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四十四章:生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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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特妮絲左手邊的瑞雅爾反應非常及時,在她仰倒的同時就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臂免得她的後腦直接磕地,凱羅萊雅在驚嚇之餘鬆了手,就見瑞雅爾一把將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委頓於地的溫特妮絲拉進了自己懷裏,他皺著眉頭半跪下來,拂開遮掩住她大半張臉的純黑色鬥篷兜帽,與滿頭在明亮銀輝下皎白如月的長發一道顯露的,還有從她的臉側一直延伸到被衣物遮蔽住的皮膚上生出的密密麻麻的白點。
    而其他人都沒顧得上端詳溫特妮絲而今的狀態,在他們發覺這裏的月光確實明亮到異常後都本能地去尋找這光芒的來源,並非是層密樹冠之上的高天,而是北方河川彼岸蒼月會的營地,即使隔著相當的距離還有眾多樹木遮蔽,那裏依舊明亮得仿佛一輪滿月墜落於地。此外他們隱約聽見了沉重鐵索彼此撞擊時的哐啷作響,感受到地麵震顫,感受到有風從那裏向著四麵八方吹去。
    但除此之外一片寂靜,先前那隻獸王掙動時還隱約能夠聽得的獵人們的奔走指令,咒語的吟誦和禁製的撐起,而今都已沒了聲息,隻餘下在沉重的金鐵聲中愈發令人膽寒的寂靜。
    沒有人說話,但眾人彼此的幾眼對望之中,近乎同時想到了某種可怖的可能性。
    “這附近的靈被汙染了,”探查完畢的瑞雅爾嗓音幹澀發沉地道,“……就在阿爾特小姐在將這附近設置為落點的同時,這些被汙染的靈反過來侵蝕了她的靈。”
    獸王的領域……祭突兀想起之前達坦納的荒原上那被催生的綠蔭,心下便是一沉。
    “……為什麼我們沒事?”阿德琳娜有點茫然地問道。
    “因為我們所有人都不具備操作靈的能力,”瑞雅爾如此解答道,說著便將目光投向了祭,“而唯一有對應天賦的楠焱小姐……”
    因為是繼承人,因為是第二任至尊楠焱熾的嫡係,因為血液裏流淌著真正的、完整的光明,哪怕僅剩的部分已經無法發揮真正的威力,也不是這種隻能算是殘缺光魔法的月光的領域所能汙染和入侵的……傑納默然補齊他未說完的話語。
    他想起阿德琳娜向他解釋這種借助月光移動的能力的原理時曾有提及,移動的本質是令己身化作魂靈和虛形藉此跨越障礙,而顯然溫特妮絲就是在化作魂靈的時候,被已經汙染的外部的“靈”所汙染和入侵。
    “不止這些,”瑞雅爾垂眼看著那些鑽出溫特妮絲皮膚的白色硬點愈發地密集和膨大,“阿爾特小姐大概率還在不設防的情況下直接聽到了獸王的唳鳴。”
    一眾人立時想到來時曾有聽到過的,那隻魔物仿佛能直接楔入靈魂的聲音。
    “我們未能聽到,應該是因為在把我們從湖妖的歌聲中喚醒的時候,楠焱小姐給我們所有人都貼了能夠隔絕傷害性聲音的符咒。”瑞雅爾聲音很輕。
