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琳娜啞然地望了她片刻，直到望得祭以為早已逾期是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之後，阿德琳娜才“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音。
    “來得及來得及，”她刮了下眼角收斂起笑意，“評定之前無論是突然加入還是突然退出，都是很常見的情形。”
    說著她略略歎了口氣：
    “我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真能見識到一個才十歲的魔法師就參加三階評定，院長閣下雖然是八歲參與的，不過考慮到某些原因，他參與的所有階級評定都不是公開評定。”
    祭不由想起院長閣下通過一階評定時的年紀——十二歲，即便是世家之中天賦最優異的新生代，這個年紀也多是在準備或者剛通過三階評定。
    “她也不會參與到公開評定裏，”傑納聞言出聲提醒，“東域的大部分體係就跟醫者一樣，不是有保密性質，就是不具有正麵攻擊性。”
    “也是，”阿德琳娜無謂地搖頭，“但在讀生和見習生通過評定的話是會在星城內公示的，無論如何也保不了密。”
    “具體的流程是怎麼樣的？”祭略微無奈地出言問及，“我原本沒打算今年就進行評定，所以導師們給有意參與評定的見習生們留堂講解的時候，我沒有參與。”
    “要先拿到評定方發放的憑證，”阿德琳娜比劃著在身前勾出一個小小的方形，“與一二階不同，三階評定並非隻有學院舉行，其他世家也會在領地周遭較為繁華的城市舉行——有時候如果學院忙於其他事情，二階評定也可以安排給其他地區，隻有一階評定不行——總之，各家族的憑證並不統一，參加哪裏的評定就得有哪裏的憑證才行。”
    學院使用的毫無疑問是達伊洛家族的憑證，難道自己要問院長閣下去取？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祭就有點抑製不住的心虛。
    “見習生的憑證由負責導師統計有意參與評定的人數之後統一發放，你應該已經誤過去了，”阿德琳娜擺了擺手，“那就照常走正式在讀生的路徑，問本院的主位監督生去領。”
    可是見習生還沒有所屬學院啊……祭茫然一瞬，看到阿德琳娜的滿臉笑意後輕輕一怔，重新靜默回去。
    “你既急著參與三階評定，大概就是想進黑院吧，”阿德琳娜笑道，“而黑院的主位監督生嘛，正是在下。”
    “……不是芙洛爾·溫迪斯特嗎？”傑納歎了口氣。
    “她剛進學院就做了監督生，根本沒機會學習相應的事務管理，所以這件事其實還是我在負責，她在旁邊幫著看著學起來，到明年就不用我再操心，”阿德琳娜搖了搖頭，“常理而言次位監督生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情——跟著主位學習以便交接相應事宜。”
    這點傑納沒反駁，他做過小半年的白院次位監督生，一樣跟著主位學習過如何應對階級評定時的情境。
    至於祭想進黑院這件事他也算不上是太過吃驚，原本他就認為她會在黑院和白院間二擇其一，不過若她挑了白院，那很大程度上會是凱瑟琳的原因，但照現狀來看，想必她也清楚，自己跟凱瑟琳所要走上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徑。
    “總之你跟著我去黑庭領就行，”阿德琳娜打了個響指，“見習生裏臨時改主意的以前又不是沒有，沒誰會為這個怪罪你，等階級評定當日，負責的導師會把參與評定的見習生們領去會場，你就沒必要跟著一道去了，原因他剛才也說了，你參加的不是公開的評定，所以直接坐到場邊等就行，等參與者在場中就位的時候，內場會再有導師召集參與非公開評定的人員帶去單獨的場地，你跟著他們一道就可以。”
    祭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才問了一句：
    “如果我用咒術或者其他種類的非元素魔法參與評定，那什麼標準才算通過，又是誰來審理？”
    阿德琳娜“呃”了一聲，轉臉去看傑納，傑納無奈道：
    “別看我，這次也是我第一次參與階級評定，而且是參與公開評定，不知道非公開評定的詳情。”
