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二十七章:蛇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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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真的站到了身形凝固的瑞雅爾先生麵前時,祭才意識到自己忽視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北境人的身高普遍高過平均水平,而在蒼月會一行四人裏最高的瑞雅爾先生顯然又是高得出頭的類型,以她身量,手裏捏著的那張符紙無論如何都沒可能點到對方的額頭上去。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點額頭,是因為她先前書就的符咒並非其他,而是楠焱每年的儀式上用於具現孩童魔力的“探符”,所謂儀式便是楠焱每年都會舉行的,召集全族年滿三歲的孩童,以人為方式誘導魔力確定天賦並做出記錄的儀式。
    萬幸去年瓔珞拉著自己去看了趟儀式,這儀式從來都由楠焱的大長老主持,而現今的大長老不是旁人,正是瓔珞的母親楠焱殷如。待儀式結束後殷如見她們兩個還算意猶未盡,便起興教了教她們兩個探符刻印,這本不在她們既定的課程裏,縱是來日要襲大長老之位的瓔珞,也遠不到學這道符的年紀,所幸她們兩個在朱紫重闕都是一等一的名門望係,天賦和平日的練習量都擺在那裏,因此做得還算順利。
    她記得當時殷如的說法是探符正如作用於靈的短匕,能對靈魂造成輕微卻精準的創傷從而使魔力自發溢出,之後再以符咒作為媒介承接牽引,讓尚無使用術法能力的孩童們的力量化成實型,而對於從未用出過魔力的孩子們來說,額心是身體距離被寄宿著的魔力最近的區域。
    她當時與瓔珞刻印完畢後有心在對方身上一試,但被一旁的殷如及時喊了停,因此沒能確定對已經有了一定水準的魔法師而言不點在額頭會出現怎樣的情境,瓔珞後來私下告訴她,殷如之所以叫了停大約是祭當年在儀式裏直接被探符引了一道充斥著元素爆燃的靈炎出來,縱使當時族長及夫人還有除開三長老外的所有長老盡數列席觀禮,但持符的殷如還是被燒得不輕,最後是一直掛在誠明祠外樹上的赤鬼出手才救了急,但殷如身上那套名為“夕鳳舞”寒蟬衣約有半幅被燒了個幹淨——二等特典的寒蟬衣如無魔法師參與無從織就,本該水火不侵。
    祭對那時事自然已不剩半點記憶,除開對自己那樣早就全族聞名的窘迫之外,也多少恍惚於原來自己那麼小時就和赤鬼有了交集,而他從未提及。
    平心而論單就這件事來看動用探符是有點風險的,若換攝靈術雖會叫被施用的對象更痛苦些卻能讓施術者全然安全,但問題在於自己的攝靈術也是跟著殷如學的,她在擔任著世家長老之職外同時也是當世的攝靈術至高,額上那點櫻紅的狐尾花印便是證明。她不止一次地強調過攝靈術絕不能對階位高過自己對象施用,反噬是什麼滋味她們不會想知道的。而現在的祭不過穩在三階不到一年,而對麵這位情狀不明的瑞雅爾先生,再怎麼往少了說也得是位進階多年的二階。
    傑納見她捏著符咒遲疑,遲疑到後頭的幾人都緩過勁來往這邊靠近,便偏過頭壓低聲音問了句: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我不是太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壓低了聲音回應,“至少我所見過的施用對象,沒有一人到了這樣階級。”
    傑納聽得心都提了提。
    “雖然按你的經驗來看,通過創傷把他喚醒應該沒什麼問題,但之後會不會有別的,我暫時還說不清。”她深呼吸了一下,“我要上了。”
    傑納點了點頭,往側方退開一步,也提起了十分精神注意。
    祭前跨一步,以持劍的姿勢向斜上將符咒抽向瑞雅爾先生的左胸——若論與魔力的距離,額心之外當屬心髒,她雖不確定是否奏效更不肯定衣物阻隔是否影響,但總之先死馬當活馬醫,沒有反應大不了重寫一張再往額頭點就是了,隻是少不了要請個子最高的阿德琳娜幫忙了。
    凝神下流動的魔力沿朱砂落在符紙上的筆跡凝成不可目視的劍鋒直直向對方的胸口劃去,僅從觸感來說祭確認探符已經刺進了對方的“靈”,同時也可據此判斷瑞雅爾先生是真的中了招,不然不可能全然沒有防禦。眼見隨著劍鋒的刺入對方忽地戰栗,祭知曉對方將醒,便準備“拔劍”好把絕音拍上去,可就這麼一拔之下,她立即預感到要出問題。
    按殷如的說法探符是媒介,會承接被刺探者溢出的魔力,還說對於下五院之流魔力低微的族人要著意將刀鋒延伸成鉤好鉤出潛藏的魔力,絕非是現下這樣隔著半臂的距離都覺得手中符紙忽地變得森寒難以支應,祭當機立斷向後一記猛抽就要斷開探符和瑞雅爾之間的聯係,沒曾想極寒浸染下符紙已然極脆,隻輕微的一個加力後撤便化作齏粉,媒介的實體不及切斷聯係便粉碎無形,奔湧而出的魔力自然直向因未斷開連接而延伸著魔力的祭襲去。
    哪怕在符紙碎裂的同時祭就有遭襲的預感及時撤步後跳,也沒改變刹那間一股幾乎凍傷髒腑的寒意已然侵入了身體,起跳的同時一個踉蹌,迎麵隻見十數條體表口腔均顯雪白的蛇已經亮著鋒銳的獠牙咬向了自己。
    ……應該在後跳的同時就拔劍的。
