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一百四十一章:裁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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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淩居於世家之位已有七千載,自世家建成時便從未更替,”祭搖了搖頭,“協定的界限和分寸,他們最清楚不過,絕不會冒險去做這樣的事情。”
    話沒說絕,祭原想說的是區區一個北芸還不值得蒲淩家族用自己的世家地位來冒險。
    三大從未更替的世家裏隻有蒲淩全無倚仗,他們絕對比楠焱和達伊洛要來的更加小心翼翼。
    “興許原本想的不過是擦個邊,”南珠繼續哼哼了兩聲,“諒他們也不會真的有明目張膽將一國化為己有的膽子,但在皇家裏插了自家的後嗣,自然足以影響皇室以多謀些好處,甚至暗地裏將整個國家把控住——南檀你總知道吧?我聽聞他們宮廷中有位姓舟玄的妃子,就是蒲淩一族的半血族人,可見這事他們早就做慣了,若不是這回事情鬧的這樣大了,本該是按著他們的想法繼續下去的。”
    舟玄……這個姓讓祭有一瞬的恍惚,這一族依附蒲淩,相當於滄舒依附楠焱一般,她自是不陌生的。隻是她有一瞬覺得關於舟玄家她好像知道些什麼,但想要細究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卻又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
    就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腦海裏卻頗突兀地閃過一道白影,劍塚崩毀時她曾拉拽著自已在浮島之間穩下身形,她自稱與自己熟識,並且先於所有人意識到了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祭甚至沒來得及問她那些關於過往的事情,她就被同族那個輕率且滿心惡意的少年所累,在罹辰的蜃獸口中消匿了形跡。
    蒲淩雁……心法世家的執行長老,她……同舟玄家有什麼關係麼?
    改日當問問蒲淩夫人才是……隻希望出身暗族的蒲淩靜不要對出身光族的蒲淩雁有什麼惡感才好,想到這,她心底苦笑著搖了搖頭。
    南珠以為她是不信,當下將臉拉得更長了些。
    “我看心法世家此次與會大概就是為了抹平事端而來的,”她輕嗤一聲,“算盤打得響亮,若死在獵魔場上也隻能是意外,北芸最多隻能追究到杜德絲一族,他們絕對撇的幹淨——這樣迫不及待,若換了我便等到她回程再動手,哪會像現在似的,還讓她撿了一條命,該不是真的對那些司掌裁決的人怕的要命吧?”
    祭搖了搖頭。
    “我不曾聽聞世家中有這樣獨立在世家之外的執法成員,況且除了蒲淩這樣的少數,大多數世家包括杜德絲都更替過,這種執法根本就沒辦法讓人信服——”
    她忽地閉了嘴。
    南珠聽她驟然沒了音不由得看向她,神色多少疑惑。
    “怎麼?”
    她……怎麼就沒想到這件事呢?
    正因為大部分世家都有著更替的過往和潛在的被更替的可能,能夠掌握更替裁決資格的人才最是罕有,首先其必將出自並未更替的世家,其次……必須在以後也全無更替的可能。
    而自世家建立後沒被更替過的世家隻有三個——第一咒術世家楠焱家族,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還有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
    好巧不巧,現下這三大世家都在達坦納,甚至都聚在杜德絲的王庭中。
    無論拉比德——也就是蒲淩一族究竟有沒有做過那樣的事,無論他們是否真的懼於那有資格裁決更替之人,他們所要小心應對的人,現在毫無疑問就在王城之中。
    蒲淩若真的忌憚於此,自然便可從中剔除,且雖然蒲淩短期內並無頹勢,但比起楠焱跟達伊洛,絕對要更靠近更替的邊緣。
    而楠焱……長明燈火一日不熄,楠焱便絕無滅亡可能,但祭在重闕中生活了這樣長久的日子,無論是父親還是一幹長老們,從始至終都不曾涉入世家更替及與之相關的問題中。
    而達伊洛。
    執掌學院,從未更替,血襲德蘭。
    ——達伊洛才是絕對不會被更替的那個。祭突兀地意識到了這一點,世家的血統確實是絕對的,但僅限於德蘭的血統,因為十二世家之中所有世家的初代族長都是已覆滅的德蘭王朝王族們的門徒,隻有初代的達伊洛族長不限於此——他還是那位逃過幻森覆滅血雨侵城的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的丈夫。
    十二世家中,隻有達伊洛一族才是真正依靠血緣維係傳承。
    
    如果說十二世家中真的存在能一力裁決世家更替的執法者,無疑是達伊洛一族最具資格,甚至往深裏說,整個十二世家體係,很大程度上都是圍繞著隻承擔了愈之世家冠名的達伊洛一族而建立的。
    如果按照這個視角來看待這些問題,有許多事便能輕易得出答案了。
    比如他們為何要來達坦納參與雨霧節,比如那些在途中收到的字條,比如在借道北芸時“順手”救下了落難的陳南珠。
    她幾近天真地以為達伊洛是真的隻是受邀來參加雨霧節的,如今看來隻怕是提前就聽到風信,專程前來審查蒲淩一族是否仍有資格繼續承擔世家冠名的吧?!