    啊,對,是有這麼回事……祭聽得略略愣了一下,絕音並非她常備的符咒,是在覺察到問題所在之後現場刻印的,為了防止不起效她還特地多刻了幾張以防萬一,剩下的那些現在就在她的獵裝口袋裏。
    雖然自己來時一樣聽到了那隻獸王的唳鳴,但顯然相較血鸞印,絕音在對付會產生傷害的聲音上要更有針對性。
    而未被湖妖歌聲影響,直接依靠凝集回到湖畔的溫特妮絲並沒有這個待遇。
    祭心情略有點複雜地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多餘的絕音,俯身貼到了溫特妮絲已然顯露出異狀的頸項上,先前瑞雅爾受到歌聲影響麵生白鱗的時候,他們就是用這樣的方法處理,瑞雅爾未作阻止,隻是略略躬身算是見禮。
    “感謝您的好意。”他聲音有些低啞地道,“……但在神誌不清的情況下感受到威脅而被動顯現出的防禦,與直接被外力影響所誘發的異化,並非是相同的境地。”
    同樣是顯露出異化的特征,後者大概率不可逆。
    他的話對祭而言並不難理解,說到底在湖邊時,僅是湖妖們的歌聲並未令瑞雅爾直接顯露自身特異,反是自己的那張符所帶來的威脅感,讓來源於魔物的血先於他的神智清醒。而現在的溫特妮絲不同,她倒下並非是因為被影響神智,而是未能成功抵抗獸王的領域,而早在那之前,那些異狀就已經顯現於她的身體。
    “我們現在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嗎?”阿德琳娜一麵側身留意著那隔開了不近距離後依然明亮到耀目的銀輝一麵發問道,雖然在符咒的隔絕下他們並未聽到那隻獸王的唳鳴也未受到對應的影響,但從落地後就一直不曾斷絕的金鐵之聲,連帶著伴隨著光源本身移動而不時偏移的光影,無不昭示著獸王的掙紮仍在繼續。
    瑞雅爾麵上流露出幾分苦澀,他搖一搖頭,抱著麵上頸項間已經鋪開大片白色的溫特妮絲緩緩站起。
    “很遺憾沒有了,”他說,“即使對一名一階的魔法師而言,主動迎上這麼一隻有強烈攻擊性的獸王都是足稱愚蠢的決定。”
    這話聽得傑納微不可見地挑了下眉。
    這算是承認了嗎?你並非先前聲稱的冰係精專的二階,而且既然你是,那明顯要強過你的溫特妮絲沒道理不是……
    ……確實,祭也遠遠望著那搖曳不息的耀目月色和變幻不息的單薄暗影,想起雨霧節時獵魔的隊伍雖成功斬殺了同樣位居獸王的白鹿,但當時的隊伍裏有包括兩大世家族長與夢境之王在內超過十位一階在場,餘下的二階更是難以數盡,加之白鹿本身不算有極強侵略性的魔物與當時受驚的情境,才令那時的斬殺顯得如此輕易,而這之中的任一條件,於現下而言都遙不可及。
    也不知道這一回的獸王是什麼種族,擅長什麼又會被什麼削弱,當時溫特妮絲隻說了它擅長詛咒就再沒多說下去,而這位瑞雅爾先生,不是不願多說,就是一樣的不知情……
    “所以我們就在這邊這麼等著?”阿德琳娜聞言略顯愕然地望了一眼瑞雅爾,“就這麼坐視它掙脫然後再跑掉?你們營地裏的人未必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死幹淨了,應該還有更多的人散在更遠處的森林裏,這麼下去營地裏還有可能活著的那些人先不說,它重獲自由之後,林中的那些獵人少不了要被它主動殺死,或是直接被領域碾碎一批!”