    “……大概就是這樣，”阿德琳娜將目光重新投向祭，“隻要你有了真實的三階水平，運氣又不是特別差的話，不管是什麼標準，對你都不會是問題。”
    “我猜是會請對應領域的權威人士來審理的，”傑納見祭表情安慰一句，“往年階級評定時，愛麗絲們都是輪流到學院協助處理的。”
    “愛麗絲？”祭一時茫然，她當然聽得出這是個女性名，但“愛麗絲們”便表示這大概率不是一個名字，而是某種代稱或者職位名。
    “就是醫者們，”傑納解釋了一句，“也是拉拉爾長女之名。”
    拉拉爾……祭微微一怔。
    世家提及的拉拉爾僅有那唯一的一人——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初代的院長，德蘭的末裔。
    不過更多時候，她是作為達伊洛家族的祖先而被提及，依達法拉的城庭以達伊洛長女的名字命名醫者群體，是否意味著這兩族在實質上本應歸屬於一？但若真的如此，又是什麼將這兩個性質相近血緣相係的家族拆分開來，還帶來了院長閣下對依達法拉的警惕和抗拒？
    她一麵胡亂地想著院長閣下與依達法拉關係不睦的原因，一麵又毫無頭緒地思考會是誰來學院協助對東域體係的審理——總之不是重闕來人就行，馬車已然在搖晃之中，重回了隕星湖的邊際。
    祭照舊沒有用上靈祈術，由阿德琳娜帶著她飛往黑庭的邊際，或許是所擅不同的原因，傑納的飛行速度遠比她們要快，等她們在浮島邊緣落定的時候，傑納看起來像是早就等在了那裏。
    這樣的三人一行又在黑庭內引起了小範圍的注目，尤其是傑納就讀青院，且再度處於了流言的中心，甚至因為他的存在，分擔了不少祭的壓力，不過注目也就僅限於注目而已，至多也就是腳步減慢後，低聲地同身邊注意或沒注意到的夥伴小聲地說那麼一兩句。
    一行人在樓館街巷中穿行，很快抵達了黑塔所在星庭中心，整個星庭的布局大致是將近似圓形的龐大浮島通過一縱一橫的兩條長街分成四個部分，邊際略高而中心稍低，青赤兩院與黑白兩院各為彼此對角，藉此令理念重合較少的兩個學院減少聯係和可能的衝突。
    四院監督生的塔則坐落於接近浮島中心、緊鄰長街交彙處廣場的位置，因此在任意的一座塔上都能看到另外三座的情形，方便四院監督生遇事協同處理。比起其他樓館因製式和適居人數不同而規格不同甚至直接沒有的花園，高塔的花園則是相當奢侈地圍塔一周，祭在走進黑塔花園之前往其他三個方向都看了一圈，依稀看到白塔那邊有與高塔同樣純白到有些耀眼的長階走廊以及一方無物的淨池，而紅塔那邊則是灌叢整齊花木錯落修剪，外帶著圓頂涼亭跟噴泉的典型西境園庭，唯有荒置的青塔花園也在鐵藝的大門和柵欄間攀附了幾株不在花期的玫瑰，透過藤蔓和黑鐵，鑲嵌於門窗的彩色玻璃依稀可見。
    而他們現下踏足的花園較之另三座則完全不像是花園，至少可供花木生長的泥土少得可憐，且與白塔的長廊、紅塔的樹籬和青塔的鐵藝柵欄不同，黑塔與外界的分界是砌得相當結實的黑色高牆，當中也直接以深色的磚石鋪地，僅有臨近牆體的一圈留有泥土，栽植了不少鬆柏類經冬不落的樹來點綴庭院。
    比起花園這更像是個高塔自帶的訓練場……祭環顧一圈後於心下如此點評，當然也不是除此之外全無裝飾，庭院大門延伸至高塔一路的走道兩旁豎立著不少塑像，其中有些是純裝飾的盔甲持劍造像，也有一些麵龐刻出了清晰的模樣，祭從下部的黃銅銘牌推測其中部分應當是舉世聞名的強大魔法師，或者是曾從黑院走出的大人物們也說不定，隻是她現下也沒空一一去閱讀查詢了，左右當中或許有世家成員乃至某代的世家族長，卻絕無可能有前兩代至尊的塑像。
    阿德琳娜從領口摘下作為領針的深黑色晶質銘石貼附於黑鐵所鑄的大門上，就聽得門內一陣鏈條機栝運作的聲響，之後大門緩緩向內敞開，再穿過一小截深色石材鋪砌、插有火把的地牢似的短廊之後，才算是正式進入了高塔的廳堂。
    不同於祭的想象，大廳並非跟先前經過的短廊一般是地牢似的模樣，雕有精細紋樣的木質嵌板遍布廳堂，同樣掛在牆上的燈盞們因摻入晶石的粉末而遠比普通的燈火明亮，卻仍然蒙著一層微末的暖黃。
    臨近壁爐的地方，有位長發未束，任之順肩脊流淌的少女聞聲從紙筆之間抬起頭來，見阿德琳娜走進廳堂後起身迎了過來，隨後才望向她身後的兩人，並在略微的停頓之後將目光落在了祭的身上。
    “格朗德小姐，依達法拉先生，還有……楠焱小姐。”
    她的長發順滑筆直，綠色眼眸如同風息流過陽光下的無盡草海時翻攪出的色彩那樣純粹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