    旁的事情大概就更好解釋了,自己在荒澗旁吃了月鷲一擊,蒲淩靜舍身來救,固然有她確實是當時在場人中唯一有能力相救的人的原因,估計也少不了賣達伊洛一個情麵的緣由在裏頭。
    思及此她忍不住掩麵,心想不愧是世家派出來對外交涉的長老,行事總有成百上千的好處和彎彎繞做緣由。
    還有今天晨時,她前腳出門院長閣下後腳就專程來找,以及之後急匆匆地領她回客庭,大約都是因為不想她跟蒲淩多做接觸的原因——他們的嫌疑和未來,想來暫且都不能確定。
    太蠢了,祭無聲地譴責自己,一路上明明看到了這麼多東西,怎麼還會想的如此淺薄。
    “你……你還好吧?”陳南珠見祭忽地把臉埋在手掌中再不做什麼響動,當下有些膽戰心驚地問道。
    “還……好。”祭應的有些艱難,她稍稍抬起臉來,斟酌了一下詞句道,“他們應該早就注意到了……現在應該也在調查中,之前是我沒想到這一層。”
    “什麼?誰注意?”陳南珠忽地警覺起來,“世家的執法人嗎?他們就在王城中?”
    祭隻有苦笑了。
    “你來尋我總不是為這個,”祭輕輕歎了口氣,“看在你告訴我了這麼多的份上,說吧。”
    南珠微微眯了下眼睛,似是不滿於祭的語氣,但終了卻無可奈何,隻咬一咬牙道。
    “——若是你的話,是否能見到達坦納的先知?”
    祭微微一愣。
    
    確切而言她應當是見過的,而且很可能不僅僅隻是見過,雖然她已再記不得。
    南珠看她怔愣,心知應是問對了人,忙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樣是強人所難了,但這件事杜德絲應當知曉——假若特蘭奇真的是無辜的,對陳韶而言,威脅就遠未結束。”
    “我記著你不喜歡你堂姐。”祭輕聲說,當時南珠用帕子死命擦著被陳韶握過的手腕,她還記得清楚。
    “我當然不喜歡她!”南珠抬一抬下巴,自傲氣裏又摻了幾分蔑色,“自打一開始我便看不上她那樣捏著架子的模樣!琴皇姐還活著呢,哪裏容得她這個庶生的處處當北芸的臉麵了!她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祭隻靜靜地望著她。
    片刻後南珠的氣勢便頹了三分,聲音也低了不少。
    “但……不管她是什麼樣的人,她終究是北芸的公主,”她頓一頓,聲音裏顯出幾分生硬來,“便是她叫人害死了——叫宮裏那些妃啊嬪的,下毒也好栽贓也罷,若她折在這上麵,我說不準還要高興兩天,但她獨獨不該死在北芸之外,成了那些悄摸著把手伸進北芸來的那些人的犧牲品。”
    “若是這回杜德絲不護著她,她可能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南珠輕輕地說。
    祭沒有說話。
    陳南珠看似自負狂妄,但事關家國,大是大非上她終究是看得明白的——她固然不喜陳韶,但也絕不會看著她成為世家傾軋的間隙裏一捧不足為道的炮灰,為此她情願來尋自己這個世家中人——祭看的分明,她可謂對世家全無了解,也全無好感信任可言。
    但她終究沒有旁的路可以走了。
    但祭終究是搖了搖頭。
    “不是我不想幫你,”祭真假參半地說著,“隻是以我的年歲和身份,想來並不夠格主動去尋那位先知。”
    南珠看上去沒有特別意外,想也知道,就算有再怎麼高的門第,父輩再有怎麼不可忽視的成就,一個不過十歲上下的小孩,哪一族會真的重視呢?充其量也不過是好生陪著敬著罷了。
    就算是在世家之中,權力也隻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裏。
    “若是你不夠格,那跟你一起的那位——”南珠稍顯猶豫地道,“不是那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孩,是另一個姓達伊洛的那個,”她抿了下嘴唇,“若是我沒猜錯,他應該是達伊洛的族長,星空學院的第二十三任院長對吧?”
    祭沒承認也沒否認,這事壓根就用不著猜,畢竟達伊洛一族素來人丁稀薄,經了三年前的燃湖戰役,眼下竟是隻有兩個人了。戰後族長換代,愈之世家的袍服一披,任誰都看得出他就是現任的院長。
    “世家族長的身份總該足夠,”南珠垂著眼睛道,“先知……不管在杜德絲族內再怎樣地位尊崇,終究也還是世家成員,若世家族長相請一見,她總不能無視。”
    祭幹笑了一聲,引得南珠又擰著眉毛看她。
    這處沒法解釋了,德蘭王族們的事情隻怕在世家之內也算不得百分百透明,畢竟他們是切實存在的非人族類,世家盡可以利用,但大多不敢相逼太緊,十三年前——青翎7732,也是祭出生前的三年,那位水之世家的少族長的叛逃震驚了大半個世界,彼時殷如還隨著楠焱釋一道前往就職式觀禮,哪知賓客還沒散盡,身為主角的少女就在茫茫湖域間消失了蹤跡,且至今未歸。
    沒人知道當年僅有十四歲的芷洛娜·拉菲格在離開拉菲格家族之後去了哪裏,但想來也不會有多少人認為她是真的死了,盡管稚嫩她仍是一位非人的強者,是世間當之無愧的水係魔法至高掌控。
    王族們與世家的關係有時候會很微妙,他們既是世家的機緣又是世家不得不敬懼的強大存在,上溯數個千年從不乏完態王族叛逃的案例,但世家族人大多知曉若他們真的有意何須叛逃,殺盡一個家族不過也就是耗費他們半日的事情。但他們終究記得世家是由王朝時代的他們一手扶持建立起來的,因此就算再怎麼厭憎,末了所能做到的極限,也不過是遠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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