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九十四章: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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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洛塔莎話音落下,立在書架前的院長閣下才側過身體,一手捏合方才正在翻閱的書籍,一手向她,微微抬起。
“辛苦了,若瑞斯,”他聲音平靜,“起來說話。”
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幾近密閉的窄小書房內有風湧起,托住她的身體令她從容站立,同時他也轉回那張胡桃木的長桌之後坐進那張高背椅裏,隨手將先前拿著的那本書封麵朝下倒扣在了桌麵上,隻是獸瞳狀態下洛塔莎、或是說第二王族水之王若瑞斯蒂娜不會存在任何可能的視力問題,隻是無意的餘光瞥見,就足夠她看清那頗有年頭的硬質灰色封皮上描繪著一個內容非常複雜的圓形——一棵主幹上纏繞著巨蛇的樹紮根於缺口向上的彎月裏,而彎月外側半斂著如同拱衛的,一邊是龍類的骨翼,一邊則是類鳥的羽跡,而樹木自身的樹冠沿圖案中軸被分成兩半,一半僅有稀疏的枝葉,一半則由下垂的號角樣花朵組成花蔭,尤不算完,一頭狼的剪影還靜靜立於樹木的根際。
前十四年在伊瑟婓雪原上作為人類成長起來的光陰告訴她,那是阿洛瑪貝爾皇族的紋章,自然這個紋章現在已經不長這個樣子,長這個樣子的時候,那個國家也並不以阿洛瑪貝爾為名。
確切來說那個紋章啟用的時期應該是在世家的初期,或是說封印之戰之後的一段不短的時光,而在之後的數個千年至今,明麵上的統治者代代更替,國土時有擴張和收縮,但總體來說是在往更北方挪移,而那個紋章至今,已被拿走了絕大部分的紋形,或許經今年事後,紋章裏所有與彎月相關的元素也遲早會被抹去。
“事情怎麼樣了。”桌後的高背椅裏,年輕的院長十指交握桌麵,出言問及。
思緒因那個紋章跑偏了一下的若瑞斯立刻回神,旋即恭聲回應:
“所幸還算及時趕到,月鷲家族還沒來得及徹底脫離林域。”
桌後的洛歐斐稍稍抬了下眼睛,點了下頭後問:
“人怎麼樣?”
若瑞斯略微滯了一下,聲音低平地敘述起前夜事宜:
“蘭希小姐和艾瑟斯先生被少量月鷲力量汙染,蘭希小姐是出身蘭沼月之氏族的異血,吸收這點領域相近的汙染沒有問題,艾瑟斯先生則是借助了無質之蛇的力量剝離;格朗德小姐前去追擊普林賽斯的奸細,已經平安返回黑庭;楠焱小姐……楠焱小姐曾被月鷲姐妹短暫擄離,依達法拉先生發現後孤身前往追及,但因普林賽斯家族的月鷲血統,在獸王手下遭受了極大傷害,楠焱小姐為其抗辯,以劍封喉相逼。”
桌後人有漫長的寂靜。
“然後?”他聲音幾無起伏地問詢。
“月鷲家族需要楠焱小姐的力量淨化盧蕾希婭被【吞噬】分體所汙染的靈,因此無法坐視不理,隻能同意楠焱小姐與依達法拉先生一道過去,最終藉由月鷲的儀式將楠焱小姐的靈魂短暫牽引離體用以切割影化痕跡,”若瑞斯垂著眼睛低聲回應,“……對影化的處理進行得很順利,盧蕾希婭已順利轉化為繭,隻等完成轉化便可以【老嫗】之相重現世間,而月鷲姐妹無意就此放楠焱小姐離去,繼續通過她繼承人身份所有的靈魂之名,對安塔西封存於盧蕾希婭體內的記憶做了類似閱緘的處理,但得以閱讀的那部分記憶自身有極大問題,其中一位月鷲被延伸出來的力量所重創,楠焱小姐與依達法拉先生趁機憑借靈祈術逃離,待回到蒼月會營地之後,依達法拉先生故意借赤鷲血裔的尋釁,讓趕來的卓穆爾們完全接管了營地,無質之蛇對此不曾幹預,隻出手替月鷲姐妹攔過一擊。”
“……很好。”年輕的院長聽不出情緒地評價了一句。
若瑞斯沒敢抬眼,也沒敢把話續接下去。
片刻的寂靜之後,桌後的人才繼續發問道:
“安塔西留給盧蕾希婭的是什麼記憶?月鷲家族是否交代了那名黑噬頂層的名姓?”
