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一百四十八章:合作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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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夜站到布蕾特宮的大門麵前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倒是不能怪他,著實是布蕾特宮位置偏僻,就算在成為羈押犯錯仆役的地方之前,這裏也少有人來,入夜後風勢愈大,宮殿周遭幾乎沒有半點燈火零星,滿耳隻聽得見風響與枯枝刮擦的聲音。
    他在門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邁步進到了庭院裏去,他沒有試圖點個火或者找一盞燈什麼的,畢竟這次探看並非正大光明,還是少些人注意到比較好。
    他摸著黑向宮殿裏走去,好在路上至多踩到幾片枯葉或者樹枝,並未撞到什麼其他的東西,他摸索著踏上門前的台階,麵前不遠處散發著金屬獨有的氣味和冷硬,他正想試著去找門把手,卻有另一隻手無聲拍上了他的左肩。
    黎夜的眼睛倏忽一凝。
    
    一息不到的間隙裏黑暗中響起了短促且刺耳的一聲,黑暗中的人未及閃躲,發出了極其滑稽的“嘎”地一聲,大團的火光在一片漆黑裏猛然爆開,那驟然逼近的熱度跟光明幾乎要人睜不開眼睛。
    方才一瞬黎夜做出了最精準的判斷,屈起左臂向著身後人便是一個肘擊,險些將那人直接打得滾到台階下麵去,然而爭取到轉身時間的黎夜已用右手揪住那人的衣領,左側衣袖中滑落下一柄小巧漆黑的短劍,此間正抵在那人的右頸側,火光明滅中拉出一道暗色的痕跡。
    黎夜眯起眼睛多看了那人一眼,那人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火光照的睜不開眼睛,此間麵目猙獰。但黎夜仍舊認出了來人是誰,冷漠地一甩手將那人拎到階上站好,短劍在掌心轉過一圈,重新抵回左臂的衣袖裏。
    “你幹什麼!”離了火光不久那人就睜開了眼睛,立時便轉頭衝著黎夜吼到。
    “這句話應當我來問你,”黎夜連頭都懶得扭,說的卻是標準的溫塞爾古語,“尤爾·特蘭奇。”
    一片昏晦裏隻能看見那是個膚色蒼白的男人,年紀大約還不到三十歲,火光下頭發的色彩看不真切,但總歸是某種暗沉的顏色,眼下裏卻顯出有失形矩的淩亂——原本應該是用來束發的、穿有寶石的緞帶此時歪歪扭扭地垂在一邊,領口繁密的褶邊有些倉促的混亂跟褶皺。
    “我來幹什麼?”尤爾一聲哼笑,“自然……是來看我那親愛的好妹妹。”
    黎夜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轉了回去。
    “想必是沒有得手。”
    男人虛浮蒼白的麵上綻出一瞬憤怒與狠戾糅雜的神情,但又隨之極快地平複下來。
    “是我失算了,沒想到議會竟沒有限製她的魔力,我自然難與之為敵——她可是當主呢。”他惡狠狠地在“當主”兩字上咬重了字音。
    “沒有限製?”黎夜顯得有些詫異,他並不認為尋常牢獄能控製住一位一階魔法師,更何況是被噬生蔓寄生的一階魔法師。
    “顯然世家暫時還不想親自動手——顯得掉價,也寒了其他伯爵們的心,”尤爾冷笑道,“不過,沒關係,至少眼下沒有任何一位貴族出麵為她辯護,達坦納也舍不掉特蘭奇家每代必出一階的實力,審判過後采取手段限製是一定,最後無論是擇地幽閉還是押回夜森,最終還是要落回我們手裏!”
    黎夜“唔”了一聲,聽不出是讚成還是不讚成,隻問,“沒人為她出麵辯護麼?”
    “一介私生女位繼伯爵,眾家裏看不上她的人多得是,她根本無處去建人脈討人情,”尤爾慢條斯理地理著自己翻卷了一半的袖子,“伯爵裏同她要好的隻有灰塞的當主巴特蕾婭·道爾,今年不知那邊出了什麼事,壓根就沒有與會,就算現在聽得風信往這裏趕,也已經來不及。”
    “她自己呢?”黎夜接著問道,“她沒有要求為自己辯護麼?”
    “雖說艾澤隻是個難上台麵的小國,但她到底是在宮廷裏長大,這點臉麵總是要的,”尤爾一聲輕嗤,“拿不出證據的情況下還一味喊冤胡亂攀咬是瘋狗所為,她不會那麼幹。”
    黎夜沒有回話。
    滿庭隻餘風音。
    
    “現在的變數隻有先知,”尤爾聲音很低,“隻要未到最後一刻,先知的介入足以完全逆轉審判結局,但她今年有些奇怪……除開謁見的那晚,似乎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公眾麵前再次露麵。”
    “大概是杜德絲自己出了什麼事吧,”見黎夜沒有搭理,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嚴重到幹涉到了那位先知,讓她暫時無法掌控全局,否則也不至於在獵魔時出了這樣大的紕漏……你看著我做什麼?”話到末尾他本有些幸災樂禍,但餘光卻瞄見黎夜轉過臉來盯著他,麵色有些滲人。
    黎夜不說話,尤爾被他死死盯著,突然心頭一動,心下生出一種難以忽視的可能性。
    “是你——”
    “——箭支收回了嗎?”
    兩人同時發話,尤爾心下一凜。
    
