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九十九章: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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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烈風從樹梢直貫及地,卻在臨近地麵靠近最終目的地時驟然陷入某種龐然的泥濘,役使風的少女在察覺觸感不對時就要借力跳開躲避變故,但那驟生的黏膩產生了驚人的凝定,隨著速度直歸於零,無形卻見血的利刃也隨之消散無形。
隨她一同從天而降的還有落後她半步的風矢陣群,它們伴著尖銳的鳴聲直直墜地,發出如同暴雨一般嘈雜的聲音,一層淡藍的光華從觸地處蕩起,如同被雨水擊打的如鏡湖麵般泛起激烈的漣漪卻又迅速歸至寧靜,而先前牽製住她最主要攻擊的,也是這層輕薄到如同水膜的東西。
“溫迪斯特監督生。”女性的嗓音柔緩響起,藍裙的負責人緩步行來,仿佛有無形的裙裾於身後拖曳出一串盈藍的漣漪,洛塔莎微笑著看向芙洛爾,仿佛同樣有波光漾起的瞳中卻不見笑意。
芙洛爾有一瞬遲疑,但最終也隻是抿了下嘴唇,點頭以應。
“莫拉埃利小姐。”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這隻是一次對戰而已。”負責人的聲音溫和不帶譴責,但聽聞此言的芙洛爾仍在一頓之後,不甚自然地將臉別過去了。
“……我會注意的。”
“黑院是崇尚力量,”洛塔莎一麵說著一麵抬手一記下壓,橫亙半場地麵的巨大禁製應聲而破,全封閉的七環禁製一閃即沒,在階梯之上的學生們中生出一輪新的靜默。
“……但任何的力與權,都不該是為了濫殺與欺淩存在的。”她注視著破碎的盈藍光華中的一部分重新凝聚成一個彎身同時以手掩口的人形,靜靜地補充說。
芙洛爾隻是沉默。
“你可以不認同,但隻要我還在學院中,就仍舊能如此保證著。”
洛塔莎沒再看向她,前行幾步將麵露些許痛苦神色的傑納攙起,將右手輕輕置於他的額頭,無人可見盈藍的纖細花紋攀上她的指尖卻又迅速消隱。
來自他人的龐然魔力以不容推拒的姿態貫入,飛速遊走蔓延周身卻又如霧般蒸騰殆盡了,那種過分壓榨過魔力的精神疲憊隨之減弱,收力不及產生的魔力亂流也在暴力疏通之後溫順下來,隻有口鼻中的金屬鏽蝕氣味跟胸肋喉頭的銳痛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清楚這與其說是治愈魔法,不如說是對方強憑強大的魔力與水元素的特性做了一次基礎的異常狀態驅逐,但或許這就是水係精專,隻是最簡單的處理,就已經夠抵過一場預先準備的中型治愈術了,至少以他之前水準,絕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你最好騰出一天時間來好好休息,依達法拉先生,”洛塔莎神情溫和地笑笑,“至於你的課程,梵布拉德爾小姐會幫你都通知到的。”
傑納原想道謝,但隻是試圖發聲都令心肺喉間一路生疼,因此也隻是點一點頭,向洛塔莎行過一禮就算是感謝了。
他轉身往場邊走,不算太意外地發現近乎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隻是這次的惡意較之之前已經不算太多,更多是訝異和疑惑。
他正盤算著等下了課要不要問問阿多爾斯有沒有這方麵的藥劑存貨,就聽得頭頂上方再度響起枝葉不堪重負的、一片清脆的噼啪聲。
比起身邊幾乎把裙擺揉成一團破布的凱瑟琳,祭至少在麵上是可稱平靜的。
她看得分明,黑院負責人的那一手瞬發禁製之下傑納確實沒有受傷,但他現下的神情和動作也絕不是假的,風係精專最以速度見長,傑納能躲過芙洛爾的攻擊半數是因為他及時借助了荼羅樹間這可稱狹小考驗靈活的場所,半數是因為他所擅同屬風係,自身的速度和反應力也著實不弱。但顯然這些對上芙洛爾都不夠,就算再怎麼延伸感知強行提升自己的速度,原生的身體素質終究擺在那裏,始終提著一口氣時或許還好,隻要一經鬆緩,各類惡劣反應便立即浮現了。
“黑院那位……是不是有些過了?都讓負責人出手擋了……”
“畢竟是黑院……一直就是這樣的。”
“依達法拉也是,他之前可是白院的啊,就算早動了放棄醫者這條路的心思,也不該去跟一個黑院的……”
“一開始就該認輸的,那可是監督生……”
“過分了……”
“是因為之前的那個瑞格特吧?”