    瑞雅爾望她一眼,無論是聲音還是表情都可稱平靜。
    “善良是好事,格朗德小姐,”他說,“但善良的前提,是要擁有與之相稱的能力。”
    阿德琳娜神情一滯。
    “我也確信營地內還會有一定數量的獵人存活,他們應該是最早承受不住獸王唳鳴而昏厥的那批,失去意識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視為對己身精神的封閉,”瑞雅爾說,“在這種情況下,隻要獸王自身沒有刻意屠戮之心,他們還有機會自然轉醒,而對被囚禁的獸王而言,可預見的重獲自由才是最要緊的事情。而在它獲得自由之後,徑直離開也是大概率,途經之處造成傷亡也是一定。”
    阿德琳娜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那之後……”
    畢竟西恩特周邊雖然很少,但還是有著一定的人類活動和聚集的區域。
    “它的身上帶著傷,無論自身狀態還是時間都不會允許它進行遠距離的遷移,”瑞雅爾說,“天就快亮了。”
    ……夜行性,傑納的眉頭稍稍皺起一點。
    “而且在蒼月會確認此次離群是由獸王引發後,大概率會向位於阿洛瑪貝爾境內的本部求援,在現今的時代,獸王的現世對任何一個異血家族而言都稱不上是小事情,更何況,這裏如此臨近世家的領地。”
    阿德琳娜聽到這裏才略略放了點心。
    就算異血家族不在意普通人類的死活,也總要顧慮與世家的關係,而且這裏是西恩特……她稍稍抿了下嘴唇向南方望了一眼,所見仍是被銀輝映亮的深林。
    他的意思是察覺異狀的卓穆爾已經在路上了嗎?若在往常這應該是大概率,哪怕隻是以防萬一,可現在狼群失王,而在沒有狼王的情況下即便依達法拉還能組織狼群進行一定範圍內的巡邏,也根本收不到有效的反饋,傑納眉頭皺得更深,對現狀沒有多少信心。
    至於那位院長閣下,如果他發現了,必然會比卓穆爾們的反應更加迅疾,但這一切的前提是那隻獸王越過河川界限進到了西恩特的範圍裏,隻是一些逸散的被影響的靈越過河川,應該很難吸引他親身前來,畢竟西恩特內外活動的魔物不在少數,如果事事都要他親身探查,他也就無暇擔任院長了……而依達法拉的卓穆爾們,更是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性。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被河川分隔開的西恩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域,”瑞雅爾聲音不疾不徐地道,“拱衛著西恩特的河川是某個古老而強大的魔法的遺跡,即使它從落成至今已經經曆了不可計數的歲月,也早就不複初始的效力,但它仍舊存在著,對異血和魔物而言尤為鮮明,越是強大的魔物,越傾向遠離邊境。”
    往好裏說,這隻獸王不會越過這道河川,它應該感受得到這邊潛藏的某些存在足以要了它的命……在令人牙酸的、撕扯鋼鐵鐐銬的聲音中,傑納無聲地吐了口氣,但反過來講,正是因為獸王足夠強大對危險的知覺足夠明晰,它不會觸動警戒也就意味著他們完全沒辦法把這裏的情況及時通報,讓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得到處理……什麼聲音?
    一聲沉重的墜地聲響後,被層密樹木遮掩的北方,如墜地滿月般的明光霍然升起,隨之一道響起的是破碎、腐蝕和銷蝕混雜在一起的細碎聲音。
    這是營地上空的結界和禁製被強行摧毀了?傑納警惕地調動起自己的魔力防止萬一,但在滿耳逼近的風聲中,瑞雅爾的神情霍然一變,他前衝一步,踏足之地大片冰霜炸開將所及之處的溫度轟然壓低,一層又一層淡青或藍的光輝接連從冰霜的邊緣升起又在他們頭頂上空合攏而後消隱,驟然分明起來的風聲中分隔著他們與夜空的林冠齊齊噼啪作響,無數的斷枝殘葉和棲居其間的蟲豸鳥群就如同雨點一般紛紛墜地。
    尖銳的風響中壁障被楔入的聲音忽地密集響起,被保護住的一眾人無不看見先前消隱的結界們霎時亮起又蔓延開灼亮的青藍色龜裂痕跡,瑞雅爾一個踉蹌,於萬鈞之重下險些跪倒於地。一邊的維爾萊特趕忙接過已然意識全無,大半張臉和頸項上都展開了大片大片蒼白色羽毛的溫特妮絲,但即使瑞雅爾用上了雙手,四散的碎裂聲響仍無跡象止息。
    與枝葉紛墜的聲音一道,耀目的月光同樣從洞開的林窗裏墜落於地,它們冰冷得像是驟生的霜冰,在將原本的密林映得一片慘白的同時,也在眾人眼中映亮了那些裹挾著蒼白煙氣的、紮滿壁障的白色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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