的上位將她們造成的影響驅離,不過另一位被侵蝕者已在幾日前順利移交至依達法拉的城庭,以世家醫者們的能力,加之安塔西隕落後整支血脈的衰落,應該很快就能得到需要的東西。”
    洛塔莎輕而短促地呼出口氣,情緒變動的瞬息短暫到人辨別不出那究竟是一聲冷笑抑或是一道歎息,她微微垂下眼簾,長睫便在生輝的藍眸中投出一片幽邃的陰翳:
    “他未必能等到那個時期。”
    對獸王和王族們而言的“很快”,足夠將普通的人類從希望的巔峰砸回絕望的穀底。
    但她並未否認這是院方會出麵討要那個實驗品的重要原因。
    涅林無言以應。
    “我想問的也不是這件事情。”她說著,便將目光從涅林的臉上挪開,轉去扶欄之外沐浴在月光下的聖庭。
    涅林歉然一笑,同樣將目光轉回了樓館與浮島之外依稀得以窺見的林蔭。
    “如果您是想問東庭相關或是與獵犬身份有關的事情,請恕我不能再透露更多了,哪怕他並不長於正麵戰鬥,其所擁有的特殊性也能結合黑噬產生絕大的破壞力,而我和母親,也必然會在神殿重建之前就丟掉性命。”
    言下之意就是指事情一旦發展到這個局麵,現今的世家現今的德蘭,輪轉生就的短暫歲月並不能成為他們在這場漫長戰爭中的助力。
    “我們還不至於不講理到為了提早獲得這個原本能穩妥獲得的答案,就逼得你們豁出性命。”洛塔莎的聲音仍然平靜,卻在之後又陷入了一段時間不短的寂靜。
    而涅林耐心地等待著,未有催促,未作問詢。
    “……你和罹辰是什麼關係?”
    冬夜裏穿過聖庭的寒風卷過發鬢和禮服的裙裾,而她終了如此問詢。
    或許是因為那顆曾屬於人類的心還未被歸位後的漫長時光全然碾碎,等待答案的間隙裏,她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稱得上是忐忑的情緒。
    或許她對這個答案真的有那麼一些恐懼——恐懼著那些直至王庭崩毀都未被陳明的實情,恐懼著這套因罹辰提議才得以建起的、借助人類血緣傳承力量的體係從根底就存在著巨大的問題,恐懼著神殿無以重建,恐懼著她,或者說是全部的他們將被永遠囚困在一具又一具的人類軀體裏,留不下也帶不走任何東西。
    涅林有片刻的寂靜,但最終還是低低地笑出了聲音。
    “這不是您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他說著,瞳中的燭火搖曳著蔓上笑意。
    洛塔莎微微一怔。
    “而我的答案也依舊如同往昔,”他聲音溫和地回應,“——我的出生要遠遠晚於世家的建立,因此從未親眼見過那位曾經的祈願之王,也並不知曉我或者和我相關的誰同他會是什麼關係,我沒有說謊,您應該有辦法確定。”
    洛塔莎,或者說第二王族水之王若瑞斯蒂娜當然能確定他沒有說謊,那些無形的、象征著情緒的流隙從始至終都沒有因為她的提問變得緊繃,反而蕩起了一層淡淡的、懷念一般的清淺漣漪。
    “我不是第一次問你這個問題?”她確認般地反問了一句,她很確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涅林,無論是作為人類在伊瑟婓成長的時期,還是更早之前,隔過夢境一般漫長的歲月裏。
    “是的。”涅林帶著笑意承應。
    洛塔莎重新靜默下去。
    白月高懸天際,注視所有著比記憶比生命甚至比命運更久遠的往昔。
    靜默之後,笑意重新蔓延回洛塔莎的唇角。
    “我們回去吧,涅林先生,”她的聲音柔和著平靜,“還有很多人等著認識你。”
    “……還請您饒了我。”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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