“世家……”
祭麵上不做表情,周遭的話語卻一道也沒放過,三階的優勢在這時就體現出來,隻要她想,旁人也不設防的情況下,足夠聽清周遭絕大多數人的談話聲了。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的是,至少在她周圍的這一圈沒聽到什麼人說傑納如何如何,反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芙洛爾下手過重。
該喜的自然是這種情況下人們的關注重點大約都挪到了黑院的監督生和負責人身上,多少給傑納減輕了點負擔,該憂的是同樣就她聽到的情況來看,認為芙洛爾是仗著世家名頭替之前的瑞格特不平並因此刻意下了重手的同樣不在少數。
隻能說好在這並非什麼嚴肅場合,在黑院負責人的幹涉下也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祭心下歎口氣,覺得這類說法怕是要不可避免地傳揚一陣了,雖然如按她的預計這並非什麼找回場子的行動,而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世家內訌。
她有心拍一拍一旁把牙咬得隱隱作響的凱瑟琳勸她回家,畢竟按介紹過的規則傑納的三場都已經打完了,就算他沒打完,以現下的狀況肯定也沒法繼續再打了,她們已經看過全程,沒必要憋著一肚子氣繼續看下去了,哪知她的手還沒落到凱瑟琳的肩頭,一陣忽至的、不適的預感就讓她下意識地抬了頭,並在同時聽到了風雪之中樹木枝條那不堪重負的清脆折斷聲。
樹枝折斷本沒有什麼——之前的不少已經被芙洛爾結結實實地毀過一遍了,場中席間現下還有不少折損的枝條葉片零散地堆著呢——問題在於緊隨枝條墜落的不止有葉片,急速放大的金色繭狀物在祭下意識抬頭的瞬間便直直撞進她的視野中。
這太突然了,突然到場中不少人雖然聽見了響動但根本沒想到也來不及抬頭,還有更多的人因為在跟其他人說話甚至根本沒有聽到這些響聲,荼羅樹的樹冠覆蓋過溫室穹頂的一半,足以籠罩場邊階梯的低處幾層,祭眼見著如同連鎖反應般,一根細枝的下墜拉拽了粗枝再擠撞到更旁邊的枝條,碩大到目測與人等高的花苞們紛紛在一片噼啪之聲中呼嘯墜落。
她沒來得及多想,也沒來得及多看一眼兩院的一階負責人們是否有應對舉措,她隻來得及一手捋下右手腕上套著的那隻看起來頗舊的古銀鐲子,起跳的同時鑲嵌血石的部分就已借著她捋鐲子的力刺破掌心熔融成一把古舊的銀色短劍,來不及做任何說明,隻來得及大喊了一聲:
“趴下!”
喊出聲的同時她已經一劍揮出,反手從下方向斜上以【嗜血】格住即將墜落之物,她沒忘掉用劍脊而非劍刃去格擋,以防花苞直接在劍刃上斷做兩截照常下落。
流雲其四·騰蛟
——之後該是接出澗,這兩式之後就能直接把壓於劍鋒之物揮退並伺機反撲,這是流雲十四中她最熟悉的格擋術,練得最熟的原因也是因為楠焱淳澈的囑咐,這是保命的招數。
若她出劍那必是因為遭遇了近身的戰鬥,兵刃已然近前第一要務不是如何反擊,而是如何先從這一擊下保住命,騰蛟一式極考眼力和判斷力,時機若對,葦葉亦可架千鈞。
但還不等她腕間發力將【嗜血】推出,劍脊相觸的瞬間她便立時意識到推斷錯誤,其他先不必提,單是重量錯判就已足夠要命了——花苞的重量跟她預估的完全不同,太重了!
她並非沒見過正常的木荼羅樹,有年隨著殷如學化形術的時候不僅見了還上手摸過,那同樣是棵開黃花的木荼羅,栽在桶樣的瓷缸裏,號角似的花有成年人手掌的長度。據後來瓔珞解釋說那是滄舒在南檀的分家借著年節貢來的,憐櫻閣內原也有四棵的定額,隻是憐素不喜這類濃香的花卉,著人回了統籌一應年節什物的溫裕閣說不必送到她處,祭也因此並未見過。殷如見她看著新奇便隨手摘了幾朵,讓她跟瓔珞將其比著變作她屋裏那隻頗有年份的鑲金牛角骰盅,因為著實是難,縱隔了幾年祭依然印象深刻,也清楚地記得除開花朵基部跟延伸到頂部的幾條脈紋外,其他的部分都是輕薄且柔軟的。
但這隻在她眼前從樹上掉下來的跟印象裏正常的木荼羅全然不同,花苞整體都像是厚重的革製的,這樣的厚重無疑比她目估預計得要重得多,接觸瞬間她就知已經錯過了變劍推出的最佳時機,但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了,哪知手腕上力道還沒來得及全然變動,祭又猛然發現她還錯判了另一個特征——這棵巨型木荼羅的花苞雖重但遠比她想象得要脆得多,花冠整體雖是革樣質地,卻仿佛隻是一層外硬的殼,甚至不等她變劍以劍刃將其拍出,單是撞至劍脊時的力度,就讓相觸處崩開了一條橫開的裂口。
她見花苞裂口便知斷成兩截是避無可避了,隻好劍式不變橫拍而出,力求在它完全斷裂前把它拍向盡可能的遠處,可結果便是半數成功半數錯漏。
成功是那一劍確實把墜落的花苞抽離階梯低處的學生們了,錯漏則是一擊之下,先前崩開的裂口處猛地噴出了一大股濃鬱的黃色煙霧。
完全沒預計到還有第三重變故的祭直接被這煙霧噴了一頭一臉,像是被人迎麵揚了一大把黃沙,並且還在猝不及防下大吸一口。濃香伴黃煙之下視覺嗅覺瞬間作廢,就算她有所預計地在落地同時前撲一個翻滾就勢起身沒摔得太狼狽,也改變不了起身之後發覺在糊了一臉的花粉的作用下,自己暫時什麼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