    被凍得失掉呼吸知覺的祭雖艱難地將左手伸向右手腕上套著的那隻【嗜血】化成的鐲子,但靈覺已然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不可能來得及,她的【嗜血】雖是塚中劍,卻未完成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步好讓她就如同傑納那樣不據實物地將劍拔出或收起,【嗜血】自被她從塚中取出開始,就一直以實體停留在現實世界裏。
    就是這一個多出的步驟,蛇牙和極寒於她就避無可避。
    “祭!”少年的厲喝響起的同時她猛地被側向而來的巨力撞飛出去,耳邊響起爆炸的聲音之餘視野在驟暗驟明中不斷翻覆,似是她被人護住在地上滾地葫蘆一般滾了好幾圈出去,一連串的碰撞翻滾後她仰躺於地,上方少年焰色的瞳中滿載焦急,沾染不少灰土砂礫的白金色長發沿著頸側肩脊垂落下來又被紅色的緞帶鬆鬆紮起,便似一束月光被流轉的火焰束起。
    “你怎麼樣?!”見她麵色青白得駭人,明明睜著眼睛卻沒有反應,傑納當下伸手貼上祭的頸側,本意是伸手試脈搏,觸手卻是不似活物的讓人心驚的寒意。
    “應該是被迎麵的那一下凍傷了——你先起來,少把你習慣的那套用到女孩子的身上去。”一道女聲加入戰局,單手拽著傑納的鬥篷兜帽便把他扯到了一邊去,然後俯身把祭撈起來抱在了懷裏。
    傑納知道阿德琳娜指的是自己作為醫者時的習慣,冷靜下來一想確實,以東域尤其是楠焱的風氣而言自己方才的舉動絕對是嚴重的逾矩,若自己還是醫者那還多少能說得過去,但現在……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還聽得見吧?”阿德琳娜伸手拍了拍祭冰冷一片的臉頰,“沒法做出反應是正常的,在沒有防禦的情況下挨上那麼一記,隻是魔力的循環被凍住都能說得上是輕了。”
    祭在心裏苦笑一聲,連張嘴眨眼這樣最基礎的活動,對現在的她而言都是巨大的問題。
    “接下來我會用我的魔力灌進你的身體,”阿德琳娜說著湊得更近了些,“我的階位高過你,超過限度的非同種類的魔力侵入會引發你的魔力構築防禦,之前艾瑟斯說你能用火是吧?你借著那個就可以。”
    可是——祭心下一瞬遲疑,又想起之前瓔珞所言,自己儀式時即使排除持符的殷如,也至少有七位一階列席觀禮,但就是這足足七位一階都沒阻住她的火焰,更何況現下的阿德琳娜隻有二階水平。
    “別多想,”阿德琳娜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別忘了我姓什麼,剩下他們幾個捆一塊兒都打不穿我的防禦,就算傷了找個醫者來治對我而言也不是難題,還是說你想就這麼被送回星邸去?”她低笑一聲,“院長閣下解決這個肯定沒有問題。”
    ……還是不了。祭在心底凶猛地搖頭,她不太想知道洛歐斐發現她今晚溜出來之後會是什麼表情。
    當然……前提是能瞞住他才行。
    “你沒回應我就當你默認啦?”阿德琳娜再度笑了一聲,“注意時機,三——二——”
    在她數到“一”的時候祭隻覺得自己的體內突兀地被築起了數道高牆,由此引發的驟生的脹痛讓封凍的魔力如同開化時的江麵,在浮冰的間隙橫衝直撞地運轉起來,好在她在疼痛之餘記得阿德琳娜方才的叮囑,沒有順著本能讓自己的魔力築起防禦將他人的魔力排斥出去,而是順勢引燃,讓明金的火焰流至全身,形如光輝織就的紗衣。
    第一朵火苗騰起的瞬間一直防備著的阿德琳娜便將祭放平於地並迅速退開,在她撲滅鬥篷邊裾的幾朵火苗之後,繚繞於祭周身的明金色火焰也已將周遭方寸映得通明。
    “你,”她抬起胳膊搗了一下邊上沉默地望著火焰的傑納,並在對方回神的同時抽出腰間的水袋甩進對方的懷裏,麵對傑納一臉的莫名,她用鼻子笑了一聲:
    “把水熱一熱,等那邊結束了就好好端到人家跟前去然後道歉。”
    傑納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照做。
    “還有你剛才擋的那一下,”阿德琳娜微皺著眉,望向地上隔開一段距離的焦黑痕跡,“那好像是……”
    “是你給的,”傑納一麵挽袖子一麵稍稍歎了口氣,“就是之前實戰課上你塞給我的那顆石榴石——考慮到當時的情景我猜裏麵大概率銘刻了火魔法的防禦,我雖然也能用得出來,但我的大部分練習都集中在風領域,倉促之下肯定達不到你的水平。”
    阿德琳娜有片刻安靜。
    “你一直都帶著這個東西?”
    “不然呢?”傑納一邊控製著風將水袋馱起,一麵在下方燃起一捧同樣呈明金色的火焰給水袋加熱,順帶空出手來抽掉半鬆的發帶,將長發重新綁到了不礙事的頭頂。
    阿德琳娜盯他半晌,嘖了一聲:“你也該有點自覺,我說的是你的殺傷力。”
    傑納再度一臉莫名地回望她,完全沒明白話題怎麼能跳到這裏。
    阿德琳娜看著他那一臉不明就裏的神情便覺得心頭冒火,再度響亮地嘖了一聲後,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這邊你守著就行,我去看看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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