    “……沒有,插到隨隊遊騎兵裏的是多倫那老家夥的小兒子,隻是四階,能踏進獸王領域還沒死就算他命大了,根本沒有那個本事離獸王那麼近。”他稍微頓了頓,“但是從回傳的消息來看,獸王被擊殺後,它領域所催生的林地很快就跟著腐爛了,應該留不下任何痕跡才對。”
    “……”黎夜稍稍皺了皺眉,“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尤爾吸了一口涼氣。
    “你之前——之前完全沒有提過這件事!”他不由得拔高了聲音,“如果他們從這上麵追查到了,你——”
    黎夜冷冷地看著他。
    尤爾凶狠地與之對視。
    
    “特蘭奇先生要想清楚,”黎夜開口了,聲音低沉而隱含威懾性,“在達坦納的眼中,挑撥國家關係和跟我們有所沾染,究竟哪個罪名更重一些?”
    尤爾攥緊了拳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王城中暫時沒有人提到這件事,”黎夜稍稍扭頭,語氣也隨之鬆緩了些,“隻能說明不論那東西是爛在了那頭鹿的領域裏還是落在了誰的手裏,都被認為沒有追查的意義。還有閣下大可放心,遵照約定此事之後我們同特蘭奇家族不會再產生任何交集,若是想要借此機會再從北芸謀什麼好處——”他輕笑一聲,“就得看你們的本事了。”
    尤爾的目光有一瞬閃躲。
    “隻要按照說好的把我那好妹妹從當主的位置上拉下來,我們的合作也就結束了,”他聲音生硬,“敬請放心,我們是絕不想更不會再與您們有什麼可牽扯的了。”他眼睛又眯了一下,“自然,如果你們之後還有什麼想法跟目的,就更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了。”
    黎夜點一點頭,似是滿意,“特蘭奇先生是聰明人。”
    
    尤爾胡亂地點了點頭,一步邁出便朝台階下的庭院大步走了過去,想是多一會兒也不願意呆了,哪知還沒走出去十步,便又是一大團火光在庭中的昏暗裏爆開,尤爾想必嚇得不輕,黎夜隔著這樣遠的距離都看到了他全身上下猛地一抖,距離原因他一時未能看清來人是誰,但看見尤爾猛地搖了搖頭,繞過那人跟火光,迅速消失到黑暗之中去了。
    那火光在原處停了一會兒,旋即又開始了挪移,來人站在火光之後,跟著浮動的光與熾熱一步一步踏上殿前長階,最終站到了黎夜麵前。
    黎夜看著那人,雖然並不熟識也沒搭過話,但他知道那是白津的侍從阿爾伯特,白津人無論是皮膚頭發還是眼眸的顏色都很淺,又兼了甚於外界的高大和消瘦,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下,顯得幾乎像是一具骸骨。
    “你有沒有見到有位少女到過這裏?”侍從開口問道,那聲音雖無明顯倦意,卻顯出些微的沙啞來。
    黎夜搖了搖頭,布蕾特宮長久棄置,蕾麗雅·特蘭奇應當是多年來的第一位住客,除了她還有自己跟尤爾,估計也隻有白天預先整理的祭司魔法師跟侍從們來過,而這其中顯然是不會有阿爾伯特要找的那個人的。
    阿爾伯特盯著黎夜看了一會兒,身前搖曳的火光映在他仿若無生機之物的眼瞳中。
    良久之後,他輕輕道了一聲“是嗎”,隨後轉頭步下階梯,與漂浮身前的那點火光一道遠去了。
    黎夜隻靜靜地看著。
    
    阿爾伯特的火光消失後不過片刻,黑暗中便又是一團晦暗的光明浮出,這次並非是直接漂浮在身前的火,而是一盞切實被提在了手裏的燈,那人提著燈進到宮殿庭院,又一步步邁上階梯,最後站到了黎夜身邊。
    “抱歉來得有些遲了,”琳的聲音聽上去還算輕快,“有心情赴宴的人比我們想的要多。”
    黎夜點了點頭,“祭司小姐辛苦了。”
    相貌精致的女祭司以袖掩唇輕輕笑了兩聲,回頭望向宮殿庭院大門的位置。
    “剛才阿爾伯特先生是不是來過?我在外麵有看到他。”
    “是,”黎夜回答,“他似乎仍未放棄尋找阿詩蘭殿下。”
    琳斂去笑意,似乎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會一直找下去麼?”黎夜也望著那火光消失的方向,“直到他接受現實的那一天?”
    “誰知道呢。”琳輕輕地搖了下頭,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看起來就很沉並且很有年頭的古舊銅鑰匙,借著火光她打開了宮殿的大門,推開時發出陳舊且不堪重負的響動。
    黎夜對著麵前懸著的一團火焰推了一把,火光隨之分散成無數個隻有拇指大小的火球向四麵八方散去,點亮了大廳壁上的所有燈座,與客庭不同的是這裏的燈火應該沒有摻入晶石粉,即使燈盞眾多仍舊顯得昏暗且影綽,琳向著黎夜笑了笑,示意他隨著她沿著西側的走廊一直走。
    走廊盡頭的房間大門並未上鎖,一線火光從門縫滲出,琳垂著眼睛看了一下,便伸手直接推開了門。
    房間不小,但既空曠又破舊,除了一張帷幔破破爛爛的四柱床,牆邊隻靠著一張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四角桌,桌上跟牆上同樣燃著不甚明亮的燈火,映的滿是塵埃的破舊帷幔都顯得有些許透明了。
    黎夜無聲吸了口氣,他知道夜森伯爵蕾麗雅·特蘭奇就在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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