“根據讀心所見,大概率是青翎伊始,由罹辰牽頭在斐拉涅爾宮簽訂《青翎契約》的那次會議,”若瑞斯說著眉頭便微微皺起,“其中有不少細節與世家記敘有所出入,按罹辰自身所言,會議與契約都並非他發起,而是由他、獨角獸之王與一位似乎同他們都相熟的人類女性所做的共同決議,而與會的凶獸除開菲尼爾和安塔西之外,還有排名十六的王獅戈德裏戈恩與排名第九的骸龍格爾齊林。”
——算上安塔西本身,這四位與會的凶獸都已在世家建立後或直接或間接地葬送在了黑噬手裏。
洛歐斐又有片刻安靜。
“洛玻雅治時,罹辰回報王庭時曾稱會議是由他發起。”他最後這樣提了一句。
作為與罹辰同期的王族,若瑞斯蒂娜對此自然知情,但她寧肯相信安塔西記憶有誤或是罹辰在會場並未據實以告,也不願相信是罹辰欺騙了王與王庭,而且這樣的欺騙本身也沒有任何意義,與會的獨角獸之王、凶獸們口中的“神之鏡”仍然在世,無論是之前還是現今,去問他一句都不是什麼問題,這種隨時都會被戳穿的謊言完全沒有存在的意義。
想到這裏若瑞斯微微抬起頭來,輕聲提議:
“您是否需要為此前去拜訪黛斯特尼?”
洛歐斐緩緩地搖了下頭,否決了她的這個提議。
“罹辰長於言語人心,”他緩聲道,“他既然這樣回報王庭,黛斯特尼在這件事上必然同他有著一致的口徑,況且……也無須問詢,如果問題出在黛斯特尼那裏,罹辰無需為他隱瞞,哪怕黛斯特尼的力量不能用於攻擊,其存在本身也不是德蘭,甚至是王朝時期的德蘭所能幹涉觸及,那麼問題隻能來源於那個人類的女性。”說到這裏他又抬眼望了桌前的若瑞斯一眼,“與罹辰有舊……東域女性,黑發黑衣,十五六七?”
若瑞斯聽得一愣一愣,直到聽到最後才趕緊翻檢之前讀到的那些回憶,沉默片刻後才多少為難道:
“從衣裝身形來看確實年紀尚輕,但她當時身穿類似達坦納製式的長裙,罩有足以遮住大半身體的長麵紗,加之月鷲在白天的視力,族裔和發眸色澤實在無從看清。”
洛歐斐又有漫長的沉默。
“根據傳說,達坦納的曆代大祭司衣裝皆效仿那位曾教授她們祭靈儀式的商隊女魔法師的穿著。”他最後說。
若瑞斯又是一愣。
“確……確實,這樣算下來時間所差不多……甚至那位艾利薩女王極有可能作為當時達坦納的代表參與了那次的會議……您、您是說她就是當年教授達坦納祭靈儀式的那位女魔法師?她和罹辰有舊?還和黛斯特尼有舊?”
與喜好通過擬影在外遊曆的罹辰還不同,早在王庭初建的年代獨角獸之王就已然隱居!一個在末代德蘭之王治時也不過十幾歲的人類少女,拿什麼跟黛斯特尼有舊?!
洛歐斐隻是搖頭。
“無法確定。”
年代過於久遠,有可能知道詳情的存在不是已然死絕就是因未知緣故無從再臨,僅有的一個黛斯特尼,便是王朝時期的王也不好相逼。
若瑞斯也猜得到原因,但這種即將穿成一線的線索斷在眼前的滋味著實不太好受,所以她遲疑一下還是問了:
“那您剛才提及的那位東域女性……”
洛歐斐輕輕歎了口氣。
“罹辰常年遊曆,數個年代的數個身份在東域都很是有名,那次會議結束後不久,有記載罹辰遊離在外的擬影曾經尋找過一位類似形貌的女性,自然,人類的記敘是以議論能人異士的風流韻事的口吻來寫的,尋找最後也沒有結果,因此無人在意。”
若瑞斯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們是同期的王族,共同侍奉過兩代的德蘭之王,但她卻對此事……全不知情。
“罹辰……他……最後找到了嗎?”她最後這樣問詢,說不上是為他隱瞞的驚異,還是因曾有的那顆人類的心生出了些許同情。
洛歐斐看她一眼,搖了搖頭。
“罹辰的找尋持續到了外出挑選合適的第一任至尊後裔作為門徒,”他說,“……而擇中楠焱熾之後,他也沒有時間和心力再做找尋了。”
那時距離幻森覆滅,僅剩三年而已。
若瑞斯無言地沉寂下去。
——作為三位召集者中的唯一一個人類,她極有可能在會議結束後不久就遭到了黑噬的毒手,即便她沒有,以人類的壽命,也絕對無從活過之後的六個百年再到現今的七個千年。
至於黛斯特尼那裏,他想讓德蘭或世家知道的消息無需他們去問,而他不想他們知道的,即便去問了,他既不會說,他們也無從逼迫。
線索徹底斷了。
直至洛歐斐也從短暫的默然中平複,重新將目光投向若瑞斯後,她才想起另一個問題,搖了搖頭後才道:
“月鷲家族隻肯給出那位舊時的稱號,不肯給出真實的身份和真名,按她的說法,似乎告知這件事本身就會引起他的注意,導致他跟上她們回到北境,”她頓了頓,“無質之蛇也承認她的說法——不如說他會出手攔下那一擊的很大原因就是阻止她直接將那位的身份和真名講明,以免黑噬將覆滅北境。”
洛歐斐點了點頭。
“什麼稱號?”
“獵犬,”若瑞斯蒂娜原樣回答:“東庭獵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